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我的孩子……”


    “嗯，我在。”


    储备室漆黑的深处，江向淮伸出手贴在玻璃上，轻轻开口说道。在无尽的黑暗中，在他的视野内，玻璃的后面是一个脸上有着三对复眼的貌美女子。


    它的上半身如果忽略掉覆盖着的鳞片与头部的触角外已经近似于人，而它的下半身——它没有下半身。


    与下半身相连的腰部位置已经完全坏死，脸上的三对复眼似乎完全丧失了视觉功能，只能不断通过呼唤来确认孩子是否还在它的身边。


    江向淮一遍又一遍地回应着它的呼唤，他的脸色越发苍白，嘴角却一直勾着小小的弧度，温柔地隔着玻璃望着他的“母亲”。


    “我在这里，妈妈，”他将额头贴在玻璃上，轻声说道，“我会永远在这里陪着您的……”


    “……yoyo”怀里的晶蚴虚弱地唤了一声。不行的，你的人生还很长着呢，你不能…你不能永远留在这里陪着我们呀……


    我们的生命已经走到了终结，但你的人生才刚开始呀……


    江向淮听懂了晶蚴的意思，他并不在意地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没关系，能和你们一起度过这段时逛，已经足够了。”


    ……毕竟，本来也就是偷来的人生。


    江向淮轻轻笑了笑，他早该死在实验台上了，是那几个还未孵化的孩子将生命能量给了他，也将它们那短暂却格外美好的记忆送给了他。


    他在那段记忆里真切地感受到了一位母亲的呵护，那是他从来没有体会过的东西，他曾经不知道该如何给“母亲”下一个定义，他的生母认为他是失败品，于是他成为了实验体，他不知道这样的残忍是否就可以定义为“母亲”，但在那段记忆中，他明白了或许能定义“母亲”这一词的，是“温柔与爱”。


    所以得到了那些孩子的馈赠而活下来的他，也该将这份爱还给它们的母亲。


    “……”突然，一直流着泪呼喊着孩子的千足虫母停下了动作，它直愣愣地“看”向江向淮，缓慢学着他那般伸出手，隔着玻璃与他的手心相合。


    这是千足虫母从未有过的动作，江向淮稍微有些惊讶，但他很快温柔地询问母亲：“怎么了吗，妈妈？”


    “……”千足虫母微微张开嘴，就在江向淮以为它要如之前一样呼唤它的孩子时，它却喊出了他的名字，“……向、淮……”


    这一次，江向淮是真的愣住了。


    眼前的千足虫母，只能算作是那位强大的帝阶宠兽的残骸。这部分残骸依旧能够自主行动，却不一定具有自我意识。因此它会日日夜夜地呼唤着它的孩子，期盼得到它们的回应，因为它在生前就是这样的，直到死去，都在寻找着它的孩子。


    按理来说，千足虫母也不该知道他是谁。


    千足虫母望着他，明明不该能看见的，江向淮却仍然感受到了对方的视线，就像如同要记住他的模样那般地温柔认真。


    它也很轻很轻地说道：“……活下去……向淮……”


    活下去……我的，孩子。


    “……”


    真是稀奇……已经死亡的帝阶宠兽残骸，还能够拥有自我意识？


    躲藏在暗处的男子揣着手听着它的声音，他并没有转过身去看这一幕，年纪大了泪腺总是发达的，要是忍不住哭出来了那可就丢人了。


    何况，那个孩子现在肯定也不希望有人看见他现在的模样。


    他对这个实验的了解仅限于进来后翻阅到的那些资料。他对现在这些人类同族的想象力与执行力感到咋舌，更对他们的冷漠残忍感到厌烦，但更多的，是他对自身也无能为力的叹息。


    如果千足虫母还活着，或许它有办法让这个孩子完好地活下去。但现在的话……这个孩子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了，他身体早就出现了不可逆转的损伤，除非意志足够坚定，不然在最后一只晶蚴死去后，他根本不可能活下去。


    而且就算活下去了，他的未来又该怎么办呢？


    还有其他实验室内的那些孩子……


    男子放开精神力去感知，他能够清楚地看见每个孩子的模样，刚从培养槽内被救出来的孩子已经苍白瘦弱，有些甚至还沉陷在无尽的痛苦中。而另一个实验室内被当做养料的孩子，生命力流失得太快了，哪怕成功救下来失去的那一部分已经无法再收回来……


    还有那些几乎已经可以判定为“死亡”的孩子，他们的人生也才刚开始，却要以这种方式结束了。


    ……这个世界，果然是糟透了。


    “……yimi”一道空灵的轻吟在他的耳畔响起，男子怔愣片刻后迅速抬起头，在精神力的感知范围内，有一抹纤细的身影降临在了这处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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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陷入死寂的地底世界中。


    祂宛如最纯净的月光，身躯上覆盖着晨曦薄雾，以半人半鹿的身姿现身，朦胧的面容以金色的面纱作为遮挡，隐约可见那双温柔的、如同初升朝阳般的眼眸。


    祂伸出双手，力量的核心悬浮于手中，核心散发着温暖柔和的力量，瑰金色的光芒流转于祂的手心。祂轻轻闭上眼睛，开始了咏唱——


    「吾将于此引导，一切希望的回响」


    光芒化作金色的飘带向四周飘散，微小的希望之花在它们所过之处绽放。


    「愿一切的生命，都能不后悔地走到彼岸」


    花朵盛放在孩子们的身上。被已经泣不成声的玉流月紧紧抱住在怀中的孩子，胸口也悄然绽放了金色的花朵，它的光芒转瞬即逝，却真真切切地给心脏带来了新生的脉动。


    「愿所有陷入的永夜，终等到千星的引航」


    光芒流转在江向淮的手腕，也融进了晶蚴的身躯中，原本奄奄一息的晶蚴突然舒展了舒展身子晃了晃脑袋，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怀抱。他微微一怔，正想要抬起头，却感觉到有一只手的虚影落在了他的发顶，轻柔地抚摸着他的脑袋。


    ''向淮。''一道温柔的声音出现在了他的耳畔，江向淮看着眼前身躯已经开始消散的千足虫母，直到此刻，它才终于了却了心结，得以长眠。


    最后，它说啊——


    ''向淮，我们未来再见。''


    慈母的温柔触动了同样望着这一幕的月光的心弦，祂轻轻收回手，感受着力量的流失和躯体的溃散，眼眸中却没有一丝的后悔。


    “值得吗，为此而耗尽最后的力量。”男子悄然出现在了祂的身侧，看着祂即将消失的身躯，知晓这应该会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传说中的幻兽伊露米娜，死后躯体会化为星辰，成为夜空中新的引路星，永远指引着夜行人之人的方向。


    “值得的，”祂轻轻一笑，语气里满是轻松，“至少我做了我想做的事情，至少……在死前，我终于真的成为了孩子们心中的守护神。”


    男子也被祂的笑容所感染，轻笑着叹息：“原来你也听过那些故事啊。”


    “听过啊，我也很喜欢那些故事，”伊露米娜笑眼弯弯，“能够如同那些故事中的伊露米娜一样，守护我所爱的大家……”


    “我真的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