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占冷得说不出话。


    他不再迟疑，背对着车门，开始脱那件湿透的羊绒衫。


    衣物浸水后格外沉重紧身，他手脚也有些僵硬。


    甄珠一见，立刻上前帮忙。


    黎占个头太高，甄珠踮起脚，费了些劲才将那件羊毛衫从他头上拽下来。


    接着又帮他脱里面的衬衫。


    上衣总算脱完了。


    黎占转过身，正准备拿车里备用的毛巾擦拭上身时——


    甄珠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赤裸的、线条流畅而结实的背脊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骤然停止。


    空气凝固了。


    甄珠瞳孔猛地收缩，呼吸瞬间停滞！


    就在他那宽阔的脊背上，布满的全是她熟悉的疤痕！


    曾经。


    黎占给她细细讲过每一条疤痕的来历。


    刀伤、枪伤、烫伤……


    每条疤痕都是他拿命搏来的，是他独一无二的勋章。


    原来。


    龙骁就是黎占！


    是那个她以为早已逝去、让她痛彻心扉的男人……


    是那个让她感到熟悉又陌生、不断试探又不断自我怀疑的男人……


    即便她早已做过种种假设。


    可当真相真正摆在眼前时。


    巨大的震惊、狂喜、心痛、混乱……种种情绪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将她彻底吞没。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目光死死锁住那些疤痕，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世界仿佛都失去了声响，只剩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一下，又一下，重重敲击在耳膜上。


    她不受控制地伸出手，轻轻触摸他背上的疤痕。


    ……


    ……


    黎占已经用毛巾擦干了上身。


    背后的触碰让他动作一顿，他疑惑地偏过头，带着询问的眼神看向她。


    甄珠心头一跳。


    慌忙垂下眼帘，掩去眼底翻腾的惊涛骇浪。


    她赶紧将他的大衣为他披上，努力让声音平稳：“快穿上，小心失温。”


    现在最要紧的，是赶紧让黎占保持体温。


    有什么事情，以后再说。


    她不能再失去他一次了。


    黎占光着上身直接套上大衣，将手伸进袖管，带着一身未散的寒意，迅速坐进了车里。


    甄珠几乎立刻发动了车子，两人状态都不错，黎占也明确表示不需要去医院。


    车内一路沉默，甄珠专心驾驶，只想尽快赶回家中。


    到了小区，两人在楼道口分开，各自回了家。


    甄珠不忘回头嘱咐一句：“赶紧洗个热水澡！”


    回到家中，王妈已经忙活开了。


    厨房里传来姜块被拍碎的声音，空气中开始弥漫开一股辛辣又温暖的气息。


    丽丽已经被甄珠迅速洗了个热水澡，此刻像个软乎乎的小粽子，被严严实实地裹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张洗得白净、还带着点后怕的小脸。


    她怯生生地看着甄珠，小声嗫嚅：“妈妈，我错了……我……我不知道走到那里会掉下去……”


    看着丽丽可怜兮兮的模样，甄珠心里那点因惊吓而生的气恼早已烟消云散，只剩下满满的心疼。


    她坐到床边，伸手摸了摸丽丽温热的小脸蛋，眼神柔和下来：


    “下次不可以再这样自己乱跑了，知道吗？没去过的地方、不懂的事情，一定要先问大人。”


    丽丽乖巧地用力点头。


    这时，王妈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进来，坐到床边。


    小家伙一骨碌坐起来，小鼻子嗅了嗅空气中浓郁的姜味，顿时皱起了小脸，满脸抗拒：“我不想喝……”


    王妈耐心哄着：“里面放了红糖，甜滋滋的，很好喝的，来，尝一口试试？”


    丽丽将信将疑地凑过去，就着王妈的手小心抿了一口。


    甜味果然压过了姜的辛辣，她眼睛一亮，立刻主动要求：“还要！”


    见丽丽没事了，甄珠悬着的心才彻底放下。


    这时，她想起了对门那个人。


    她起身走进厨房，看到灶上煨着半锅深琥珀色的红糖姜水。


    她拿了一个最大的碗，满满地舀了一碗，滚烫的碗壁让她不得不双手小心捧着。


    走到对门黎占家门前，她用脚尖轻轻踢了踢门板。


    没过多久，门开了。


    黎占站在门后，头发依旧湿着，发梢还在滴水，身上换了干净的居家服，带着刚沐浴后的清爽水汽。


    看到甄珠双手捧着个大碗站在门口，他愣了一下，随即侧身让她进来。


    “给你送点姜汤，驱驱寒。”


    甄珠说着，熟门熟路地端着碗走进他家厨房，又找了个小碗，将大碗里的姜汤分装出来。


    黎占已经在沙发上坐下，接过她递来的小碗。


    碗很烫，他吹了吹升腾的热气，小心地嘶着气抿了一口。


    红糖的甜润，恰到好处地中和了姜的辛辣，暖意迅速向四肢百骸蔓延。


    他舒服地眯了下眼，眉眼不自觉地舒展开来。


    甄珠就坐在他旁边的单人沙发上，侧着身子，单手托着腮，目光始终停留在他脸上。


    她的表情看起来很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慵懒，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胸腔里那颗心正在如何疯狂地鼓噪、欢呼、雀跃。


    她找到了！


    她的麦芽糖，真的回来了！


    就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


    黎占专心致志地喝了半碗姜汤，感觉一股暖流在体内窜动，浑身都开始发热，连带着脸颊也染上了一层薄红。


    他将碗放在茶几上，一抬眼，正好撞进甄珠那双直勾勾盯着他的桃花眼里。


    那眼神……他形容不好。


    不像平时带着试探或狡黠，也不像工作时的冷静专注。


    那里面像是藏着钩子，缠绕着丝丝缕缕他看不太分明的情愫，深处又仿佛燃烧着两簇幽暗而炽热的火焰，几乎要将他的理智也一并点燃。


    黎占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节奏全乱。


    他有些招架不住这样的注视，喉结微动，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干涩：“怎么了？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甄珠忽地笑了。


    那不是她平日里礼貌的浅笑。


    而是仿佛冰河消融、春花绽放，整张脸都瞬间明亮生动起来的笑容。


    桃花眼弯成迷人的月牙，漾动着潋滟波光，


    唇边那对浅浅的梨涡也盛满了甜蜜，直把黎占看得怔在原地，心神恍惚。


    他从未见过甄珠这样的笑。


    如此明媚，如此鲜活，如此……动人心魄。


    甄珠凝望着他惊愕的眼睛，笑容愈发深邃，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我好想你，黎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