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废了一具仿生体的何子诫在自己的躯壳里缓缓睁开眼睛。


    和昏暗档案室截然不同，这里的白光有点晃眼，他睁开狭长的眼睛，微微眯眼去适应。苍白皮肤上连接着管道，几条压在脉搏上，几条套在脖颈上。


    两个医务人员在监测他本体的体征，看他意识回归，又抬手示意，于是收拾收拾医疗器具，自觉从大门离开了。


    “我说了，不要带着夜息香，真是够我行我素的。您接下来怎么打算处理档案的事情？”


    随行官在一旁背对着他坐着，面前一块浮屏，显然同步接到了蓝色倒三角里的数据。


    何子诫和被廖轻青用枪抵着的时候一样自如——除开他因体验濒死而急剧加快的呼吸的话。


    他抬起眼睛，慢慢悠悠开口：


    “已知在第一区境内的东西，就是我们的东西，不是吗？”


    毕竟不管是邀约商人还是旧派，都不知道“幸存者”就是廖轻青，不知道本应该在二十区外的档案已经跟着廖轻青偷渡入第一区。


    而第一区，近乎整个处于“三方”的控制之下。


    “我没预料到这里面会有邀约商人的事。”何子诫话音一转，冷冷地讲。


    “他不重要。”


    “是啊，凑巧撞到重点上的无头苍蝇，这是最不重要的，什么也不知道。”


    他低声笑笑，接着说：“她没有后路了，不然不会表现得这么过激。”


    “三足机械的弃子。”


    “不过她手上肯定有什么别的底牌没用。为什么不用呢？我给的仿生体技术档案里写了我可以断连来规避伤害，但如果她用一些我反应不过来的手段，明明可以重创我第二次。”


    “仿生体死于枪杀，‘芯目’没有监测到任何其他异常。”


    随行官皱了皱眉毛，用余光瞥了一眼他。


    “如果您选择用仿生体和她正面对抗的话，说不定能把对方底牌逼出来。”


    alpha耸了耸肩，漂亮的脸上露出一个无辜的表情：


    “我只是觉得激怒她也许更有效果。”


    “对方头脑很冷静。”


    “相信我的判断，她的性格绝对不会有表面上这么冷静平和。”


    “没钓出对方底牌也算一件好事。事情太临时了，您也没有提前说过您打算用身体再次受创来做诱饵，如果成功了又得再躺十天半个月。”


    随行官很不客气地跟他说。


    “躺着也挺高兴的，可以随便闭门拒客。”


    何子诫长叹一声，不太情愿地支起身子，把前胸缠到左手的绷带解开。


    绷带一层层褪下来，露出alpha训练有素的紧实肌肉，创伤几乎没有在上面留下任何痕迹，自愈能力令人惊讶。


    “好吧，您光躺着干完的事情也不少了。起码现在，那个档案真的在清洗令来之前保存下来了，并且好好呆在离我们最近的地方。”


    随行官关闭了面前的屏幕，把椅子转过来。


    “第一代仿生体技术您玩下来觉得怎么样？”


    “体验不错，很成熟，不枉我当初九死一生去一趟‘零点’。”


    “当然，这是目前已知最透彻的八一研究所成果，只在我们手上。新派显然还不打算放弃，尤其是关于那个……x系列实验室。”


    人体实验是被唾弃的，是人人得而诛之的，但是实验成果看起来不是。不仅不是，还要被人们抢破脑袋，掘地三尺也要挖出来。


    毕竟谁之前也没有干过这种把活人和启能缝在一起的事情，谁不想知道新发现呢？


    “信与不信随你，我直觉我这个新的好姐姐跟零点脱不开关系。”


    “真可怜，她想避开这些事情……但又怎么会，这么简单呢？”


    廖轻青也觉得自己真可怜，下课了都还要被第四队其他三位架在训练场，明明这三位分工明确，对战异种不怎么需要自己帮忙。


    他们刚刚模拟对战了一只B+级别的异种，这只异种比高纤当时对战的还要麻烦一些，有喷溅腐蚀液体的远程攻击手段。


    然而，靠着宋枳一优秀的近战能力和何兀的枪械辅助，解决起来基本上也是轻轻松松，她只要注意一下站位后排别被额外突破就行。


    “矢——歌——过来一下呗，这个呆瓜被液体沾到了。”


    宋枳一远远地喊着。


    模拟异种来自启能设备，可以造成真实伤害和启能污染，只不过在监测到会创造致死伤害时会自动消散，然后给学生判负。


    矢歌在场地里一般站的很远，他实在太脆了，几乎是张被异种碰一下就碎的纸。


    所以廖轻青自动认领了一个比较轻松的活计——护着矢歌不受伤害。


    轻松的原因是矢歌真的很省事。自闭少年不会乱跑，被人突然捞起来也不会挣扎。


    廖轻青在二十七区已经略微有在战局里给人当保姆的经验了，现在干起这个任务也比较得心应手。


    她带着矢歌走到训练台中心。


    何兀抓着自己受伤的右臂，小心地没有碰到伤口，腐蚀性液体把胳膊上蚀了一个肉坑，坏死部位没有血。


    看起来躺平的自闭少年在医疗储备这方面很合格，他从训练场自备的医疗箱里挑出相应的药填进坑里，又一层层裹住它。


    廖轻青好奇地看着他动作，她这时候明白高纤那句“你们队也没那么需要第二个Omega”是什么意思了。


    她问：“考试场地里会有A级以上异种吗？”


    其实她想问的是，你们只练这个吗？


    何兀回答她：


    “会。但是我们一般不太模拟，一方面是A级以上的异种有质变，会带来范围重污染，必需要带着矢歌，要他耗精力治疗我们的精神核心。最安全最保险的选择是大量狩猎B+级异种。”


    “第二方面是，A级以上的异种机器能模拟得有些失真，不是在速度力量那些方面，是精神核心干扰。这些异种往往有干扰感官的能力，模拟异种没法做到。”


    廖轻青如同打开新知识的门，恍然大悟道：“哦。”


    实验体真的只干抹人脑袋的活。


    她当初选择A-级别异种去赚那五十万，纯纯是因为实验室给失去精神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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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她评级是A-，她觉得应该大差不差，却不想竟然还有这种门道在里面。


    反正那些什么重启能污染啊、什么感官失真啊，对实验体来说也没影响。


    实验体的精神核心本身就是启能嵌合物，完完全全不受干扰影响，甚至能释放污染波。


    而实验体在场地中感知敌人也完全不靠感官，x-0238是正常Omega感官强度，很弱，她高度依赖精神核心对环境的测算。


    她又问：“你们狩猎A级以下异种不用治疗精神核心吗？那时时刻刻带着矢歌干嘛？”


    可以先把矢歌藏起来再出去杀异种啊。


    宋枳一把视线转过来：“你没在正面和我们配合过，不知道吧。矢歌其实算我们行动的半个指挥。”


    这么说廖轻青就懂了，原来外面的Omega和实验室一样，也会有这种用途。


    “矢歌会时时刻刻帮我们盯着全局信息，同步我们感官接受的信息，然后在关键节点用精神核心给我们提醒。”


    “越高级的精神核心传递范围越广、速度越快，而矢歌基本上能做到零时差。”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又骄傲地抬起脑袋：“不过绝大多数情况还是要靠我和何兀的本能配合！我们可是磨合了很久的。”


    那很省心了，z系列实验体十个里有九个都是人机，几乎像松散的木偶需要她提着线一步一步拎动。


    不过好处是绝对服从，像这种活人就是闹腾。


    廖轻青轻松地朝他们笑笑，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何兀说：


    “我觉得我们不能再像之前那样绕着A级异种走了，你觉得这个学期第一队还会老老实实揪着B级物种猎杀吗？A级物种分差很大，积分会赶不上的。”


    宋枳一哀声道：“那怎么办，你打算在这里模拟对战？”


    “不够，我们去界海重污染区挑几个预备赛场练练手。”


    何兀看到他不情不愿地眼神，非常懂怎么激将：“你暗恋对象高纤心高气傲得很，你觉得她会甘心在这里杀杀B+级异种？”


    “她背过的异种特性堆起来比大异种还高，年年笔试年级第一，上周训练场的记录是她一分钟内速通B+级异种。”


    宋枳一沉默了。


    何兀还在输出：“你甘心继续被她看扁？”


    宋枳一沮丧地把脑袋低下去，用手抓了抓头发：“好吧。”


    矢歌依然没有说话，没有同意没有抗议，存在感很低。


    所以，等等，这个决定怎么被迅雷不及掩耳地通过了？廖轻青这周还打算去泡图书馆呢。


    但她也很好奇第一区的污染区，于是也没打算找借口缺席。


    宋枳一脑子一根筋，何兀比他会留意队友，他转过头问廖轻青：“这个强度的训练你没问题吧？需要休息吗？”


    廖轻青跟他摇摇头：“没事。你们管自己就好，有需要跟我说。”


    何兀对他笑笑：“那矢歌就拜托你了，到时候帮我们在战斗里保护好他。”


    比较糟心，她现在不想看到黑发黑瞳的人笑，给她不好的联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