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说它是高维怪物的残骸，倒不如说它更像一滩透明的液体，蔓延在淡黄色的瓷砖上，如同一滩被打翻的、平平无奇的水渍。


    崔白桦手持金属探头，轻轻碰了碰它，那块怪物残骸并没有像液体一般泛起涟漪，而是轻微下陷，但又迅速回弹，触感与液体也完全不同：“并不是流体。”


    他一边说出自己的判断，一边尝试收回探头，残骸立刻黏腻地裹住了探头尖端，拉丝一般地被带离了瓷砖：“嗯，也不能算固体。”


    叶臻接过崔白桦手里的金属探头，仔细看着被带起的犹如凝胶一般的透明残骸，脑海中突然闪过一种极其熟悉的东西，脱口而出道：“怎么看起来，这么像耦合剂？你确定这是高维怪物的残骸？”


    崔白桦举起探索器面板递给叶臻，撇了撇嘴巴：“你自己看，我难道还能骗你不成。”


    面板上，他们三人重合站立的位置，确确实实亮起了红色的光点，这是一块被微型蜘蛛机器人认证过的怪物残骸，准确率应该高达百分之九十以上，被错认的可能性实在不高。


    江舟同样是一脸困惑：“我以前也从未见过这样的残骸，是挺新奇的。”


    “检测过了吗？”叶臻把探索器面板还给崔白桦，问道。


    “嗯，无毒性，中度腐蚀性。”


    “和遇难者遗骸上的黏液检测结果一致，看来这东西确实是怪物残骸。”


    这些高维怪物委实变化多端，每当人们以为已经足够了解它时，它就会变出新的花样，让人始料未及、防不胜防。叶臻隐隐觉得，对抗高维怪物的这条道路，仍然漫长又危险。


    其实，不必将眼光放得如此长远，就从当下而言，这块残骸，也给他们造成了不大不小的麻烦。因着它既不属于流体又不属于固体、且带有粘性和腐蚀性的特性，三人费了相当大的力气，才将它完全装入隔离袋中。


    “真是癞蛤蟆趴脚面，不咬人它膈应人。”叶臻提起隔离袋，恨不得直接从窗户里扔出去，给它摔个稀巴烂。


    好在，偌大的自助餐厅里，虽然一片狼藉，但并没有搜索到太多的怪物残骸，就连遇难者的遗骸也远没有走廊里因为踩踏事故而死亡的人数多。


    如此看来，倒令人有几分唏嘘。


    一个多小时后，自助餐厅的搜索工作全部完成，为了避免负重过高，叶臻决定暂时先把所有装满残骸的隔离袋，扔到走廊里，和尚未装进裹尸袋的遗体统一摆放。


    她双手拎着大包小裹，穿过被破坏的象牙白大门，拐入走廊。可能是自助餐厅的灯光过于明亮，也可能是走廊里铺置的深红色地毯，贪婪地吞噬着光线，整个廊道显得十分昏暗幽深，再加之那些整齐摆放的遗体，让这里的氛围变得诡异了起来。


    叶臻起初还没觉得什么，但当她把隔离袋放在最尾端的遗体旁边时，突然觉察到哪里似乎不太对。好像......是距离不对。


    “老崔，小舟！”她极力大声呼喊着仍在自助餐厅里完成善后工作的二人，声音穿过厚重的防护头套后，变得沉闷了下去。


    不过，正巧赶上崔白桦也拎了两个隔离袋走出餐厅：“怎么了？”


    “你觉没觉得，哪里不太对？”叶臻仔细观察着这些遗体。


    “没有啊，哪里不对？”崔白桦没有看出任何异常，这里和他们离开前，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叶臻又抬起头，环顾了一圈走廊，她怎么总觉得最后一具遗体的位置和从前不太一样了：“你刚才数没数我们一共搬了多少遗体？”


    这个问题确实给崔白桦问住了，当时他只是粗略地扫了一眼，就判断裹尸袋数量不够，但是搬运的过程中，并没有仔细查数，于是有些尴尬地托住下巴，假装思索：“大概......四五十具吧......”


    "你这给的数据也太宽泛了。"


    “应是五十多具，但具体是五十四还是五十五我记不清了。”这个时候，江舟也回到了走廊，他搬运尸体的时候倒是简单查了一下。


    叶臻闻言，立刻清点起数量，从靠近自助餐厅的一端，一直到电梯间门口那名身着白色西服的中年男性，共计五十四具遗体，和江舟说的基本吻合。


    “叶臻姐，你为什么突然要清点遗体数量？”江舟不明白她为何这般举动。


    “没事，我刚才从自助餐厅走出来的时候，总觉得最后一具遗体的位置好像变远了一点点。”她指着那具看不太出来年龄的女性遗体说道。


    崔白桦无意识地打了个冷颤，感觉鸡皮疙瘩瞬间爬上了皮肤，有些害怕地问道：“你该不会是想说，这些人活过来了吧？”经历了上次的事故，他感觉自己多多少少是有点应激反应了。


    “那倒不是！”叶臻马上否定了他的疑问：“我只是以为遗体变少了，但是刚才查了一下数量，和小舟说得对得上。可能是我记错了。”


    崔白桦这才松了口气：“哎呀，你一天不要总是自己吓自己，高维怪物还没有把我们怎么样，我们自己先被自己吓死了。”


    他这话其实说得不无道理，长期面对怪物残骸与同类的遗体，精神会一直处于高度紧绷的状态，人如果总是处于这种状态下，很可能会变得敏感、多疑，甚至产生幻觉，最终罹患上精神类疾病，这也是每一名清卫队队员正在面临的威胁与困境。


    叶臻知道他是在关心自己，点了点头：“我尽量。”可话虽然是这么说，但她确实总是在无意间预感到一些奇怪的事情，完全无法控制。


    三人重新将所有隔离袋放置好后，本还想休息片刻，但如果要和这些遇难者的遗体长时间共处一室，又多少有点惊悚，于是决定先到第二十三层影音休息区再说。


    因为下降高度只有一层，几台观光电梯又恰巧都运行到了高点，所以他们干脆选择走楼梯前往二十三层。


    江舟依旧精神状态饱满，他率先推开了隔壁安全通道的金属大门，发出“吱呦”的尖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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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声音，楼道里的声控感应灯相继点亮，螺旋楼梯上不见头下不见尾地呈现在眼前，让人有些目眩。


    他们快步走向二十三层，来到金属门前，却发现大门被从里面锁死了。


    “搞什么？这种级别的酒店，不应该犯这种错误吧。”崔白桦相当无语，又不死心地推了推大门，依旧纹丝未动。


    这确实很不正常，按照规定，所有安全通道的大门是不允许被锁死的，尤其是这种人员密集、流动性大的公共场所，需要有专门的负责人员，定期进行安全巡视，因此这种情况发生的概率极低。


    “怎么办？我们是回去还是再下一层，到戏水区再说。”江舟拿不定主意。


    “我都可以。”叶臻对此没什么太大想法，反正先清理哪一层对于她而言都没有什么太大区别。


    崔白桦默了默，刚才搬运遗体属实耗费了他不少精力，现下他只想找个相对干净的地方休息一会，戏水区听起来就感觉怪潮湿的，显然不太适合休息：“还是回去坐电梯吧。”


    “好。”


    三人只得顺着楼梯再次返回到二十四楼。


    “吱呦......”


    “啧、啧、啧......”


    金属门转动的声音和那熟悉的怪声，几乎同时急促地响起。


    叶臻脑袋一麻，行动先于思想，立刻抢到最前面，冲出了安全通道，回到走廊。


    那里依旧是他们离开时的模样，没有任何异常。


    她垂下眼睛，试图把自己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到听觉神经上，但那声音又再次消失了。


    “你今天是怎么了，一直一惊一乍的？”崔白桦不明所以地盯着叶臻，觉得她的表现十分反常。


    叶臻无奈地睁开眼睛：“你们真的什么声音都没有听见吗？”


    “除了推门的声音，还有什么声音？”崔白桦摊了摊手。


    叶臻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声音，半晌后才说道：“就是一种很奇怪的声音，我说不上来，好像是从屋顶传来的。”


    江舟立刻抬头去看，墙面除了吊灯，并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这已经是她今天第二次提起这件事了，他自然不会认为叶臻在撒谎，但他确实什么也没听见，于是有些担心起对方的精神状态：“叶臻姐，你是不是......”他迟疑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开口，小心地措辞道：“是不是......太紧张......出现幻觉了？”


    绝对不是幻觉！叶臻能够确信。但她同样拿不出令人信服的证据。


    “算了，我们还是先坐电梯去二十三层吧。”她不想为这件事争辩，决定暂且搁置一下。


    片刻后，观光电梯下降到了他们所在的楼层，缓慢地敞开了电梯门，三人鱼贯而入，按下了二十三层的按钮。


    就在电梯门关闭的时候，叶臻再次抬起头，发现走廊的墙壁上，似乎被水洇湿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留下了几条不太明显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