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大燕伪官王维(一)

作品:《给元白刘柳剧透贬官生活

    战乱中的长安,人们口口相传,刘禹锡未曾一见。


    他回到长安,眼前繁华如梦,一副不缺水的模样。


    大户人家的宅第,墙外面垂着藤蔓,小花苞即将绽放。若是绕到门前,小厮叽叽喳喳的声音,不想听也得听。他们聊着刚移栽过来的牡丹,若开了紫花,家里的大少爷也能被皇帝赐金紫。那可是最为尊贵的官服颜色。


    反正种花要不了多少钱,不妨再多种几丛。水嘛,怎么就水要花高价弄过来了呢?


    外面那些人太势利,恩将仇报爱杀熟,过了这个春天,以后去别家问问。


    在长安,不是所有的里坊都这么吵。


    柳宗元家的那一片就很好。刘禹锡前去拜访,一眼看出来这片是消息灵通、人杰地灵的福地。


    柳宗元的家里,没那么多花。


    天下大旱,京城的权贵却忙着汲井,他们嘴上忧国忧民的话,似乎只是哄着圣人给自己升官的。


    柳家就不同了,他们家……平日住在京城外的庄园里,柳宗元为了刘禹锡特意赶回来。


    “宅子疏于打理,”柳宗元有点不好意思,“外面大旱,今年也不好养花,更别提把花养在平时看不见的地方。”


    刘禹锡欣慰不已。


    可是柳宗元面露难色。


    不是为花,而是因为百炼镜。


    柳宗元把百炼镜还给刘禹锡,并说还请以后别再托他保管。


    一个镜子而已。


    柳宗元频频称其古怪。


    “此话怎讲?”刘禹锡问道。


    “那上面的文章,有时能点开来看。我拿不准该看什么,但又忍不住去读,为此魂不守舍。”


    “那就看嘛。”


    “这个镜子太古怪啊,”柳宗元强调道,“文章中的事情,好像点开之后,就会发生。”


    “你的意思是,我们当时不看裴延龄的那一篇,他就是个好人了?”刘禹锡反问道。


    柳宗元摇头:“我是说,我当时不点开陆贽的那一篇,他就不会被贬黜。”


    刘禹锡不信:“圣人阴晴不定,陆……宾客早就知道,他可是见过不少宰相一言不合被赐死。说不定,过几天圣人回心转意,他便官复原职。”


    “你倒是乐观。”


    “我过来参加吏部铨选,考的是身言书判,失了自信,不够乐观,怎么能通过呢?”刘禹锡捧起镜子仔细观摩,“要不要试试看另外一篇?《国子司业》的这一篇,你没有点过吧?”


    柳宗元颔首:“这主意太妙了。《国子司业》和裴延龄定然无关,所以点开之后,可以看看镜子是不是真的能干预命运。”


    “说不定是预知天命呢?”刘禹锡雷厉风行,“这文里的人名,怎么有点熟悉呢?”


    柳宗元抢过来一看,《国子司业》开头第一句写着两个大字——


    阳城。


    这是什么普罗大众的常见名吗?


    柳宗元和刘禹锡四目相对。


    “巧合,这绝对是巧合。”


    “我们两个,心有灵犀。”


    【安史之乱爆发后,唐玄宗李隆基仓皇逃难,王维未能跟上。他困于长安,而后因其名望,安禄山将其转移至洛阳,囚禁在菩提寺中,并按原职任命王维为给事中。】


    【东都洛阳神都苑的凝碧池上,安禄山的叛军得意洋洋在搞庆功宴。他们逼迫未能出逃的宫廷乐人献艺,乐工雷海青不服,反而摔碎琵琶,梨园众人深有同感,一齐向着玄宗逃难的西面泪流不止。】


    【叛军一怒之下,将乐工虐杀。这些场景噩梦一般住在王维脑海。】


    【王维的好友裴迪,冒着风险赶到洛阳菩提寺,王维见到他,偷偷将此事写成诗,《菩提寺禁,裴迪来相看,说逆贼等凝碧池上作音乐,供奉人等举声便一时泪下,私成口号,诵示裴迪》,简称《凝碧池》。】


    【王维《凝碧池》】


    【万户伤心生野烟,百官何日再朝天。】


    都快四个月了,陆贽为何还不过来道歉。


    李适的怨气淤在心间,只有裴延龄过来宽慰他。


    裴延龄舍下私人休闲的时光,在公务之外,还愿意照顾朕的感受,怎么会有这样贴心的人呢?


    李适眼巴巴地看着裴延龄。


    “是陛下先爱众生啊,臣不知不觉受到影响。”裴延龄铺垫了一句之后,憋住讥笑,“陛下之前待陆宾客亲如兄弟,家里的丧事,都是陛下掏钱包罗,之前赏赐给他东西,他却不领情。”


    “陆九的性子就是这样,”李适眼里噙着泪水,“朕恨朋党,他便连和同僚日常交往尽数回绝,他一心向着我。别人送给他礼轻情意重的东西,他都不收。之前见他丁忧时悲痛不已,守丧期间生活困难,朕找了一圈人,才找到一个他相熟的,给他送点日常用度的物件。”


    千万得拦着陆贽。


    还有他那个贫贱之时便情比金坚的朋友,韦皋。


    他们俩的情谊,拿玄宗时的人来打比方,就是裴迪和王维,冲进敌营不顾安危也要去救对方。


    韦皋,剑南西川节度使,派到成都镇守边疆得有十年了。


    他可比裴迪厉害多了,当年起兵举义,如今击吐蕃,溃南诏,屡战屡胜。


    惹不起,惹不起,必须多加提防。


    裴延龄对李适旁敲侧击:“臣有所耳闻,还记得陆贽之前加同平章事,韦皋在成都修筑盐州城时遭到吐蕃突袭,陆贽为人公正,没有对挚友格外相助。对微末之交也不留情面,太薄情了。”


    “太薄情了。”李适情不自禁重复道。


    【秋槐叶落空宫里,凝碧池头奏管弦。】


    天声惊起波澜。


    元稹本来已经忘了真假张万福的事情,安史之乱的悲痛之情忽而袭来。


    王维的诗里,只写了逆贼大设宴乐,宫廷乐师雷海青以琵琶击贼一事,提都没提。玄宗李隆基后来诰封“梨园大总管”的原因,在诗文中根本没有线索。


    所以先看王维的诗句,会以为文武百官和梨园弟子对安禄山俯首称臣,而后得知雷海青的诰封,才知道之前对诗文理解偏颇。再读一遍,才看出来王维在菩提寺的苦苦挣扎和哀求。


    那天的张万福,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可是元稹后来见过他,那天孤苦老人的话题,仿佛一场大梦。


    难不成那番话只能说一次?就像是求救的机会错过就不再有。


    元稹思来想去,还是想要先验一验百炼镜上的文章。那天,可是他看了张万福的传记之后,才从迷梦中醒来。


    永乐坊,从元稹家出发,往北走就是。这里有座开元观,聚集了很多天天议论朝中大事的人。


    倒春寒的时候,人少了很多。元稹打听了一圈,得知他们进士科落榜,于是纷纷散去。如今留下的少年,个个家住京城,闲来无事来此解闷。


    比方说,家住靖安里的小少爷……具体一点,家住靖安里的宗室小少爷。


    靖安坊那么大,自然不止元稹一户人家。


    但是他没想到能在开元观碰到邻居。


    元稹之前躲着他走,生怕他一回去,坊里就开始传谣言,说元稹游手好闲。


    京城能去的地方很多,来这里玩,算不上纨绔子弟,只是字面意义上的衣服华贵而已。


    ——元稹对这个宗室小少爷印象不算差。


    这位宗室小少爷很是难缠,元稹之前不理他,今日估摸着开元观人少,一人无聊,他便主动拦住元稹问为何天天见他却不打招呼。


    没打招呼的人多了去了。


    元稹扭过头去:“我来打听朝中大事,你比我矮一头,能知道什么?少来耽误我。”


    宗室小少爷换个方向站,元稹再度偏头,他也不嫌累,大步一跨又出现在元稹眼前。


    “我们俩可是邻居。”


    “隔墙如隔山。”元稹拒绝道。


    “我朝中有人。”


    “那你说说陆贽的六千字奏文是怎么回事?”元稹偷笑。他肯定读不下来那么长的一篇文。


    “我知道!”宗室小少爷跃跃欲试。


    朝中大臣早就等着裴延龄自己栽坑倒台,那一天陆贽从早忙到晚,结果第二天一早就呈上奏章。一夜不睡,也写不出来六千字吧?朝中大臣都觉得奇怪。


    而且长安城内太平,陆贽却说天下大旱,而后京兆尹、司农卿、盐铁转运使纷纷作证,裴延龄才暴露他狡猾记仇的一面,宗室小少爷的家人也才知道外面的旱情。


    “就好像陆贽说裴延龄奸诈,他就奸诈,陆贽说外面大旱,于是真的大旱。”宗室小少爷总结道。


    “这话可不能乱讲,李家大少爷!”元稹其实心里有点信了,“别说那些玄怪奇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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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还知道什么?谏议大夫阳城的事情,可曾听说?”


    巧了,他真的听说过一些。


    【菩提寺中,王维平日谎称失语,病重难治,于是手边常备毒药。他几欲自绝,却没料到与裴迪重逢。】


    【“安得舍尘网,拂衣辞世喧。”王维给裴迪留言相视,可裴迪怎能看他听天由命在此身故。王维面对故友,昔日盛景历历在目,微小细碎的日常任由岁月磨成锋利的刀刃。】


    【数年来念经礼佛,不悲不喜,远离红尘,王维在烽烟之中故作自若,但鬓角的白发堪比镣铐,他能挣脱绳索,却躲不开如箭的光阴。】


    【裴迪舍命赶来相救,隐忍数载的王维,情绪一泄而出。】


    【王维《叹白发》】


    【我年一何长,鬓发日已白。俯仰天地间,能为几时客。】


    柳宗元很是自责。


    百炼镜在刘禹锡手上,就是利器。他提前看到韩愈的文章,即时化解韩愈潜在的敌意,他随手点开的是裴延龄的罪证,由此令裴延龄处在高处,却立在悬崖边上。


    镜子到了柳宗元手中,使得之前的安排前功尽弃,害了陆贽尚有周旋的余地,但如今阳城也因他要遭遇一劫。


    “还没发生的事,何必担心,”刘禹锡冷静一想,“今日,你不是打听过了吗?阳城仍是谏议大夫。他被贬为国子司业,百炼镜上写得是他上前谏言,惹怒圣人……他像眼下这般坚守自己,不发一言,永远都不会有事。”


    “可是……”柳宗元担心没人为陆贽说话。


    刘禹锡一眼看穿他的心思:“本来也没人指望阳城能在圣人面前为谁美言几句。他不会一夜之间性情大变,那可是之前妹夫去世,三兄弟要一同前往归葬的人,其余两个会拦住他的。”


    甚是有理。


    柳宗元深思片刻,说:“假如百炼镜灵验,关键在于文章阅读的顺序。”


    “标题起成那样……排序如下注。”刘禹锡转而又想,“除非我们少了一环。左金吾卫将军张万福,他又是何人?”


    “他和裴延龄有关……”柳宗元推测道。


    “对了一半。文章里的那几个人,影响的都是圣人的心绪。”刘禹锡回忆文章的内容,“张万福那篇,有人报张万福年老体衰,但圣人面见他之后惊觉是诬告,于是给他画像供入凌烟阁。陆贽那篇类似,圣人一时下不来台,才将陆贽罢为闲职。阳城从谏议大夫到国子司业,更是被闲置。”


    “所以按照此法,裴延龄也能被贬为闲职。”柳宗元恍然大悟,“原来百炼镜是成为奸臣贪官的指引啊。”


    这个兴奋的语气,难道是要一步一步跟着学吗?


    刘禹锡不敢反驳:“先让裴延龄下台。你看,百炼镜上又多了几篇文章,定然有妙用。”


    “反正我是不会碰的!”柳宗元非常慎重。


    【怅惆故山云,徘徊空日夕。何事与时人,东城复南陌。】


    转眼就是暮春,旱灾的风声如若黄土席卷京城。


    人们东奔西走,忧虑又惶恐,但御苑之中,李适在打猎。


    陪游的神策军士兵人心涣散,闲聊的话题离不开胡饼。


    他们好不容易振作起来,远处传来《阳关曲》,马匹又不听使唤。


    李适的游猎心情,蒙上灰尘。


    他点了个老实人问清事由,说起度支使近来拖欠厩马的草料。


    这怎么能行。


    他把裴延龄叫过来问话。


    裴延龄赶忙解释。


    他说陆贽失权,心生怨念,一边扬言天下大旱,一边联合京兆尹等人阻挠粮草发放。


    可追根溯源,解决不了问题。


    李适心里只有打猎。


    他让裴延龄出对策。


    在神策军的注目之下,裴延龄说回去构思,明日上奏。


    李适的游猎心情,又淋冷水。


    他叫来个天庭饱满的士兵一问,他点出了涉及粮草的所有官员。


    “哪一位你们最为信任?先让他来负责。”李适不愿耽误游乐,他瞥了一眼裴延龄,“爱卿,回去好好想。”


    裴延龄诚惶诚恐。


    他回到宅第,彻夜不眠。奏章刚刚起草出来,外面晨鼓作响,叩门声急促,下人一路小跑撞到花盆当啷当啷,乌鸦继而大叫。


    一纸诏书下来,命他分司东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