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占家在一个颇有年头的老小区里。


    帝都的新房房价早已窜上天际，再加上左右邻居都是几十年的老交情，黎耀东一直舍不得搬。


    黎占没成家，黎耀东又时常不着家，他便也一直这么住着，没动过单独搬出去的念头。


    家里缺了女人，装修是清一色的冷色调，简洁利落，却总少了点烟火气的温馨。


    此刻。


    客厅里气氛有些微妙。


    丽丽晃荡着两条小短腿，坐在那张灰色布艺沙发上，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


    黎占站在她对面，双手插在裤兜里，眉头微蹙，那架势，不像是对着个五岁孩子，倒像是在审讯室里面对着嫌疑人。


    “谁派你来的？”他的声音很冷。


    丽丽仰着小脸，答得干脆：“我自己来的。”


    “你怎么来的？”


    “我自己打车来的呀。”


    “小朋友不可以撒谎，”黎占微微俯身，视线与她齐平，“你自己有钱吗？”


    丽丽一副“这你就不懂了吧”的小模样，扬了扬手机：“我拿了妈妈的手机，可以手机支付！”


    黎占继续问：“那你来找我干嘛？”


    “你是我爸爸呀！”丽丽想起了正事，小眉头也皱了起来：“我想来看看你为什么不回家？”


    “小朋友，我再说一次，我不是你爸爸。”黎占试图跟她讲清楚这个事实。


    “不！你就是！”丽丽的执拗劲儿上来了，小嘴撅得能挂油瓶。


    这个年纪的孩子，还不懂事，黎占觉得掰扯不清，决定跳过这个环节，直接找能负责的大人。


    “你妈妈电话号码多少？”


    丽丽开始耍赖：“爸爸，我渴了。”


    说完，她自顾自地滑下沙发，噔噔噔几步跑到冰箱前，踮起脚费劲地拉开冰箱门。


    从里面拿出一个啤酒罐，扭头问：“爸爸，这个可以喝吗？”


    黎占眼皮一跳，


    蓦地大步走过去，一把将啤酒罐拿了过来，


    语气中带了几分严厉：“小朋友不能喝这个。”


    他将啤酒放回冰箱上层，视线扫过冷藏室，看到几瓶牛奶，顺手拿出一瓶，看了看日期，没过保质期。


    这才递给丽丽：“喝这个。”


    丽丽看着那瓶牛奶，没立刻接，突然冒出一句：“爸爸，这个是冷的，小朋友喝冷的会肚子痛。王妈都会给我热一下的。”


    黎占沉默地看了丽丽两秒，终究还是转身走向厨房，去找能热牛奶的锅具。


    当他端着温好的牛奶回到客厅时，却发现空无一人。


    他心里一紧。


    这孩子该不会自己走了吧？


    他在屋里到处找人，最后在他的卧室发现了丽丽。


    丽丽见他进来，像是吓了一跳，迅速按灭了手机屏幕。


    刚才她看见一个东西，有点像戒指，上面有小狐狸的耳朵，她觉得很有趣，就偷偷拍了一张照片。


    黎占招呼她回客厅。


    看着丽丽小口喝牛奶，他说道：“把手机给我，我给你妈妈打电话。”


    丽丽生怕偷拍的事被发现，扭捏着不肯答应。


    这时手机突然响起。


    原来，甄珠一早起来，就没看到丽丽。


    她本以为，是跟王妈去菜市场买菜了。


    可是等到王妈回来，两人一对话，才知道原来丽丽根本就没跟着出门。


    甄珠一下子慌了神。


    想到孩子出门需要钱，家里根本没有现金，于是她就去找手机。


    结果发现备用手机不见了。


    最快的方法，就是直接给备用手机打电话。


    甄珠焦急万分，在心里边默默祈祷，希望手机不要关机。


    还好。


    没关机，还打通了。


    电话一接通，她立刻问道：“丽丽，你跑哪里去了？”


    “妈妈别担心，我和爸爸在一起呢。“


    甄珠顿时有些生气。


    爸爸？


    她黑着脸问：“哪个爸爸？你叫他接电话！”


    她想好了，魏明接了电话，她可要批评他，为什么女儿去了他那儿，也不给自己来个电话，害得她干着急。


    丽丽委屈道：“爸爸不承认是爸爸，妈妈快来教训他！”


    甄珠揉了揉眉心，到底是在搞什么？


    她怎么都听不懂。


    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男人低沉好听的声音，“喂？”


    只一句她就怔住，这不是魏明。


    男人说话很简短:“发你个定位，过来接人。”


    还没等甄珠反应过来，对面直接挂了电话。


    甄珠想，这次她一定要会会这个神秘的‘爸爸’。


    必须让丽丽明白魏明才是父亲。


    ……


    这边黎占挂了电话，说：“还好你妈打电话来了，要不然我就报警，让警察叔叔把你接走。”


    他本来想吓唬吓唬孩子。


    小朋友嘛，都对警察叔叔有敬畏之心。


    可没想到丽丽不但不怕，反而笑盈盈的说：“爸爸，你就是警察，干嘛还报警啊？”


    黎占心头一震。


    这孩子竟然连他是警察都知道！


    她是什么来头？


    为什么叫他爸爸？


    他终于重视起来了，警惕的问：“你怎么知道我是警察？”


    丽丽实话实说：“因为我看过你抓坏人啊。”


    黎占再次惊讶。


    他糊涂了。


    这孩子说的都是真的吗？


    她见过他抓坏人？


    他追问：“你什么时候见过我抓坏人？”


    丽丽还小，对时间的概念不是很懂。


    她支吾了半天，也没说清楚具体时间。


    “就是，很久以前。反正，爸爸抓坏人，太帅了。”她伸出双臂，在面前虚空比划了一个圈，“帅到太平洋保险公司都喜欢爸爸！”


    她模仿着从妈妈那听来的话，结果模仿了个寂寞。


    黎占觉得这话，说的怪怪的。


    太平洋保险公司？


    喜欢他？


    但他又感觉耳熟。


    就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不过。


    听小朋友一说，是很久以前的事。


    那有可能是好几年前发生的事了。


    或者根本就是小朋友年纪小，都是想象出来的，总之，可信度不够高。


    这时短信提示音响起。


    黎占看了一下，是丽丽妈发来了一条短信。


    【我到小区门口了，你们在哪栋？】


    黎占沉思片刻，回复：【三栋，我去楼下接你。】


    丽丽的牛奶还没喝完，黎占只有让她在家里先等着。


    他起身下楼。


    在楼下等了几分钟，远远看着一个女人拎着个盒子，往这边走过来。


    他潜意识里觉得，她一定是丽丽的妈妈。


    人越走越近。


    黎占渐渐看清那人的相貌，他不由得一惊。


    怎么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