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风洞内，空气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凝固得令人窒息。


    那些刚刚被黄风怪的怒火掀飞的碎石，还未落定，就悬停在了半空。


    黄风怪死死地攥着那卷漆黑的兽皮信笺，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咯”的脆响。他的目光则像两柄烧红的尖刀，狠狠地钉在了面前那只神色镇定的通臂猿猴身上。


    “你家大王……究竟是谁？！”


    他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的，沙哑、低沉，充满了被冒犯的暴戾。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在这暴戾的伪装之下，是何等惊涛骇浪般的恐惧！


    风起于灵山，因油而生。


    灯灭，则风止。


    灯若不灭，风终将焚主。


    这二十一个字，如同一道道黑色的闪电，撕裂了他记忆中最深的、也是最不愿触碰的禁区！


    他本是灵山脚下一未开化的黄毛貂鼠，因缘际会，偷吃了琉璃盏内的佛前灯油，才侥幸得了道，炼成了这无上神通——三昧神风！


    此事是他此生最大的机缘，也是他此生最大的……梦魇！


    是他心中最阴暗、最隐秘的角落！除了他自己，他确信这天地间绝无第二人知晓！


    可现在，一个素未谋面的、所谓的“花果山大王”，竟将他的根脚一语道破！


    “说！！”黄风怪猛地上前一步，那股妖王境的狂暴气息如同实质的巨浪，狠狠拍向通臂猿猴！


    整个洞府，狂风骤起！


    那不是三昧神风，仅仅是他情绪失控之下，泄露出的妖气！


    然而，面对这足以让寻常妖将肝胆俱裂的威压，通臂猿猴却连眼皮都未曾眨一下。他身上那片漆黑的鳞片幽光一闪，便将所有威压尽数化解于无形。


    他抬起头，迎着黄风怪那仿佛要吃人的目光，嘴角竟勾起了一抹礼貌而又疏离的微笑。


    “我家大王说，他是谁并不重要。”


    通臂猿猴的声音不疾不徐，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入黄风怪的耳中。


    “重要的是，我家大王知道您这风从何而来。”


    轰！


    黄风怪的瞳孔，猛地一缩！


    如果说信上的内容是猜测，那这句话便是赤裸裸的宣告！


    对方是知道！不是猜的！


    “你……”黄风怪刚要发作，却见通臂猿猴的嘴角那抹微笑变得更加意味深长，充满了洞悉一切的残忍。


    “我家大王还说，您这风虽然厉害，可终究是外物。来得取巧，根基不稳，所以才收放不自如，时常反噬其主，对吗？”


    这一句话，不再是惊雷，而是一柄最锋利的、淬了剧毒的匕首，绕过了他所有的防御，精准地、狠狠地捅进了他心中最脆弱的那块软肉！


    “你找死！！”


    黄风怪彻底失控了！他咆哮一声，手中那杆三股钢叉瞬间出现在掌中，携着万钧之势，朝着通臂猿猴的头颅，当头砸下！


    他要杀了这只猴子！


    他要把这个知道他秘密的信使，连同他背后的主子，全都撕成碎片！


    然而，就在那钢叉即将落下，狂暴的劲风已经将通臂猿猴的发丝吹得狂舞之际，后者却仿佛未见，只是用一种近乎怜悯的眼神看着他，悠悠地吐出了最后一句话。


    那句话很轻，却比这呼啸的钢叉重了亿万倍！


    “我家大王说，风从灵山脚下起……”


    通臂猿猴微微一顿，给了黄风怪一个思考的瞬间，然后在那双骤然凝固的、写满了惊骇与恐惧的目光注视下，一字一顿地说完了后半句。


    “惧在……兜率宫中人。”


    嗡————！！！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静止。


    那杆裹挟着无尽怒火与杀意的三股钢叉在距离通臂猿猴头顶不到三寸的地方戛然而止！


    黄风怪的身体僵住了。


    他脸上的暴怒、狰狞、杀意如同退潮般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极致的苍白与恐惧！


    兜率宫！


    太上老君！


    那个三界之中，最为神秘，也最为超然的存在！


    他三昧神风虽强，可说到底，依旧是五行之风。而那位老君，却有那能克制天地万物的芭蕉扇！


    此事，是他推演了无数次，夜夜为之惊醒的最大恐惧！是他穷尽一生，都想要摆脱的、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这个秘密比他偷吃灯油的来历藏得更深，更死！


    可现在……


    也被知道了！


    “哐当！”


    三股钢叉从他颤抖的手中滑落，重重地砸在地上，发出一声刺耳的巨响，也敲碎了他身为妖王最后的一丝尊严。


    他踉跄着后退两步，一屁股跌坐在那张由整块巨石雕琢而成的王座上，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了。


    他看着眼前那只从始至终都云淡风轻的猴子，眼神中再无半分杀意，只剩下如同溺水者般的深深的无力与茫然。


    “你……你家大王……到底……想做什么？”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


    通臂猿猴见状，知道火候已到。


    他缓缓躬身，行了一礼，神情重新恢复了恭敬。


    “我家大王并无恶意。”他沉声道，“我家大王说，在这三界之中，如大王这般身怀绝技，却又处处受制于人的英雄，不在少数。”


    “天庭视我等妖族为草芥，肆意盘剥，动辄围剿。而我等却如一盘散沙，各自为战，最终只能被他们逐个击破。”


    这番话，说到了黄风怪的心坎里，他脸上的恐惧，渐渐被一抹不甘的阴沉所取代。


    通臂猿猴将他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继续说道：“我家大王不求称霸，不求为王。他所求的只是一个‘公平’。”


    “他愿以他洞悉天机的能力，与大王共享。天庭每一次的兵力部署，西方灵山每一次的佛法东渡，乃至……那兜率宫的老君，何时会出关，何时会炼丹……”


    通臂猿猴的声音，充满了无穷的魔力与蛊惑！


    “这些‘天机’，我家大王皆可提前告知！”


    “他只求能与大王结为盟友。日后天庭来犯，你我守望相助。若有机会，便一同……在这天道之下，为我妖族争一个能自己说了算的未来！”


    黄风怪彻底呆住了。


    他脑中一片混乱。


    一个能洞悉天机的存在！


    比起力量，比起神通，这种能力才是真正让人不寒而栗的！


    若是有了这份情报……他不仅可以完美避开那位老君，甚至可以……


    一个无比疯狂的念头，在他心中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