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第 33 章

作品:《真棒!又苟活了一天

    天还没亮透,崔温就已经站在了太极殿的丹墀之下。


    晨风是冷的,像一把带着冰碴子的刀,刮过他僵硬的脸颊,却吹不散他心头那团越烧越旺的火。


    不是怒火。


    是恐惧的火。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四肢百骸,都在这股无声的火焰里,一点点地变成灰。


    他能闻到这座大殿的味道。一种混合着百年金丝楠木的沉香、御赐熏香的甜腻,以及权力本身那股子冰冷、肃杀的铁锈味。这种味道,他闻了几十年,从未像今天这样,让他感到窒息。


    周围站满了人。


    文臣武将,紫袍金带,像一尊尊沉默的、没有生命的雕像。他们都在等。等着看他崔家,如何咽下皇帝陛下亲手喂过来的那颗,裹着蜜糖的砒霜。


    崔温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最前方那两个年轻挺拔的身影上。


    太子唐景承,和二皇子唐景明。


    一个温润如玉,一个阴鸷如鹰。


    他知道,今天这场戏,真正的观众,是龙椅上那个高高在上的,看不清表情的人。而他,崔温,不过是女儿推到台前的一个提线木偶。


    一个连台词都背得磕磕巴巴的,蹩脚的演员。


    他的手心全是冷汗,那本被他藏在袖中的奏折,已经被汗水浸得有些发软,像一块湿了水的年糕,沉甸甸地,坠着他的心。


    他怕。


    怕自己说错一个字。


    怕自己一个眼神不对,就让女儿所有的心血,连同整个崔家,万劫不复。


    懒得想了。


    死就死吧。


    当太监那声尖锐悠长的“有事启奏,无事退朝——”响起时,崔温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


    就是现在。


    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像一条被打断了脊梁的老狗一样,出列谢恩,或者悲戚陈情的时候。


    崔温,迈出了那一步。


    他走出队列,跪倒在地,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而有些嘶哑,却又因为某种破釜沉舟的决绝而显得异常清晰。


    “臣,工部侍郎崔温,有本启奏!”


    整个大殿,静得能听到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探照灯一样,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龙椅上的皇帝,原本有些慵懒地靠着椅背,此刻也微微坐直了身体,眼神里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讲。”


    皇帝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泰山压顶般的威严。


    崔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头埋得更低。


    “臣,叩谢陛下天恩!”他先是规规矩矩地磕了个头,“陛下圣明,成立‘皇家船运司’,统管天下海运,实乃我大秦万世之基业!臣与崔氏一族,感激涕零,愿为陛下,为大秦,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一套漂亮的场面话。


    朝堂上响起几声若有若无的嗤笑。


    二皇子的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轻蔑。


    崔温没有理会。他从袖中取出那本已经有些湿软的奏折,双手高高举过头顶。


    “然,臣窃以为,船运司之利,远不止于此!此乃利国利民之千秋大业,若只由皇家与崔家独揽,未免格局太小,亦有负陛下开拓海疆之雄心!为更好地为陛下分忧,为大秦广开财源,臣斗胆,恳请陛下……将‘皇家船运司’,改制为‘大秦皇家海洋贸易股份有限公司’!”


    ……


    ……


    ……


    股份有限公司?


    这是什么鬼东西?


    整个太极殿,陷入了一种诡异的,长达数十秒的死寂。


    所有人都懵了。


    他们瞪大了眼睛,看着跪在地上的崔温,仿佛在看一个从天而降的怪物。


    就连一直稳如泰山的太子唐景承,脸上都露出了一丝错愕。


    皇帝的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这四个字,他从未听过。


    这四个字组合在一起,透着一股子让他感到陌生,甚至……有些不安的气息。


    终于。


    死寂被一声暴喝打破。


    “一派胡言!”


    户部尚书张格,二皇子最忠实的一条狗,第一个跳了出来。他指着崔温的鼻子,唾沫横飞。


    “崔温!你疯了不成!公司?股份?此等闻所未闻的商贾贱流之语,岂能用于朝堂之上!你将朝廷官制,将皇家威严,置于何地?我看你不是想为国分忧,你分明是妖言惑众,试图乱我大秦国本,其心可诛!”


    “张尚书此言差矣!”


    崔温还没开口,另一名官员立刻站了出来反驳,那人是京中一个没落的世家子弟,早就对崔家的海外贸易眼红不已。


    “崔侍郎之言,虽闻所未闻,却未必不是良策!若能引百官之资,共襄盛举,岂不比崔家独木支撑要强得多?我大秦国库空虚,若能借此开辟财源,充盈国库,乃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啊!”


    “好事?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张格冷笑一声,“让朝廷命官,都去做那商贾之事?成何体统!我大秦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脸面能当饭吃吗?脸面能填饱北境将士的肚子吗?”


    “你……”


    朝堂之上,瞬间炸开了锅。


    像一个被捅了的马蜂窝,嗡嗡作响,乱作一团。


    以二皇子为首的保守派官员,纷纷跳出来,痛斥崔温离经叛道,包藏祸心,是想用铜臭之气,玷污朝堂。他们引经据典,从祖宗之法到圣人教诲,把崔温的提议贬得一文不值。


    而另一边,那些嗅觉灵敏,早就对崔家海外贸易的暴利垂涎三尺的世家勋贵,以及一些思想相对开明,希望能为国库找到新财源的官员,则纷纷意动,开始为崔温辩护。


    双方唇枪舌剑,吵得不可开交。


    崔温跪在中央,像暴风眼中的一叶扁舟,任凭周围的惊涛骇浪拍打,他只是死死地咬着牙,将头埋在地上,一言不发。


    女儿交代过,他只需要点燃这把火。


    剩下的,会有人来帮他。


    果然。


    就在二皇子一党即将占据上风,眼看就要给崔温扣上一个“乱政”的大帽子时,一个清朗的声音,如玉石相击,清晰地响彻整个大殿。


    “儿臣,有话要说。”


    是太子,唐景承。


    他缓缓走出队列,对着龙椅上的皇帝躬身一礼,姿态优雅,从容不迫。


    “父皇,儿臣以为,崔侍郎此策,看似离经叛道,实则……暗合大道。”


    他一开口,所有的争吵都停了下来。


    二皇子阴沉的目光,像毒蛇一样钉在他身上。


    “《管子》有云:‘利出一孔者,其国无敌’。然,亦有云:‘不务天时,则财不生;不务地利,则仓廪不盈’。如今我大秦四海升平,然国库并不充盈,北境军费,河工修缮,处处捉襟见肘。为何?皆因税赋有限,藏富于民,却未能化为国用。”


    “崔侍郎此法,正是要开一个‘化民之私财,为国之公利’的新路子。让天下资本,汇流入海,为国远航,所获之利,上缴国库,下分百官,如此,既能充盈国库,又能激励百业,藏富于国,亦藏富于民。此乃一举多得之良策,何来乱政之说?”


    太子引经据典,侃侃而谈。他没有纠结于“公司”、“股份”这些新奇的词汇,而是直接将其拔高到了“国计民生”的战略层面。


    一番话,说得那些原本还在观望的中立派大臣,都纷纷点头,露出了思索的神色。


    二皇子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


    就在这时。


    一个更加响亮,更加中气十足的声音,如同平地起惊雷,猛地炸响。


    “臣,安郡王唐璞,附议!”


    唐璞手持笏板,大步流星地走出武将队列。他不像太子那般引经据典,他的话,简单,直接,充满了军人的铁血味道。


    “陛下!臣刚从北境归来!臣亲眼所见,我大秦的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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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士,在冰天雪地里,连过冬的棉衣都凑不齐!为什么?没钱!”


    “如今,崔家为我大秦,找到了通往金山银山的路!我们不思如何将这条路走得更宽,反而要在这里争论什么‘体统’?什么‘脸面’?简直可笑!”


    “若能引民间资本,造出十艘,一百艘鲲鹏号那样的巨舰!组成一支无敌水师!到那时,区区倭寇海匪,何足挂齿?我大秦兵锋所指,四海之内,皆为王土!这,才是真正的体统!这,才是天朝的脸面!”


    太子党的支持。


    军方势力的力挺。


    双重重磅炸弹,瞬间将二皇子一派刚刚建立起来的优势,炸得粉碎。


    朝堂上的风向,彻底变了。


    那些原本还在犹豫的勋贵们,此刻再也按捺不住。安郡王都带头了,他们还有什么好怕的?这可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臣附议!”


    “臣也附议!此乃强国之策!”


    附议之声,此起彼伏。


    二皇子和他党羽的脸,已经黑得能滴出墨来。


    他们想不通,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一个简简单单的夺权、敲打,怎么就演变成了一场全民入股的财富狂欢?


    所有人的目光,最终都汇聚到了那张高高在上的龙椅上。


    皇帝,自始至终,一言未发。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下面吵成一团的臣子,看着太子脸上那恰到好处的微笑,看着唐璞那张写满了“为国尽忠”的赤诚脸庞,看着那些文臣武将眼中毫不掩饰的贪婪。


    他的眼神,深不可测,像一口看不见底的古井。


    他本意是敲山震虎,是想把崔家这只已经快要失控的金丝雀,重新抓回笼子里。


    可他没想到。


    这只金丝雀,非但没被吓住,反而当着他的面,在他的笼子旁边,画出了一个更大,更华丽,能把所有人都装进去的新笼子。


    然后,邀请他一起进去当主人。


    拒绝?


    他看了一眼太子,又看了一眼唐璞,再扫视一圈下面那些跃跃欲试的臣子。


    他意识到,他已经不能轻易地拒绝了。


    强行拒绝,意味着他将同时得罪太子、军方,以及朝中大部分的勋贵世家。


    好手段。


    真是好手段啊。


    皇帝的嘴角,缓缓地,勾起了一抹谁也看不懂的,冰冷的笑意。


    “此事……”


    他终于开口了。


    大殿之内,瞬间鸦雀无声。


    “……可议。”


    两个字,轻飘飘的,却重若千钧。


    二皇子的心,沉到了谷底。


    而跪在地上的崔温,那颗悬了一早上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他感觉自己的后背,已经全被冷汗湿透了。


    皇帝的声音还在继续。


    “传朕旨意,由太子牵头,吏部、户部、兵部、工部协同,成立议事小组,崔温也列席其中,共同商议……这‘公司章呈’的具体事宜。拟出章程后,再奏报于朕。”


    旨意下达。


    崔家,成功地,将皇帝一道不容置喙的“命令”,拖入了一场可以反复拉扯,可以讨价还价的“谈判”。


    退朝的钟声响起。


    崔温被人搀扶着,走出太极殿。


    午后的阳光照在他身上,他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只觉得浑身发冷。


    他知道,今天,只是一个开始。


    回到崔府,他第一时间冲进了女儿的书房。


    崔云姝早已等在那里,神色平静,仿佛早已预料到了一切。


    她没有问朝堂上的事,只是铺开一张雪白的宣纸,提起笔,沾满了墨。


    然后,在父亲震撼的目光中,她一笔一划,沉稳有力地写下了一行大字。


    《大秦皇家海洋贸易股份有限公司章程草案》。


    她抬起头,看着窗外,轻声说道:


    “爹,真正的战斗,现在才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