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当年那场惊天动地的古战场风波早已沉淀为天界史书中的一页。


    而关于清源妙道真君与那只“无知瑞兽”的“旷世绝恋”传闻，非但没有平息，反而在当事人某种程度的默许（主要是凌渊放弃纠正了）和众仙的添油加醋下，越发深入人心。


    岁月在天界似乎流逝得格外缓慢，却又真切地改变着一些东西。


    当年的“无知瑞兽”阿宝，在凌渊仙君数百年如一日的（艰难）教导与天界环境的熏陶下，终究是褪去了一些最初的野性，多了几分……呃，属于食铁兽的“沉稳”（相对而言）。


    她依旧搞不清复杂的仙规天条，但至少明白了不是所有发亮的东西都能啃。


    她依旧力大无穷，但至少学会了在拥抱凌渊时稍微控制一下力道（偶尔失手除外）。


    她依旧热爱吃喝睡，但至少知道在正式场合需要稍微忍耐一下口水。


    于是，当凌霄宝殿上，月老再次将旧事重提，试图为这桩“天作之合”牵线时，凌渊看着身边虽然眼神依旧清澈（且对议题毫无自觉），但至少坐姿还算端正的阿宝，心中叹息一声，终究是默许了。


    大婚筹备依旧由礼部主导，但阿宝表现出了相当的“参与热情”。


    天界司织坊呈上多种设计方案。


    阿宝当然没有再去啃头冠上的珍珠。


    只是歪着头，用她贫瘠的审美仔细看了半天，最后指着其中一套绣着竹叶暗纹，款式相对简洁灵动的衣裙，认真对凌渊道：“这个有竹子，好看。”


    凌渊当然是从善如流。


    万象天阁内，一位头发花白的老礼官正对着阿宝愁眉苦脸。他已经将流程重复了三遍，奈何眼前这位准新娘依旧眨巴着清澈的大眼睛，满脸写着“每个字都认识但连起来听不懂”。


    阿宝依旧听得云里雾里，但努力瞪大了眼睛，试图理解。


    她身体不由自主地前倾，试图从那堆复杂的“吉时”“仪轨”“却扇”等词汇里抓住点什么。


    到了练习却扇的环节，礼官再三强调。


    “此扇需缓缓移开，展露芳容，万不可丢弃……”


    阿宝牢牢记住“不能扔”几个字，双手紧紧攥着那柄精致的玉骨团扇。


    她缓缓、缓缓地挪开一条小缝，露出一只眼睛。


    只是动作僵硬得如同在举千钧铁锤。


    待到练习合卺酒时，礼官耳提面命。


    “此酒需小口慢饮，寓意……”


    阿宝牢记“不能牛饮”几字，双手捧着酒杯，小心翼翼地凑到唇边。


    极其秀气地抿了一小口。


    或许是太紧张，竟被那点酒液呛得满脸通红，咳个不停，眼泪都冒了出来。


    最后练习对拜，礼官心惊胆战地提醒。


    “躬身即可，万勿用力过猛……”


    阿宝这次确实控制住了那身怪力，没把地砖磕碎。


    只是当她起身时，因为一直憋着气又有些晕乎，竟忘了控制速度，脑袋“咚”地一下撞上了正俯身扶她的凌渊的下巴。


    凌渊：“……”


    礼官痛苦地闭上了眼。


    阿宝捂着撞痛的额头，眼泪汪汪地看着凌渊。


    “对、对不起……它自己撞上去的……”


    老礼官看着这一幕，只觉得这婚仪培训任重而道远，他的白头发怕是又要多生几根。


    凌渊揉着下巴，看着眼前这个虽然笨拙却异常努力的身影，责怪的话那是怎么也说不出口的，只能无奈道：“……无妨，心意到了即可。”


    当凌渊询问阿宝，大婚时是否有想邀请的朋友时，阿宝认真思索了很久。


    见她如此犹豫，凌渊有些后悔。


    毕竟滚滚还是一种独居的生物。


    不过，阿宝全然没有凌渊那种复杂的心境。


    她掰着手指头数：“食神府的灶爷爷（经常给她开小灶）、百花宫的姐姐们（送花蜜好吃），还有……还有上次蟠桃会帮我捡簪子的那个小仙童……”


    她记住的都不是位高权重者，而是那些给予过她微小善意的人。


    凌渊默默地将这些名字加入了长长的礼单。


    在练习了快三个月后，终于到了大婚的那天。


    吉时到，仙乐缥缈，万仙瞩目。


    凌渊仙君红衣墨发，清冷中糅合了罕见的温润。


    只是，不少仙官都发现，他看起来眼神似乎不怎么好。


    没错，凌渊的目光不时看向另一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与紧张。


    就怕她再出点岔子。


    阿宝身着那身竹叶暗纹的嫁衣，盖着红盖头，在仙娥的引导下，一步步走得异常缓慢。


    但好歹算是稳妥。


    她能感觉到无数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心里默念着礼官教的——步子要稳，不能跑，不能看见吃的就扑过去！


    一切顺利进行。


    盖头下的她，甚至因为这份“成功”而有点小骄傲。


    然而，当走到凌渊面前，即将进行下一步时，一阵极其诱人的，混合了蜜糖与灵果的甜香飘了过来——是旁边案几上摆放的喜饼。


    阿宝的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盖头下的鼻子剧烈地吸了两下。


    观礼的众仙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一个个伸长了脖子，连呼吸都屏住了。


    这熟悉的前兆！


    难道历史又要重演了吗？


    没错，为了这场大婚，阿宝被礼官抓着进行了长达三个月的特训。


    期间，过程之曲折，堪称天界年度喜剧。


    不少仙家都曾慕名前来万象天阁外围观，名为关心进度，实则是想亲眼目睹食铁兽是如何将庄严婚仪搅得天翻地覆的。


    阿宝倒也完全不羞涩，练成什么样就是什么样，心态好得令人发指。


    此时，阿宝一动不动，似乎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


    最终，她狠狠地咽了口口水，强迫自己扭开头（虽然盖着头别人看不见）。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她要循着香味偏离既定路线，直奔那桌琳琅满目的喜宴点心时，那身穿大红嫁衣的身影，竟硬生生克制住了本能，重新迈开了脚步。


    虽然略显僵硬，却依旧一步一顿地，朝着前方那个等待着她的身影走去！


    观礼席上，不知是谁先轻轻“咦”了一声，随即，低低的惊叹和松气声此起彼伏。


    她……她居然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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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宝顺利抵达凌渊身旁，准确地抓住了凌渊垂在身侧的手。


    凌渊随即反手握住了她有些汗湿的小手。


    他感受到她指尖的用力。


    她终究是忍住了没有扑向食物，而是选择抓住了他。


    凌渊的心瞬间软成一滩春水。


    他轻轻回握了一下她的手，安抚她的情绪。


    这个小插曲无声无息。


    但在众仙看来，却是新娘子主动牵手，与仙君伉俪情深的证明。


    顿时，不少仙人都露出了终于松了口气的欣慰笑容。


    后续的流程，阿宝虽然依旧紧张笨拙，但在凌渊无声的引导和鼓励下，竟也磕磕绊绊地完成了，没有再出大的纰漏。


    新房内，红烛高烧。


    共饮合卺酒时，阿宝牢记教训，小口慢饮。


    虽然还是觉得辣，但她皱着小脸，忍住了没有吐舌头。


    分食同心果时，她也没有一口吞，而是捧在手里，小口小口吃着，甚至还记得掰了一小块递给凌渊。


    凌渊接过那小块果子，咬了一口，觉得比任何灵丹仙果都甜。


    然而，一天的紧张和克制终究是耗尽了阿宝这只瑞兽那为数不多的“成熟电量”。


    卸下繁重的头冠和嫁衣后，她几乎是立刻原形毕露，欢呼一声扑进了铺满干果的喜床里，快乐地打了个滚，把“早生贵子”的寓意滚得乱七八糟。


    凌渊：“……”


    好吧，至少坚持到了仪式结束。


    他无奈地上前，想将她从那干果堆里捞出来。


    避免她将自己也滚成干果。


    阿宝却就势滚进凌渊怀里。


    她仰起脸，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虽然带着疲惫，却异常清澈明亮。


    “凌渊凌渊……”她小声说，带着点完成任务的骄傲。


    “我今天没有乱跑，也没有乱吃东西哦！”


    凌渊的心像是被最柔软的羽毛轻轻拂过。


    他抚摸着她的头发，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嗯，我知道，你今天做得非常好。”


    阿宝开心地笑了，在他怀里又蹭了蹭，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就是好累啊……比打架还累……”


    话音才落，呼吸已经变得均匀绵长。


    竟是就这样抓着他的衣襟睡着了。


    凌渊低着头，静静地看着自己怀中秒睡的新娘。


    她的脸上沾着些许糕饼碎屑，嘴角还带着心满意足的微笑，睡得毫无防备。他哑然失笑，小心地帮她盖好锦被。


    时光流泻，沧海桑田。


    但她依旧是她。


    贪吃嗜睡，大大咧咧。


    但总有什么终究是有了不同。


    她会努力，会克制，会因为他的一句夸奖而骄傲，会好好铭记他人的善意。


    这份成长，于他而言，比修得任何神通法力都更珍贵。


    凌渊吹熄红烛，在阿宝身边躺下，将她连人带被揽入怀中。


    洞房花烛夜，清冷仙君抱着他那稍有成长的爱人，只觉万千岁月积攒的清冷，都被这一刻的温暖充盈。


    这便是他最想要的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