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监心想，这人的运道真真是好，也不知道上辈子是不是救了神仙。


    连襄依依不舍地跟赫连昱告别，捏着赫连昱的小辫子不愿意松手，絮絮叨叨地叮嘱赫连昱：“哥要记得吃晚膳，我回去会检查的。”


    赫连昱抱着她，手不方便动，只好用脑袋轻轻抵在了连襄的额头上，两个人轻轻一碰。


    赫连昱温声道：“知道了，我在殿里等你。”


    连襄扭过头，先把自己的腰牌扔给了小太监，冲着小太监道：“好好把公子送回拂云殿，要是遇见了什么人，也不用理睬。”


    小太监连忙低头应是。


    连襄又把自己身上的小印递给了赫连昱，低声道：“我真是不放心你。”


    赫连昱的心都软成一团了，低头和连襄的额头相抵，扬唇笑道：“阿襄别担心，我有阿襄的印玺。”


    小太监低眉顺眼地站在一旁，心道，这异族少年生得这样高大，离得近了，抬起头都快望不见人了，这连大姑娘竟然还不放心，这人真是有本事，让连大姑娘这样牵肠挂肚地爱重他。


    赫连昱本就天赋异禀，不说打遍天下无敌手，那也是霍朝雍亲自训练过的。


    这宫里，只要不是一群侍卫一拥而上，而赫连昱单枪匹马，便怎么也不会有人能欺负得了赫连昱。


    可连襄就是不放心。


    挥别了赫连昱，连襄抬脚要进烟雨楼。


    连襄却在烟雨楼前见着了一个极为奇怪的人，连襄知道这是谁。


    是五皇子尹彧。


    尹彧目光沉沉地朝着连襄望过来，连襄不知为何，就像是被毒蛇盯住了似的，猛地后退了一大步。


    尹彧比连襄要高不少，此刻微微弯腰，轻声道：“阿襄，还记得我吗？”


    连襄心底隐隐约约有一道声音，在警告她快些离去。


    连襄不回答，提起裙摆，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尹彧一口牙都要咬碎了，声音又轻又狠，“她把我忘了。”


    连襄如今朝着另一个人叫“哥哥”了。


    尹彧双目通红，手心里的血迹还没有擦干净，但尹彧身后的梁福寿低着头，一句话不敢说。


    连襄刚进去烟雨楼，手还捏着裙摆过门槛呢，就听见卫昭帝的声音响起。


    卫昭帝朝着连襄挥挥手：“阿襄，来。”


    满殿的重臣和皇亲国戚就见连大姑娘三两步走到卫昭帝面前，毫不客气地爬上了卫昭帝的膝头。


    老臣早已习惯了，近两年的天子近臣真是没忍住瞪大了眼睛，满殿的皇子，包括太子在内，可都没有一个敢直视圣颜的，这连大姑娘可真是……


    圣宠优渥。


    只是他们还不曾想到，更令人瞠目结舌的还在后头。


    卫昭帝一手揽着连襄，一手捏着酒杯。


    连襄轻轻一挥手，推了推卫昭帝的手腕，卫昭帝手中的酒便洒出来一些。


    望见了这个场面的人都吓得说不出话来，连襄还面色如常地道：“舅舅不要喝，对身体不好。”


    其实是连襄觉得酒味难闻，不想让他在自己面前喝。


    从最前头的重臣到卫昭帝身后的内侍，此刻没有一个敢出声的。


    反而是卫昭帝的语气有几分着急，斥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给大姑娘擦手！”


    连襄闻着酒味，皱了皱眉。


    徐锦着急忙慌地递上了帕子，众人就见，卫昭帝一把将锦帕拿在了手中，硬是没有假手他人，自己给连襄擦干净了手。


    卫昭帝眉眼都是笑意：“阿襄真乖，这是关心舅舅呢，是不是？”


    徐锦在卫昭帝身后默默地低下了头，心道，哎哟，陛下，您自己的衣裳都洒上酒了，还只顾着连大姑娘呢！


    大姑娘可只有手上溅上了几滴酒！


    卫昭帝去后头换衣裳，连襄便像自己的乳名一般，又飞回到了连明赫身前。


    连襄倚着连明赫，整个人看起来小小一团，一点也瞧不出坏心思。


    可连明赫却清楚自己女儿到底是什么模样，反正不是任人欺凌的小可怜。


    连明赫给连襄夹了一筷子金钱蛋喂到嘴里，低声问：“故意的？”


    连襄趴在连明赫膝上，整个人都快躲到桌子底下了，嗓音轻轻的：“不许他欺负我娘。阿娘，我想回去找我哥了。”


    连襄也说不清楚到底为何，这一刻就是想见赫连昱。


    连明赫伸手摸了摸连襄的脸蛋，语气有几分化不开的宠溺：“去吧。”


    避暑行宫。


    万树园。


    万树园的桥边，有一处泉水，是底下的人专门做出来的景致。


    工匠引来了泉水，从假山上头落下来，便成了一处小小瀑布，微凉的泉水落到一个专门围出来的浅池中，看深度，只到连襄小腿。


    连襄站在水池边，手不停地试图探下去，摸一摸池水。


    赫连昱蹲在一旁，伸手揽着连襄的腰，又牵着连襄的一只手，让连襄可以探下身去摸水玩。


    连襄在这头玩得正高兴，就听见一道趾高气昂的声音传来。


    “滚开！我要玩，这是我的地方！”


    连襄直起身，认不出这是谁。


    毕竟连太子都要上赶着捧着连襄，更何况，这宫里的皇子皇孙、皇亲国戚实在是多如牛毛，连襄实在是懒得多费力气。


    可九皇子却认识连襄。


    就是这个小姑娘，昨天的宫宴上不仅让父皇抱着，父皇还对着她轻声细语！


    九皇子一张胖脸上显现出气急败坏的神情来：“你竟然敢跟小爷抢！”


    赫连昱就站在连襄身后，高大魁梧的身量极有压迫感。


    九皇子身旁都是些保母和嬷嬷，她们自然不会贸然冲上去驱赶。


    连襄扯着赫连昱的手，轻轻叹了一口气，这宫里恼人的坏东西，真是哪里都有。


    九皇子伸手就想推连襄。


    赫连昱还没来得及出手，连襄就轻轻一躲。


    九皇子没推到人，反而自己一个失手，摔在了地上。


    “你！”


    九皇子气得要跳脚，叫道：“该死的小丫头片子！我要打死你！”


    连襄自己是镇北王的掌心宝珠，从前哪有人敢欺负连襄？


    保母弯着腰，小心翼翼地劝说道：“殿下，这是镇北王的连大姑娘，您可不能……”


    保母和嬷嬷也是知道的，这镇北王的掌心珠，也是陛下心尖尖上的，她们倒是想劝，可九皇子却跋扈极了，根本不听她们的。


    九皇子一伸手，一巴掌甩在了保母脸上：“我管她是谁！我母后说了，丫头片子不如我宝贝！”


    连襄露出一个笑眯眯的表情，轻声问：“哦？你娘是谁？”


    九皇子的胖脸动了动，他先是挑了挑嘴角，仰着头：“我母后是石贵妃！害怕了吧？”


    连襄心想，这么大的脑袋，那脖子都快瞧不见了，还仰着头呢，也不怕一头栽下去。


    连襄轻飘飘地叹了一口气，“我还当是谁呢，石尚书，也就是你母后的父亲，当年不也是我祖父的家生奴才吗？”


    石尚书当年确实是在老镇北王手底下做事的，这身份上，倒也确实如此。


    九皇子一口气堵在了心中，气道：“你！你……”


    九皇子说不过连襄，便从嬷嬷身后抓出了一个单薄的小姑娘，看起来比连襄要大几岁。


    九皇子推了她一把，命令道：“你，你去把她推下去。”


    这姑娘便是五公主，同是石贵妃的孩子，两个人的待遇却一个天、一个地。


    五公主捏着手里的衣服，磨磨蹭蹭不敢过去。


    九皇子威胁道：“你不去，我就告诉母后，让母后不给你吃饭！”


    石贵妃对待女儿实在是严厉，时不时就要不许人给她吃饭，说这样才能维持好弱柳扶风的身形。


    九皇子在耳旁叫嚷，实在人讨厌。


    连襄懒得再理会这个烦人的苍蝇，突然一伸脚，想把九皇子绊倒，九皇子稳不住身形，伸手乱抓。


    连襄就见九皇子乱抓半天，轻轻伸手一推，九皇子就一头跌进了池子里。


    九皇子身旁有不少保母嬷嬷，却都没能来得及抓住九皇子，这下她们全都吓得惊魂未定，贵妃肯定要剥了她们的皮！


    九皇子年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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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还不曾见识过当年横行宫廷的连大姑娘。


    连襄轻轻叹了一口气，这人真麻烦，还要她重新教。当年，她也是这么教四皇子的。


    赫连昱见着连襄叹气就想笑，小小一点，竟然成天像个大人似的。


    连襄双手抱臂，阴沉沉地扫了一眼面前的众人，一字一句地警告道：“谁都不许把他捞起来。”


    这池水只到九皇子的小腿，除了连襄面前这一块地方，四周其他地方却深得很，轻易爬不上来。


    九皇子猝不及防地摔了下去，现在也聪明了些，不敢再往连襄这里来，生怕还没爬上来，就又被推下去。


    连襄余光见着了远处明黄色的衣角，突然扭头，扑在了赫连昱身上，开始酝酿情绪假哭，抽抽噎噎地道：“呜呜，哥哥，手痛……”


    刚才推人看着好似也没用多大的力气，这下看去，连襄的手心确实也有些红。


    九皇子敦实，连襄推他确实有些费劲。


    连襄的手就像是推了什么石臼似的，过了一会还是红得厉害。


    赫连昱抱着连襄，低头在连襄耳旁安抚道：“下次叫哥哥动手，知道了吗？”


    卫昭帝离得远远的，就已经见着了这一处鸡飞狗跳。


    卫昭帝快走两步，余光没给池水中站着的九皇子，先问：“阿襄怎么了？怎么哭了，到舅舅这里。”


    连襄却一扭头，趴在赫连昱身上，不肯回头。


    卫昭帝见着这一群人，呵斥道：“都是怎么伺候的！叫人哭成这样？”


    保母和嬷嬷皆吓得哆哆嗦嗦地跪下了，心里还没弄明白陛下的话，她们可是伺候九皇子的，九皇子还在水里呢……


    实际上，连襄只是转过身，背地里使劲揉了揉眼睛，她可哭不出来。


    卫昭帝放轻了嗓音，哄道：“阿襄不哭了，谁欺负我们阿襄了，都跟舅舅说，好不好？”


    九皇子见了父皇，此刻浑身湿淋淋地站在水池，一动也不敢动。


    这池水在夏天只能算是清凉的，九皇子却硬生生吓得哆哆嗦嗦的。


    连襄猛地回过身，一只手就指着九皇子：“舅舅！我要回北疆，北疆没有人欺负我！他说我是不值钱的、该死的小丫头！”


    卫昭帝就见着连襄这张和连明赫小时候一模一样的脸，此刻正可怜兮兮地捧着手，喊手痛。


    卫昭帝心疼得不得了，伸手把连襄抱到身上，哄道：“他懂什么！阿襄是舅舅的乖宝，舅舅给阿襄吹吹，阿襄乖。”


    卫昭帝转头，又对着身后跟着他的总管太监道：“徐锦！真是个蠢材，还不快传太医！”


    卫昭帝心疼道：“怎么弄成这样？”


    连襄心安理得地把手伸出来，放在卫昭帝面前，得意洋洋地道：“他想把我推下去，我就先把他推下去了。”


    底下跪着的嬷嬷们心下一喜，这下可算是能澄清她们的罪过了。


    众人却不曾想，卫昭帝眉头都没皱一下，眼睛还盯着连襄的手看来看去，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下次可不许把手弄成这样了，阿襄受了委屈，怎么不来找舅舅。”


    连襄眼珠子一转，立刻顺杆爬：“那现在我来找舅舅告状，舅舅罚他，好不好？”


    连襄先是恶狠狠地盯了一眼九皇子，又转过头，搂着卫昭帝的脖子，故意奶声奶气地撒娇：“舅舅最好了，我要罚他！”


    卫昭帝很是受用，点点头，“说罢。”


    卫昭帝颠颠怀里的连襄，“阿襄想怎么罚？”


    连襄的脸靠着卫昭帝的肩膀，思考半晌：“就叫他赤脚站在这鹅卵石路上，一天一个时辰！再罚他……不许出门！”


    这法子对身体倒是无害，可见连襄还是心软。


    卫昭帝毫不在意地摆摆手，“成，就按阿襄说得来。”


    卫昭帝又斥了底下人一句：“没听见？照着大姑娘说的来。”


    卫昭帝的孩子多的数不清，这九皇子是母家略微有些底蕴，母亲也容色过人。


    可在卫昭帝眼里，这都比不上连襄受的委屈。


    卫昭帝拿着冷帕子给连襄敷着手，一点没管吓得哆哆嗦嗦的九皇子，抱着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