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降临的时候，世界上会亮起很多盏灯。北宜的夜景更是灯火通明。


    周让渠对于这些夜景，在此之前，并没有太多的感触。直到在楼下看见那个熟悉窗口亮起的灯，让他知道，陈青笠一直在等他。


    他可以推开那扇门，和她拥抱。


    也可以带她坐上窗外景色倒退的副驾驶。从机场落地以后去往荔枝种植园区。


    展会进行得很顺利。


    文创产品和荔枝果品组合销售，销量创下新高。得知其中几款便签和文具都是‘一只斗笠’大大画的，很多都提前蹲守。陈青笠看着直播间今日的销售额，身后大片的荔枝园都会被加紧采摘发往各地。


    果农脸上挂着晃眼的笑，还有专程过来感谢他们的爷爷，送了他们自家种的品种荔枝。


    陈青笠也由衷得觉得很开心。


    她经由赵音提醒，准备返回室内的展博馆把今天的场地帮忙收尾，却被人告知隔壁还有一场新的展会。


    是一名个人收藏家的私人展出。


    提醒她们的工作小姐姐说完就走了，陈青笠和赵音一起收拾完一块展板。会场在数名工作人员的努力下很快收尾。


    陈青笠和赵音一起去洗手间洗了手，赵音有些不舒服。


    陈青笠本来在外面等她，但听见不远处逐渐传来的越来越清晰的音乐。没忍住循着声音走了过去。


    她停在门口。


    展览的入口泛着蓝色的光，音乐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第一次见你的我./


    熟悉的旋律，是中学时代曾经听过的一首歌。期待感被勾起来，陈青笠愈发有些好奇，里面会是一场怎样的展会。


    可是主题并没有写太多详细的信息，只有一场主题的名字。


    ——FORYOU


    陈青笠推开玻璃门的第一扇，风铃的声音让她脚步缓了下来。


    她抬头，看见的却是曾经周让渠大一那年离开北宜，那时候她年级还太小。所有的情绪都堆在脸上，不舍的情绪从眼睛溢到泪痕里。


    即便送他到机场时竭力忍耐，勉强扯出一个向上的笑。却在回去的路上抱着哥哥钩织的小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那些以为在记忆里尘封许久的画面，正一点点再次变得鲜活。


    后来可能是听说了她睡不好的消息，周让渠军训结束后的国庆，就从北宜回了上洲。


    他回来的第一天，亲手在陈青笠床边系了一个捕梦网。


    陈青笠喜欢得不得了，连着半个月每天睡前都要给他发捕梦网的照片。


    陈青笠不知不觉往前走，更多尘封的记忆都开始破土而出。


    ……


    如果说，所有和哥哥有关的故事里，陈青笠的视角更多只记得重逢后的故事。记得分开后即将再次见面的欢喜与雀跃。


    记得在日历前，一页一页翻看着那个本来平常，却因为哥哥从北宜回来而变得特殊的寻常日期。


    甚至为此绘制了一个月的心情日历。


    失落的，开心的，期待的……不同的荔枝。


    只是想念的另一种模样。


    可在周让渠的视角里，他记得每一场离别。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小姑娘眼底因为不舍蓄积的眼泪，又因为懂事而牵强勾起的嘴角。


    那是，扁扁的小荔枝。


    从见面的第一天起，就开始牵动起了他的情绪。


    不想看她哭。


    只祈祷小朋友心能够大一些，那些因为无法见面，因为年龄隔阂横亘的错位，封印在时针单走飞逝的里程中缥缈的遗憾，便让年长者担。


    小青笠啊。


    其实，哥哥喜欢你很久了。


    从十八岁那年只身一人来到北宜，背叛的父亲，破碎的家庭，初出茅庐把胃喝进急诊的跌撞少年期。


    那一年新年，周让渠身上一直在下雨。


    可是他只是笑着，继续扮演那个让所有人安心，也为所有人撑伞的依靠。即便有水珠晕染在手背，也可以倾低了伞檐借口是雨丝。


    毕竟并不是所有人都会上前来，舔舐他的眼泪。


    那一年新年，在陈青笠还是个小萝卜头的时候，就已经像上天降下的礼物一般，陪隅隅独行的周让渠看了一场史无前例的烟花。


    照破了黑夜。


    感情是何时萌芽，又何时生发的？细想这个问题，周让渠自己也有些恍惚。


    大概是在他不经意的忙碌间，错过了一些她的成长时刻。等猛然惊觉时，小姑娘身量已经快长到他下巴了。


    16岁的陈青笠穿着蓝白相间的附中校服，骑着他曾在中学时代用过的自行车。在楼下的槐树前与他挥着手告别。


    浅风一吹，白色的衣角就消失在转角。


    周让渠也在那时晃了神。


    她长大了。


    “感情的事，讲究的是缘分，等你长大就明白了。”


    当初告诉她这句话的时候，也没有想到，等她长大后，缘分这条细线却不动声色将他的心脏先一步缠紧了。


    向来游刃有余的人，难得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理智告诉他该尽兄长之责，却在每一次靠近后，心上的线都缠得更紧。


    喜欢如果难窥天日，那就将她藏在心里好了。


    可是周让渠高估了自己，他并非想象中正直。他也有难以言说的占有欲。因为他喜欢的那个女孩子，是陈青笠。


    她对他，一直都很重要。


    且感情的控制，嘴说了不算，心才算。


    所以会在第一次看见她和男生一起骑车回来时，在车里握着方向盘坐了很久，第一次有了抽烟的念头，最终也没有行动。


    二手烟危害很大，小姑娘也不喜欢烟草味。


    会在赶往她学校的路上动了心思，借口她提前适应环境而放任自己靠近。


    原来他也会有私心。


    原来控制不住靠近和想念，反应过来人已经走到近前的情绪，叫喜欢。


    陈青笠看见了很多手绘的画作。画功不算惊艳，但胜在精心雕琢。


    这首歌怎么这么应景呢，应景到她眼眶都有些湿了。


    第一次见你的我./


    那是她和周让渠的第一张合照，拍摄于两家成为邻居后的第一个新年。


    你走近我伸出你的手掌./


    公交车摇摇晃晃，她个子不高，却紧紧地牵着他的手不放。


    画面由周让渠手绘而出。


    红绿灯60s，时光横亘让他们站在道路两侧，却又于几年后的盛夏，在走出高考考场后的门口，留下一张合照。


    梧桐树荫繁茂，她和哥哥并肩。弥合了，深深又浅浅的六年。


    陈青笠继续往下看。


    上洲的春天玉兰花开得旺，陈青笠年纪不大，那时候还在城海上小学。学校组织关春山春游。陈青笠背着小小的书包，临出发前周让渠过来给她们送果汁。


    陈青笠低头剥开一个荔枝，抬起头时哥哥正垂着眼在给她整理身前的红领巾和小帽子。


    那天是日光下，一个难得的好春日。


    再往后，是海岛的夏，滑板滚落从沥青路面穿行而过的声音仿佛还是昨天的事。


    哥哥被风吹动的衣角，以及一条被落日拉得很长很长的黄昏。


    ……


    秋天还是北宜的最好看，泛黄的银杏一片叠着一片，《秋意浓》剧组的一切在眼前闪过又游远。


    这次却不是小陈同学看镜头。


    而是小陈同学在和好朋友们吃豆沙冰。站在一颗很高很高的老银杏下，被灿烂金黄映了满身。


    四季以这样的形式呈现在她眼前，小时候跟在少年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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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亦步亦趋留下的浅色脚印。又在转身时被他高高举起。只因为不小心弄湿了靴子，便享受与众不同的待遇。


    她怎么能不心动。


    陈青笠，也喜欢周让渠。


    看吧，她们连名字都那么相配。注定是该在一起的。这场表白比想象中盛大，周让渠抱着花走出来。


    是一束荔枝玫瑰，花语是守护的爱，至死不渝。


    一步两步……本来不算多远的距离竟然走出了漫长的感觉，仿佛顺着时光终于停在了当下。


    周让渠捧着花，站到她面前：“粒粒。”


    风铃响了一声。


    几只蝴蝶模样的灯碰撞在一起。


    “高考结束的那天，我在三中的校门口等你。”陈青笠的思绪也被他的声音所带进去。高考结束的那天，校门口站了很多人。


    有等候孩子的家长，也有小萝卜一般等着哥哥姐姐出考场的小孩儿，还有一些特意为了复读的好朋友跨越山海回来给他拉横幅庆祝的少年人。


    不同的人群，不同的身份，周让渠当时站在她们之中，也并没有什么特别。


    直到一个卖花的小摊子从他身边推过去。


    “你快去买一支吧，一会儿他可能就出来了。不然来不及。”


    “可是我买了，要怎么送出去……”


    “你不是喜欢他吗？趁这个机会给他送一束花也留个念想，以后在学校不是都见不到了。”


    “我可能不太敢送。”女孩说是这样说，目光却在那一簇簇漂亮的花束上扫过。微微用力攥住了衣摆。


    仿佛在继续勇敢和暗恋之间仿佛徘徊。


    女生的朋友还想再劝。一只手已经先一步温柔地递了过来：“试试吧。”


    别给自己留遗憾。


    女孩子抬起头，未尽之意已经盛在周让渠眼中。这句话，是对暗恋者的鼓舞，而他，亦是暗恋者之一。


    别留遗憾。


    女孩子红着脸和他道了谢，动作却没再犹疑，她的朋友也止不住地看了周让渠好几眼。不过随着最后一门铃声打响，两人都来不及耽误。


    和周让渠匆匆道了谢便跑到了离校门口更近的位置。


    蓝白校服于不久后大片出现在视野里。


    周让渠身量高，抬眼看向前方。视线快速扫过许多张青涩的脸。


    陈青笠还没出现，那朵花却先一步到了一个少年的脸上。


    “你们，来，看我镜头啊。”女孩的朋友也确实在旁边给她们拍照。人群像四散的萤火一般四处游走，蓝白是见证青春落幕最好的尾声。


    镜头定格的瞬间，咔嗒一声，收下那朵花的男生也主动牵起女孩的手。心弦嗡张，不留遗憾。


    周让渠笑着收回眼，于人群中，看见陈青笠的面容，大步走向前。


    “当时没有给粒粒买花，其实是想着能自己培育出来。等她们从一颗种子破土而出，慢慢长大。”


    这样用心，这样耐心，这样培育一束玫瑰。


    第一次见你的我./


    播下玫瑰的种子。


    也是第一次当哥哥，第一次遇见这么可爱的小朋友。


    种子开始发芽了。


    捕梦网每转一圈，能不能少留一滴眼泪。


    也开始给种子补充雨水。


    很棒啊，优秀学生代表，都开始国旗下讲话了。


    看见了第一朵花苞。


    陈青笠，165.8，今年生日长高了。许了什么愿？


    第一朵花苞夭折了。


    他是你第一个喜欢的人吗？那怎么不开心。算了，下次擦亮眼睛，让哥哥帮你看看。


    玫瑰枝茎抽条了。拍下了第一张开花的照片。


    ……


    陈青笠，凑齐一束花的时候，能不能，也看看哥哥。


    和我在一起，不会让你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