等玄修放开殷颜时，她回头看到的便只有竞技台上纤长的血痕，以及掉落一地还未来得及拾捡的人皮，众多弟子正围在一个角落处不断呕吐，空气中的血腥味难以掩盖，混着山林里的焦枯味，更显诡异。


    持着骨笛的闻音阁大弟子跌坐一旁，他身上的筋骨正不断地开裂，只怕是手筋都会在这个过程中被迫挑断，然而无人敢上前再挪动他。


    拨开围观的弟子们，映入眼帘的便是上身皮肤被剥了精光的男人，从头颅至肚脐位置，所留下的全都是骨头与器官的连接，心肝脾肺肾一个没少。皮肤被剥落得很干净，像极了人体器官图的展示。


    他的武器置于身侧，扇面被鲜血晕染出一个动物的轮廓，殷颜看着就觉得眼熟。


    她将折扇取下，轻柔地放置在男人的身上，照着器官深浅的映透，动物的雏形慢慢地浮现了出来——是在武器铺见过的乌龟！


    彼时的折扇似乎受到了什么感应，轻飘飘地浮于上空，扇面开始剧烈地抖动，玄修大声呵着让众人退后，殷颜死死地盯着折扇分裂的走向。


    只听咔哒一声微响，折扇四分五裂成扇骨与三幅扇面，扇面飞旋五次后撕裂成纸页，平铺于御风派弟子的心肝脾肺肾处，黄光闪过的片刻，皮肤自纸页处快速长出，顺着身体纹路往不同的地方蔓延，仅仅半刻时间，他上半身所有的皮肤全都恢复如常！


    “这……这是……”御风派弟子惊恐地瞪大双眼，欲言又止。


    玄修将他推了一把，严肃道：“若再说不实话，你也会变成他这样。”


    弟子吓得差点屁滚尿流，紧紧抱住玄修的大腿害怕道：“我说！我说！大师兄……”


    他咽了下口水，努力将话说利索，“大师兄一定是……一定是学了禁术！御风派有一禁术，能让折扇之力与身体相结合，只要这门法术修炼上乘，折扇便可缝补人体的皮肤……”


    殷颜仔细盯着男人的身体，光滑的皮肤如同新生的一样，完全看不出折扇原先的模样了，可那股腐臭的味道还在空气中持续蔓延。


    “你所说禁术是否要以人的皮肤做工具？例如……这把扇子的扇面就是以人的皮肤做的？”


    被吓倒的弟子心虚地点点头，殷颜趁势深挖，“把你的折扇拿给我看看！”


    弟子颤颤巍巍地递上自己的折扇，殷颜正想接过打开时，一阵突如其来的飓风将两人的距离狠狠隔开，玄修眼疾手快将殷颜带离竞技台中央，其余没能逃离的弟子无法幸免，均被疾风吞噬卷到了上空。


    他们腰间的折扇尽数飞出，组成了一个半圆形的扇阵落在男人的身旁，还未看清扇阵构成，那阵扭曲之音再度传来，是闻音阁的大弟子在吹奏骨笛！


    他体内外露的筋骨跟着骨笛一起蠕动，似是不受控制般一步步走向被飓风卷起的御风派弟子。


    “救他们！玄修我们要去救他们！”殷颜急得都快说胡话了，可玄修的手劲不容挣脱，他就拉着她离得远远的，不肯向前迈进一分。


    “殷颜，他们的命数已尽。闭眼！”玄修不知从哪掏出一块宽大的布袍，盖下来的瞬间殷颜只感到一片黑暗袭来，外界的所视所听都尽数消失，唯有玄修的气息还萦绕颈间。


    不知过了多久，当布袍被掀开之时，竞技台内的飓风与阵法均已消失，留下的只有一地的尸体。


    御风派的弟子全面阵亡，闻音阁的大弟子将骨笛插在了御风派的旗帜上，那血红色的液体与旗帜的底色混在一起，更显沉重警告。


    岩石上忽然出现了庞大的阴影遮住了照往山谷的日光，袍子被吹起的声音在此刻异常安静沉重的氛围下尤显突兀，老者冰冷的宣判更是为这安静加重了死寂，“这一局，闻音阁胜。”


    月白常服的小童如同没有感情的傀儡一般，走上竞技台将一地尸体无情抬走，他们甚至连一条白布都不配拥有，小童就像扔垃圾一样将他们丢到丛林里，任由野兽啃食，腐烂消融。


    各门各派虽有疑问，见此场面也不敢再乱嚼舌根，生怕自己的下场也会像御风派一样。


    殷颜趁着下一场准备的间隙偷偷去看了那些尸体，确认都由骨笛卷起的飓风跌落致死，她不免惋惜道：“你早就能看到他们的命数，那为何不早些提醒？”


    玄修对着尸体重重地鞠了一躬，“殷颜，阴阳秩序不可违逆。这些人早在禁术出现时，就已经无法被救回了。如若我们出手阻拦……我们不可出手阻拦。”


    他似是意识到什么，没有将后果讲下去，可殷颜听出了他犹豫的话尾，她不死心地追问：“我们出手阻拦会如何？会死吗？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若人人都担心救人会伤及自身利益，那这世上，早就邪魔当道了！”


    玄修微征，继而揽住她的双肩，试图平复她打抱不平的心情，“这些人都已被禁术感染，他们所持武器，所使功力，都是踩着死人的尸体做出来的，如若我们出手阻拦，便成为了屠生灵的帮手。”


    见他边说边往右侧使眼色，殷颜会意，继续装作发脾气的模样质问他，“你就是不想救他们，别在这冠冕堂皇地说大话了！”


    眼见那人越走越近，她还故意提高了语调，“你想做胆小鬼你就去吧，我才不是那种贪生怕死之辈！”


    说罢她愤愤甩开玄修的双手，走出没两步迎面撞上了在溜达的司棠。


    “殷姑娘？殷姑娘为何事这么生气呀？”司棠立马凑上来关切地问道。


    殷颜本身就没消气，只是为了大局着想暂时搁置疑问，这厮不识好歹非要撞上来，她狠狠地踩了一脚司棠，“你们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虽说泼辣姑娘的形象与那日救他时的温柔小姐形象完全相反，可他仍不愿放弃，司棠痛苦地呼喊之余还不忘一瘸一拐地追上前，“殷姑娘，这……玄公子惹你生气了，我可没惹你啊！我可是专程出来寻你的，这不下一场快开始了，殷姑娘不介意的话可否来帮我捧捧场呀？”


    “你当卖艺呢？我为什么要给你捧场？”殷颜嫌弃地看了他一眼，语气里全是不耐烦。


    司棠也不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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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依旧赔笑着邀请，“我和殷姑娘有缘相识一场，也想交下殷姑娘这个朋友，若殷姑娘愿意来捧场，往后只要有万毒门的地方，都罩着殷姑娘。”


    为了邀请她去观看他比赛，下这么大血本，没有阴谋那是连鬼都不信了。


    殷颜思索片刻，皱眉点头，“行吧行吧，既然司公子这么盛情邀请，我也不能屡次拂你的好意，我待会就来。”


    “那恭候殷姑娘了，我去让师弟们给姑娘备上喜欢的吃食。”司棠抬眼时，一闪而过的算计还是被殷颜给捕捉住了。


    待司棠离开后，玄修从后方走来，长指抚上她的背脊，一张设了障眼法的符纸贴入她的妖骨，伴着玄修的传音：万事小心，此地传音半个时辰内只能用一次。


    殷颜转身，重重地朝着玄修冷哼了一声，这回才是真情实感的。


    来到万毒门备好吃食的座位上时，各门各派的目光又都看了过来，不用想也知道定是有盯梢的眼线将她和玄修吵架的事情传了个遍，只是……会是谁呢？


    殷颜的视线扫过每一个看向她的人，大多是起哄嬉闹的，甚至还有装眼瞎的正通过身旁之人的传讯在捕捉她的动静。


    温灵旁边的温淮像个木头人一样，看她一眼就传一句，也不知道真正的温淮被藏到哪里了。


    “殷姑娘？是吃食不合胃口吗？”司棠谄媚的问候又响起了。


    你准备的鸿门宴谁敢吃啊，殷颜挤出一个得体的微笑，“方才吃得挺多，现在想先歇会。司公子何时上场？”


    “下一场就到我了，我和灵犀宗的温公子。”


    殷颜假意担心地关切道：“听闻灵犀宗的温淮公子以琴修炼，镜音幻术可谓天下一绝，司公子到时可得小心些才好。”


    司棠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多谢殷姑娘关心。不过这次与我比武的不是温淮公子，是温灵公子。”


    “温灵公子啊……”，殷颜遗憾地叹了一声，“听闻温灵公子眼疾还复发了，司公子若是赢了，岂非有些胜之不武？”


    司棠拍着胸脯保证，“殷姑娘放心，我绝对会赢得漂漂亮亮！”


    上场之前，司棠重新擦拭了一遍机关弩，虽动作轻柔，可齿轮咬合处透出的杀机殷颜切实地感受到了，他还摆了个动作测试弩箭飞出的距离。


    弩箭掠过时荡起的阵风恰好扬起殷颜的长发，她迅速闪身，避开了箭落发落的发生，司棠持弩的手几不可闻地顿了一下，惊诧从他的目光里隐去，转为平静。


    殷颜欣赏地鼓起掌，“司公子好箭法，如若我闪得不够快，今日怕是要成为你这箭下的第一个亡魂了。”


    司棠表情未变，似乎还想说些什么，被前来昭告时辰的小童打断了，他朝殷颜歉意地笑了笑，殷颜回以举杯示意他安心比赛。


    竞技台上，温灵轻抚古琴，司棠架弩置箭，两方肃杀之势已直抵战地。


    竞技台下，殷颜与玄修隔空举杯，短暂的目光在空中交汇时，脊背处的止灵符传来声音：他方才想要的，是你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