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抱住了自己的头，发出了凄厉的惨叫！


    “不！我不是假的！我是真的！我是护法！！”


    “啊啊啊啊——！！！”


    他引以为傲的佛心，在这直指本源的攻击下，如同脆弱的琉璃，寸寸碎裂！他身上的佛光，如同风中残烛，剧烈地闪烁了几下，便彻底熄灭，取而代之的，是混乱不堪的妖气！


    他疯了。


    就在这时，那片薄雾，缓缓散去。


    一个金色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


    六耳猕猴居高临下地看着在地上翻滚惨叫、丑态百出的白毛猴子，那双平静的眼眸里，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只是在看一只被踩死的蝼蚁。


    他缓缓伸出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一抹内敛的金色光芒，在指尖亮起。


    然后，不带一丝烟火气地，点在了白毛猴子那因为痛苦而扭曲的眉心之上。


    “呜——！”


    白毛猴子的惨叫戛然而止，身体如同被抽走了骨头般瘫软在地，眼神中的疯狂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他能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神通、法力，正如同决堤的江河，被那一指，硬生生废去了九成九！


    现在的他，比一只最普通的山精，还要孱弱！


    “回去。”


    六耳猕猴收回手指，声音淡漠得不带一丝感情。


    “告诉你的主子。”


    “别再派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来我这里……送死。”


    他缓缓转身，金色的披风在山风中猎猎作响，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座花果山，回荡在每一个生灵的耳中。


    “花果山的事，现在，我说了算！”


    ......


    咸涩。


    这是孙悟空恢复意识后，最先尝到的两种味道。


    他猛地咳了几声，吐出满嘴的沙子和海水，费力地睁开了被阳光刺痛的双眼。


    陌生的天空，蓝得像一块无瑕的宝石。陌生的沙滩，金色的沙砾在阳光下滚烫，炙烤着他的皮毛。破碎的竹筏残骸，像一具被啃食干净的骨架，散落在不远处。


    他还活着？


    孙悟空撑起身体，茫然地环顾四周。这是一座孤岛，除了他自己，再无半点生灵的迹象。


    风暴呢？那能撕碎一切的滔天巨浪呢？那足以将他这副身板碾成粉末的恐怖天威呢？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一种奇异的感觉从四肢百骸深处传来。


    那是一种温暖强大的、仿佛不属于自己的余韵。他清楚地记得在被巨浪吞噬的最后一刻，自己那濒临崩溃的意识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爆发了！


    那是什么？是那股力量救了自己？


    他努力地回想，脑海中却只有一片混乱的、金色的光影。


    他无法理解更无法掌控这种感觉，就像一个饥饿的人明明知道自己体内藏着一座粮仓，却找不到打开仓库的钥匙。


    强烈的无力感与挫败感再次涌上心头。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木杖敲击沙地的“笃笃”声，从不远处的椰林中传来。


    孙悟空猛地抬头，全身肌肉瞬间绷紧摆出了防御的姿态。


    只见一个身影拄着一根弯弯曲曲的木杖，从林间的阴影里慢悠悠地走了出来。


    那也是一只猴子。


    一只……老得仿佛随时都会随风化去的猴子。


    他的背已经完全驼了，身形干瘦，金色的毛发早已褪色，变得灰白而稀疏如同深秋的枯草。他的脸上布满了深刻的皱纹，眼窝深陷，皮肤干瘪得像是挂在骨架上的老树皮。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耗尽了全身的力气仿佛下一秒就会倒下。


    可孙悟空却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因为那老猿的眼睛。


    那是一双浑浊得几乎看不见瞳孔的眼睛，和他见过的所有衰老猴王一样充满了岁月的沧桑。但在这片浑浊之下，孙悟空却隐隐感觉到似乎藏着一片比他脚下这片大海还要深邃的东西。


    老猿走到他面前数丈外停下了脚步。


    他没有问孙悟空从哪里来，也没有问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他只是用那双浑浊的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孙悟空看了很久很久。


    “嗤……”


    良久，老猿的喉咙里发出了一声仿佛漏风般的轻笑。


    “天生石猴灵窍自开……好一副天生地养的根骨。”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两块砂纸在摩擦，却清晰地传进了孙悟空的耳朵里。


    “可你这身子骨，空有宝山，却不知如何开采。可惜，可惜了。”


    孙悟空心头剧震！


    他……他怎么知道自己是石猴？！这件事，连花果山最老的猴子都只是当个传说来讲，这只素未谋面的老猴，怎么会一眼看穿？！


    “你……你是谁？”孙悟空的声音带着一丝警惕。


    “我是谁不重要。”老猿用木杖在沙地上轻轻一点，浑浊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孙悟空的皮囊，直视着他的灵魂，“重要的是，你，为什么出海？”


    “你这身筋骨，在你的那个山头，当个山大王，吃香喝辣，逍遥快活，足够了。为何还要冒着这九死一生的风险，来这片了无生趣的大海上寻死？”


    老猿的话，像一把锥子，狠狠地扎进了孙悟空的心里。


    是啊，为什么？


    他想起了在花果山称王时的得意，也想起了面对生老病死时的无力。他想起了那些臣服于他的猴子猴孙，也想起了那场风暴中，自己如同蝼蚁般，只能任由天威摆布的绝望。


    沉默了许久，孙悟空攥紧了拳头，抬起头，迎着老猿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想学……自己说了算的本事！”


    “哦？”老猿浑浊的眼中，似乎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亮光，“‘自己说了算’？说得好，说得好啊……”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极为有趣的事情，抚着自己稀疏的胡须，发出了悠长的叹息。


    “好志气！好一颗不愿任人摆布的心！”


    “但你可知你所谓的自己说了算，是什么意思吗？”


    老猿的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极低，充满了蛊惑的味道：“这天要你生，你便生。这地要你死，你便死。风暴要你沉沦，岁月要你腐朽……这天地间万事万物，都有一套它们定下的规矩。”


    “而你想要的是跳出这规矩！”


    “你想要的是天不能欺，地不能埋，生死由你不由天定！”


    “你想要的是当那风暴再起时，你能一拳将它轰散！是当那岁月流逝时你能一把将它攥在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