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坦白

作品:《我为青帝

    林徵鸣让宋庭玉坐在桌边,自己拿着茶具开始泡茶。宋庭玉看出他有话要说,撑着下巴坐在桌边饶有兴致地看。


    看美人泡茶是一种享受。别的不说,林徵鸣这人生的确实好看,眉目舒朗、棱角分明,即使面无表情,也不会让人觉得冒犯,只会想一定是自己有什么地方惹了人家厌烦。再加上言谈举止优雅有度,怪不得连厨房大娘都要多照顾他几分。宋庭玉见过好看的人不少,她舅舅就是元夏出了名的美将军,年少时名动王都,出个门都有掷果盈车的效果,几年没见也不知现在变成什么样了,有没有变老呢?


    除了威远将军,羽林卫统领李多宜也长得不错,高大威猛,做事踏实稳重,在京中也颇受人欢迎,他妹妹李幼宜倒是长得像他,也是一个素净的小美女。


    宋庭玉不着边际地想着,看着林徵鸣发呆。


    林徵鸣摇摇头,不动声色地笑笑,兀自冲水、洗杯、洗茶、泡茶,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待盈盈茶香随着袅袅热气升腾而起,他慢悠悠倒了一杯,放在宋庭玉面前。


    宋庭玉动了动鼻子,轻轻嗅了嗅,只觉茶香独特,不是元夏有的,疑惑看他。


    林徵鸣笑笑:“这是我从南梁带来的茶,只生在南边雨水丰沛、天气温暖的地方,四季如春才能养出这样的好茶。”


    宋庭玉端起杯子,浅浅饮了一口,确实香气清淡,入口清爽,片刻后舌尖尝到微微回甘。她点点头,确实新鲜。


    林徵鸣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尝了一口,才放下杯子道:“我生在南梁最南边的荔州,荔州临海多山,雨水多、天气暖,但土地难以耕种,那里的百姓多以出海捕鱼为生。南梁不禁海运,每年都会有很多来自北方的商船经过荔州,将荔州的各色果子、茶叶、鱼获运到北方去卖。我爹就是这样一个商人。”他语气很平静,像是并没有在说自己的事。


    宋庭玉放下手中的杯子看他。


    林徵鸣转头看向窗外,目光悠远。


    “荔州的景色很美,我娘也是渔村里最漂亮的渔女,但是一个渔女是留不住一个富甲商贾的长子的。所以他走了,并没有留下什么承诺。好在我娘也没有希望他会回来接我们母子,在我的记忆里,父亲这个角色是不存在的。”


    “但是我娘并不是一个甘心在渔村里一辈子的人,所以后来她也走了,在我六岁的时候,她遇到了一艘来自蕉州的商船,船上货物的主人是南境的富商,我娘与他一见倾心,我还从没见过她那样开心过。”


    林徵鸣抬头看向窗外海棠树上的鸟窝,前些日子有小喜鹊破壳,大喜鹊每天都要往返好几趟给小喜鹊喂食。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母亲了,时间太久,她的眉眼在记忆里已经渐渐模糊,或许也是因为一个人带着孩子的日子并不好过,她那样年轻貌美的女人,在封闭的小渔村里做出那样一件惊世骇俗的事情,总是要被人指指点点的。记忆中,她每天都是忙忙碌碌,就像那只母喜鹊,为养育一个孩子在日复一日的辛勤劳作和流言蜚语里消耗她自己。


    他还记得那艘商船上的人很多,买走了村子里的很多鱼获,村里人都很喜欢他们,尤其那个长相奇特的南境人,他说一口流利的南梁话,比村长认得字还多。


    从那天起,母亲的脸上渐渐有了笑容,他常常见她在深夜无人、村里所有人都安睡的时候,一个人对着月亮发呆,脸上偶尔有甜蜜的、温柔的笑容,但当她转过身看见床上熟睡的他的时候,这种笑容带上了苦涩和挣扎。


    “有一天晚上,她回来得很早,做了一顿非常罕见的菜,从我记事起,我们家从来没有吃过那样多的东西,即使是过年也没有,然后她犹豫很久,说她要和那个南境人走。村里的流言蜚语和暗地里的欺负,让她无法再生活下去,她要离开这里。”


    “那你……”宋庭玉看着他。


    林徵鸣收回目光,脸上挂着平静的微笑:“我没有走,在他们准备出海的时候,我离开了。”


    宋庭玉一惊:“为什么?”


    “因为我听到那个南境人对她说,可以带她走,但是并不想带我走。他会对自己喜欢的女人好,但并不包括那个女人来历不明的孩子。”


    宋庭玉冷嗤:“他这样说,恐怕也不见得有多喜欢吧。”话一出口,就知不妥,毕竟是林徵鸣的母亲,她自觉失言,歉意地看他。


    林徵鸣摇摇头,并不在意,提起茶壶又为她添上水,才慢慢道:“我想她自己也是清楚的,只是她太需要离开那个村子了。离开之后,无论去哪里,带上一个孩子,都是不方便的。”


    “可是,也许你母亲并非那样想的呢?也许她就是想要带着你一起呢?”宋庭玉忍不住反驳。


    林徵鸣自嘲一笑:“她不是。我知道她一直很后悔生下我,也很后悔没有将我扔给我的亲生父亲。她生下我时才十七岁,往后的六年因为有了我她过得很不好,所以她不止一次想要扔下我。”


    宋庭玉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表情,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让自己的安慰显得不那么轻描淡写。


    反倒是林徵鸣自己,一脸无所谓的表情:“我不喜欢被人放弃的感觉,她已经有了这种念头,即便是带上了我,我也不过是她的负担,所以我也自己走了。”


    宋庭玉忍不住道:“可那是你才六岁,能去哪里呢?”


    林徵鸣笑道:“天地之大,何处不能为家?”


    从那艘船上跳下来后,林徵鸣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轻松。他没有告诉宋庭玉的是,在他游到岸边,湿漉漉上了岸,在太阳下甩掉自己头发上的水珠时,他余光看到一个女人,穿着水红色的衣裙,站在船舱边望着他,阳光下她的脸庞年轻、美丽,她站里的姿态充满对未知的渴望。


    那是他的母亲。


    她最终还是抛弃了他。


    他没有回头,装作没看见的样子,挺直身子远离了海边。


    “村里没人要我,我也并不想回去,我将家里她没有带走的东西收拾好,一个人离开了荔州往北走,到了宿城,遇见了我的老师。”


    他三言两语说完了自己年少的经历,宋庭玉却知道其中的艰难绝非两句话就可以带过。一个六岁的孩子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出了从小长大的渔村,又是怎样一个人穿过了从没去过的荔州城,到了另一个地方。但林徵鸣不说,她自知也许他并不想提起那些经历,所以顺着问道:“你的老师?”


    说来奇怪,林徵鸣这个人才学出众,在东宫诗会上力压元夏所有文人夺得魁首,想来出身不凡,可他却从没提过自己师从何人。宋庭玉想到那些向自己毛遂自荐的文人,一开口先不提自己学问几何,上来就是师从某某,是某某的关门弟子,与某某同出一门之类,仿佛师门中人做出的成绩、拥有的才学,也因为同出一门而自然为他所有似的。


    她挑眉看他:“你似乎从没在元夏提过自己师承何人?”


    林徵鸣对上她的眼神,浅笑道:“确实,你是头一个,所以若是知道了,可一定要替我保密。”


    宋庭玉翻了个白眼:“那我岂不是风险很大,算了,不要听了。”


    林徵鸣笑问:“当真不听?也不会派人暗中去查?


    宋庭玉气道:“你当我是什么人,说了不听自然也不会私自去查。”再说了,之前不知他的底细,就算是查他,那又如何?


    她在心里强词夺理,林徵鸣叹了一口气,无奈道:“当真不听?”


    宋庭玉摇摇头,十分坚决的样子:“不听。”


    他看着她,不知想到什么,又是叹了一口气,才道:“好吧,那随便你怎么处置,如今是我未对公主坦白,作为赔罪,确实应向公主道明一切。”


    宋庭玉前几日心里的确是这样想的,林徵鸣是自己府上的门客,理应对自己坦诚,怎么能有秘密呢?


    可如今让他这样直白地说出来,她又后知后觉地有些奇怪,这话说的,仿佛是在保证什么一样。


    宋庭玉自小不在爹娘身边长大,她爹娘关系也非常一般,自然没见过这种仿佛闺阁密语般的保证与发誓,还以为林徵鸣是以一个门客的身份说话,心道这真是怪肉麻的。


    林徵鸣猜不到她心里想的什么,不然恐怕又要长叹一口气了。


    他接着道:“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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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师,是南梁的大儒杨禹之。”


    “什么?知年先生?”宋庭玉手放下来,惊讶看她。


    杨禹之字知年,是南梁知名的大儒,年轻时做过南梁皇帝的老师,官居正一品,之后又任太子太傅,因年事已高,辞官回乡颐养天年。杨禹之虽是南梁人,但在元夏也负有盛名,只因他著书立说、笔耕不辍,又桃李满天下,是天下读书人向往的大儒。


    “你若早说了自己有这身份,何至于一开始在元夏受那些冷待。”宋庭玉喃喃,若是太子知道了,不,别说是太子,若是父皇知道了,恐怕也要捶胸顿足后悔一番吧。


    想到这,她又有些别扭,一个这样出身名门、自己有腹有大才的能人,屈居在自己这小小的公主府,还要受人非议,被冠上佞幸的帽子,实在是委屈了他。


    林徵鸣这下知道宋庭玉在想什么了,他拨弄着桌上的小茶壶,看着宋庭玉的眼睛笑道:“不必多想,我还要感谢公主给了我一个容身之处呢。”


    宋庭玉撇了撇嘴,有些不自然道:“你既然有如此身世,为何不在南梁做官,反而千里迢迢跑来元夏呢?”


    说起这个,林徵鸣神色一黯,淡淡道:“南梁同元夏相似,南梁皇帝膝下也只有一个大皇子,他少时由老师教导,说起来与我也是同门。我与他相处,并不愉快。老师年事已高,我无意让他为难,自己也并不喜欢做官一途,就自请离开南梁,一路游历,来了元夏。”


    宋庭玉点点头,倒是没有多说什么。林徵鸣这个人看起来确实对做官一事并不感兴趣,明明自己有满腹才学,又不乏经世济民之能,可每天就窝在公主府做些侍花弄草之事,因编书一事出入文渊阁,可也不见同阁中学士有什么往来,后妃诗册编成后,将书给她一扔,就当起了甩手掌柜,也不见多感兴趣。


    只是这样,他当初又是为什么一定要进公主府呢?


    宋庭玉想起当初林徵鸣找上自己时那副恨不得鞠躬尽瘁、肝脑涂地的样子,又看他现在整日喝茶看书、搭理庭院的悠闲模样,只觉得自己被人骗了。


    但这种欺骗究竟有什么目的,是善意还是恶意,她现在并不知道,也无意刨根问底,有些事情要自己发现才有趣,有些事情或许只是时机未到。


    宋庭玉将青玉小盒子放在掌心,对着阳光看了看,状似不经意问:“知年先生也让你学了武艺?”


    林徵鸣诧异道:“当然没有,老师是读书人,并不会武,跟着老师的那些年我也只跟他读书,并没有学别的。”


    他想了想,才明白宋庭玉问的是什么,笑道:“我知道了。老师的朋友经常来府上做客,其中有一个江湖游医,姓杨,医术高明妙手回春,还精通习武之道。他是想教我练武来着,但是我那是年龄已经大了,并不适合,又见我懂些一直头疼脑热的方子,就教给我一些浅显的医术和针灸之术,待我熟悉人身穴位之后又教我几招点穴防身之术。那次也是侥幸,那个刀疤匪徒并未防备,不过一力降十会,我也是趁了他不备才能得手一次,若是再来一次也是不行了。”


    宋庭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赞道:“遇上不知道的,也能拖一拖时间,倒也有用。”


    “说起来,我竟是不知,你一个堂堂皇室公主,竟有那么好的身手。”


    “那是自然。”宋庭玉傲然道,言语间并没有掩饰的意思,“若没有些自保的能力,早被人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林徵鸣听她说得轻描淡写,但心里知道她所经历的尔虞我诈恐怕比自己更多,韬光养晦多年,不然也不会在南梁那边落下一个不务正业的名声。只不过这些日子,她倒并没有掩饰的意思,反而隐隐露出了隐藏多年的獠牙,像一柄喝合鞘已久的利刃,终于等到了重见天日、展示锋芒的时候。


    只是,林徵鸣看着她研究手心里的青玉盒子我,不时凑上去闻一闻,然后露出一个皱眉的表情,像一只好奇的小老虎。


    想起她那些并不顺遂的经历,他有些物伤其类,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茫茫人海,能与他共看喜鹊归巢的人,竟在千里迢迢的元夏皇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