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0）


    夜晚的温度很冷，但这并没有成为三人及时到达目的地的阻碍。


    到达山顶，见到目标，小杰率先发出一声感慨：“好···”


    “——好小啊！”


    30吨的千钧木在小杰的想象中应该是巨大得几个自己环抱都抱不住的粗壮，实际上，在三人面前的，只是一棵平平无奇的成年乔木体型的树。


    奇犽没有说话。


    没有像想象中，还要自行砍树，千钧木在他们到场前，已经被砍倒了，通身漆黑的树倒伏在冰凉的大地上，树体和树桩的横切面平整，密密匝匝的年轮昭示着它不同寻常的年龄。


    【有能力砍倒，为什么不顺道自己把木头带走？】就为了锻炼他们三个吗？


    怀揣着这个念头，鹤龟一上前，站定在木头旁边。


    黑发少女面无表情地看着有着黑麻麻树皮的树，活动手臂，她准备将这个据说30吨的千钧木，均等的分为10吨的三份。


    【反正要求只是手不能离开木头本身，又没有说要完整地带回去。】至于断了的木头还能不能制成牌匾，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鹤龟一用眼睛精确地规划好尺寸，出手。


    只待三个树块出现。


    一直在旁观察的奇犽，察觉到那点不对劲，刚想要出声，阻止鹤龟一动作。


    就听见“轰”一声，手和木头相贴。


    明显使出全力一击。


    黑发少女被力道的反作用震得浑身一颤一颤又一颤。


    有液体不受控制地流出。


    不是木头的断面。


    黑发少女面无表情的脸上，眼睛里控住不住淌出生理性泪水，在月色下显得清清亮亮，高举着通红肿胀的右手。


    鹤龟一平静地对同伴陈述了一个事实：“没用，太硬了。”看来只能搬了。


    木头毫发无伤，躺在地上对所有人无声发出鄙视的笑。


    ·········


    ······


    ····


    （2：00）


    凌晨，温度降到最低。


    三个身影顶着木头，从山顶往山下冲。


    同一棵树被抗在三名外表尚未成年的人肩上，即使这棵树只是普通体型，光看三人被树体挤占到一边的头，还是会让旁观者惊心。


    脚步滞缓、呼吸声沉重，手腕处的心率手环时不时也会发出提醒声。


    但到目前为止，三人面上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难色，长时间的针对性锻炼和事后及时补充的体力，激发了身体的潜能，让几人拥有了足以抗衡常人难以想象的实力。


    ——他们甚至都不是一起搬木头。


    在最前面的鹤龟一双手抱着树干，用脚踹开左前方挡路的巨石，排在第二的奇犽同样针对右前方，在手不离开木头的情况下，只用脚将挡路的树和灌木清扫尽，最后的小杰作为负责了千钧木和两个同伴全部重量的人，视线被前方的两人阻挡，他需要做的是，无条件地相信前面的两个人同伴，直线行进。


    在前行了不知道多久后，最前方的鹤龟一举手，三人停下，摸着树皮，默契地交换了位置，就这样交替着保存体力前进。


    小杰在两人中间忍不住开启话头：“感觉自己的力气变得好大。”


    “回去和空太相扑，我这次绝对能轻松胜利的感觉！”


    听他高兴地这么说，现在位于第一个位置的奇犽知道小杰说的空太是指鲸鱼岛上的狐熊，回应到：


    “你居然现在才发现吗？”神经也太粗了吧？


    嘻嘻笑了下，刺猬头少年控制着身体腾空，用脚将右前方的障碍物清空，手抱着树干，绕坐到上方，头发被奔跑带来的疾风吹得倒伏。


    “我们来比赛吧？比谁的心率手环响的次数，最少那个人获胜。”


    奇犽又一脚将突起的土堆铲平，另一只脚将小杰灵活地挑回树干下，又躲过对方的攻击，回答：“获胜的奖励呢？”


    “现在我们之中，小龟已经遥遥领先了吧？”


    被提到的黑发少女在最后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地抬高木头的前端，用力地晃了晃前面的两只不老实的“猴子”，示意不要再闹。


    前面两个人手挂在树干上，双脚离地，身子被拉抻，随着力道像两条海带似的跟着晃了晃，对视一笑停下恶作剧。


    幅度如此大的动作，也只让奔跑中的鹤龟一心率手环微微响了一声。


    小杰笑着说：“获胜的人，能吃到盐枣先生早上带来的一整箱牛奶！”


    奇犽刚想要嘲笑，牛奶算什么奖励，猛然想起来现在正在搬树的第三位，已经不知道逃掉多少次早餐了。


    银发的少年和同伴默契地对视了一眼，他清咳一声，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同意了。


    三个人里面，两个人同意了，但最关键的那个还没发表观点。


    “嗯。”鹤龟一发出一声并不清晰的声音，奇犽好奇地想：【就这么轻易地同意了？】


    “嗯，”奇犽听着鹤龟一将话补全，说了一句他完全预料之外的一句话，“牛奶不是吃的，是喝。”


    “······”


    奇犽空出一只手遮住双眼，不忍直视地说：“说实话，之前小龟说话的时候，我就有意识到了···”


    “你是不是有点太呆了？”和小杰不一样的粗神经。


    “？”


    “没听出来吗？其实我在试图搞笑。”想活跃一下气氛来着。


    两人没忍住，扭头看着鹤龟一一副面无表情，隐约间透着些许自信的脸，纷纷陷入沉默。


    【至少···这没有不同意的意思吧。】小杰同样空出一只手扣扣脸想。


    ········


    ·····


    ···


    （2：30）


    “输了哦~”


    坐在一张藤椅上，白发老者手里上下抛着石子，悠悠地说：“要重新来过呢，你们三个。”


    边上的智喜，犹豫地看着好不容易到营地的三个人。


    他们无一例外都因为要接住尼特罗包含杀意的石子攻击，在成功的最后一刻松开了摸着树皮的手。


    血顺着紧握的手心流出。


    松开手，任由石子的粉末被风带走，揍敌客前任杀手背过身，一手拉过两个同伴。


    “哦哦，忘了说，加个时间限制吧，如果没有在早上六点前到，也算你们输。”


    三人背后尼特罗再次补充道。


    奇犽一顿。


    小杰看着他，鹤龟一听见银发少年磨着牙，放了一句狠话：“绝对会让那个臭老头好看的。”


    但···在此之前，要先把要紧的任务完成。


    于是三人在恶婆婆·尼特罗的刁难下，什么也没说忍气吞声地将千钧木搬回了最开始的地方。


    此时到达山顶的时间为5：00，距离要求的时间限制仅剩一个小时。


    一朝回到解放前，体力都被来回的奔波消耗大半，来回的路上甚至都被沉重的脚印踏平。


    【怎么赢？】


    周围的空气变得更粘腻，山林上的水汽不同寻常地浓，让人喘不过气来。


    鹤龟一蹲在地上，想着利用剩下的时间赢的方式。


    【用藤条将人和木头绑在一起，然后三人合力将木头抛下山下？】


    【不行···】手容易脱手。


    【就算到了营地，怎么面对尼特罗会长抛出的石子？反应不及时的话，会被击穿吧？】


    鹤龟一又不自觉地掀起手指的血痂。


    肩膀被两边轻轻地一拍，她被转移了注意力，扭头看，是两张同样汗津津的脸。


    小杰的眼睛亮得惊人，奇犽银色的头发几乎融进了雾里，此时两人居然笑得一脸胸有成竹，异口同声地说：


    “抄近道这件事，我们两有经验。”


    ········


    ····


    ···


    （5：25）


    智喜觉得有点困。


    身为武者，彻夜锻炼是常态，按理说不应该在这个时间点困的。


    【事情有点奇怪。】


    粗眉毛的少年艰难地抬了抬差点闭合上的眼皮。


    【明明····自己想要看着三···人获胜的意愿这么···强，】清晨的晨雾中，站如松的男孩不知不觉就绵软了站姿，【强···这墙···好软~】


    智喜微微阖眼，趴在湿润的草地上，只靠意志力露出一道小小的缝，看着近在咫尺的石子，它沾着晨雾凝结的水珠，在微弱的天光下泛着细碎的白，流动的雾气盖过去。


    把有生命的自己和无生命的石头，一视同仁地盖了过去。


    智喜准备进入黑甜的梦乡。


    突然！


    他瞪大了眼睛，眉毛也跟着飞舞起来。


    眼前的这个无生命的石子居然···在动！


    违背常理的一件事，让神魂震撼回归。


    智喜席地坐了起来，也终于发现周围浓雾的诡异。


    石子不是自己动的。


    智喜无暇顾及被带动的石子，他惊喜万分地看着远处山腰那传来的动静。


    其实看不清，浓雾厚到 “只闻其声、难辨其形” 的状态，身边的尼特罗师祖和盐枣先生，衣服的颜色都只剩模糊的色块。


    只是那山上的动静实在是显眼。


    先听到远处传来越来越近的 “轰隆隆”的摩擦声，雾气开始出现细微的波动——不是自然流动，而是有股力量在推着雾往前涌，原本均匀的雾层出现了淡淡的 “波纹”。


    木头连人居然从雾里 “冲” 出来，像一把钝刀直接划开雾幕。


    三人跨坐在木头上，以千钧木作船，以山石陡坡作道。


    就这么急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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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滑了下来！


    以他们为中心，浓雾被向两侧掀成两道 “雾浪”，甚至能短暂看到雾后面被挡住的矮树、地面，形成一个 “扇形的无雾区”。


    几个呼吸间就到了近前。


    智喜由衷地为他们能及时地赶到场地高心，但也知道他们三个的困难并没有结束。


    鹤龟一也知道。


    【还有会长的攻击。】而且在突然而起的雾中，更加难以分辨。


    雾气本身没有声音，但滑行带起的风会掠过耳边，发出 “呼哧哧”的浪响 ，鹤龟一的背后贴着的是小杰胸口，他负责最后关头施加力道，翘起重心。


    疾驰中呼吸会变得粗重，每一次吸气都带着雾的凉意，能清晰听到三人的呼吸声，鹤龟一的胸前抵着的是奇犽的背，他负责调整方向，试图让三人□□的千钧木挡住会长的攻击。


    三人像夹心饼干似的坐在一起，以突破清醒的鹤龟一心理防线的距离贴在一起，但此时她没有空计较这些。


    【已经近了。】上次被击退的地方。


    坐在中间的鹤龟一负责保持木头和人之间的平衡，她下意识抓住木头边缘，风驰电掣间，施加的力道之大，让千钧木的表皮发出清晰可闻的 “吱呀” 声。


    那糊成一坨的白色色块，预料之中地发起毫不留情的石子攻击。


    智喜在一旁甚至无法捕捉到石子被掷出的轨迹，连投掷的破空声都慢了实际动作一步。


    这样骇然的攻击，即使承载物是原本无害的石子，也让坚信三人能赢，但不知情的盐枣不由得思考：【他们会采取什么方式应对？】


    末尾的人一击木头的尾端，千钧木连带着三人翘起，以无可撼动的姿态迎接了极富破坏力的攻击，溅起细碎的木屑。


    打头的人不怀好意地一笑，双手成爪，扒牢木头前端，调整方向，让高悬起飞的千钧木往对应的目标冲去。


    连木带人的砸到了白色色块上。


    气浪荡开这一片的空间。


    白发的老者一手揣兜，一手只轻轻地一抵，就挡住了千钧重的巨木，脚下的泥土都被压陷几分，他自己却还是一派轻松的样子。


    尼特罗欣慰地说：“合格了。”


    伴随着话音落地，打头的人跳下，不满地插兜抱怨：“什么嘛，还以为至少最后一次，能让臭老头吃瘪的。”


    “嚯嚯嚯，”“臭老头”本人不在意地笑起来，对年轻气盛的“臭小鬼”说：“就你，还差得远呢。”


    千钧木被稳稳地放下。


    年长的老者没有如鹤龟一预料的让他们原地解散，只是不发一语地指了指周围那座最高的山峰。


    那是三人滑下来的地方。


    那也是千钧树生长的地方。


    此时，有不可名状地白色生物在那里······形成？


    浓雾聚集而上，形成庞大的有翼生物，没有脚，两颗最为粗壮的千钧木在它身下。


    像两只替代的脚支撑着身体。


    一个由雾组成的巨型鸟类。


    它···她的双翼宽广，温柔地环抱住绿山；她的脖颈修长，嘴喙轻轻点触天边的霞云。


    神鸟一样的生物，轻轻地挥动双翼，将黏厚的雾带离孕育自己的山，她没有脚，这一次起飞是生命中的第一次，也是生命中的最后一次。


    她眷恋地盘旋几圈，轻轻地吐出一口气。


    绿了整座山。


    山上的每一片叶子都绿得能掐出水来，如同晨雾一样的大雁，奔向太阳升起的地平线，晨光穿过它如同“白绸”一般的身体。


    先是一缕一缕的微光。


    后是一束一束的光柱。


    太阳升起，雾雁东归。


    唯有鼻尖残余的一点冷凝水，证明它曾经存在过这个世界上，像朵转瞬即逝的白色昙花。


    晨光破晓，放下手里记录着的相机，坐在好不容易搬来的千钧木上，一口屏息许久的气，被鹤龟一缓缓地吐出。


    ···倒是没有吹绿任何东西。


    只是黑发少女手腕上的心率手环，在最后的关头，轻微“嘀”了一声。


    没有人指出。


    静谧的晨曦中，并肩静静坐着的三人，都清晰地听到了。


    ——那是汇成一声的三道声音。


    奇犽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手环，随即像是为了掩饰什么，立刻把手插回了口袋


    小杰则咧开一个大大的、毫无阴霾的笑容，什么也没说，只是用肩膀轻轻撞了撞身边的两个同伴。


    鹤龟一低下头，看着手腕上那个记录了一切的手环，上面或许还沾着千钧木的碎屑和夜奔的尘土。


    她没有笑，但一直微微绷紧的嘴角，在此刻终于缓缓地、彻底地舒展开来。


    在这一刻，语言是多余的。


    那三声微弱的“嘀”声，像三颗终于同步的心脏，在晨光中轻轻合而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