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鸿呆举着双臂，一个躲避不及，双脚接连后退，终于被初月的长鞭从袅袅的身前逼开。


    他手上的白纻丝一端连着袅袅干瘪的脖子，一端捏在手心，他慌乱的神情有如被捉拿在案的小偷。


    “我、我、我是要帮她把白纻丝气囊戴起来……还有转机……”


    “你撇下我抢先过来，把袅袅钉在墙上，这就是你说的转机？！”


    秋鸿恨自己没来由的慌乱，也恨自己一时赌气，没有早一步带着初月一块儿出来，这样的话，就不必将自己置于瓜田李下的境地。


    初月扯过连在两人中间的丝线，双手用力一镫，将细丝一分为二，随手扔在空中。


    秋鸿像被投食的狗一样，仰着头眼盯着细丝飞扬的轨迹，在拥挤的人群围成的包围圈里直打转。


    而那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仿佛置身无人之境，丝毫不理睬初月愤怒的蛇鞭“噼啪”作响，而是专心致志的，从工装口袋里一颗接一颗地掏出长钉，绕过挡路的初月，以拳为锤，一颗一颗地钉在袅袅的手心、肘窝、肩颈、下颚……


    “让你跟我抢位置！”


    “让你多嘴！”


    “让你跟老子斗！”


    “不是爱站第一排吗？！老子把你一辈子钉在第一排！”


    “喜欢吗？！贴着墙站，你永远都是第一排！”


    袅袅双目无神，乌唇微张，指尖轻颤。


    每一颗钉子穿透她的身体时，从钉子与身体的缝隙里流出来的不是血液，而是黑青色的气雾——代表恐惧绝望的情绪气雾。


    她是一只破了洞的、千疮百孔的蝴蝶。


    那男子每钉一颗钉子，都满足地后退半步，静静地看着气雾从对方的伤口里渗出来，他在欣赏袅袅的恐惧。


    随后，当每一个伤口因疼痛变得麻木之后，那里的气雾就几乎全部飘散了出来，拢着袅袅得身体，像念旧的候鸟，久久不愿离去。


    而那个男人，此时方才走上前去，掐住袅袅薄的如纸一般的脖子，掰过她的头，让她直视着自己，然后俯身含住那颗锈迹斑斑的钉子。


    乌青色的气雾犹如艾烟找到水流一般，源源不断地朝着他的厚唇黑嘴里流去。


    他在吸食袅袅的情绪气雾——她被集装箱吸干了悲伤、喜悦之后，所剩无几的情绪气雾。


    那个男人在吃掉袅袅的命。


    “把你的脏嘴拿开！”


    初月长鞭一挥，比落在对方身上的鞭痕先到来的，是她胳膊里灌满血水的震荡声。


    此刻，从集装箱里出来后，滚烫的□□迅速变冷降温，午夜沥青卷土重来，这一次，甚至比之前更凶猛。


    只是须臾间，初月的双腿双脚仿佛被灌满了冰沙，沉甸甸的寸步难行。


    那男人大气不喘，一抬手就将初月的蛇鞭抓在了手里，随即用力一拉，鞭柄差点脱手。


    “哪里来的没礼貌的丫头，见到你大爷还不麻溜的磕头！”


    “等你死了我自然给你磕！”


    初月眼见不对劲，急忙翻动手腕，握着鞭柄将蛇鞭缠在手上。


    鳞片尖利，它们感受到来自主人体内的寒意，纷纷立起，将那一层薄冰附在鳞片表面，组成了一片片锋利的刃。


    可是这千万片刀刃，第一个扎进的，却是缠着蛇鞭的、初月的手背。


    眨眼间初月的手背上已经斑驳不堪，血水混合着午夜沥青的寒意，在手上凝成混合物的质地，黏着在她的手上滴不下，也回不去。


    “哟！这细皮嫩肉的，真让人心疼啊……”


    那男人笑容猥琐，眼睛盯着初月狼狈的手背，嘴里依旧轻薄。


    可初月却无暇顾及，她的眼里全是被集装箱盒子吸干情绪值的袅袅。


    她眼窝深陷，面颊内凹，巨大的黑眼圈几乎快要挂到鼻头，可嘴角依旧保持着欣喜的微笑。


    那个披着糖果外衣的、地狱一般的橙色集装箱盒子，究竟给袅袅灌了什么迷药，竟让她不知节制，在里面兜兜转转耗费了太久，以至于全身的情绪值被榨得一干二净了。


    而那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又是何故要将本就奄奄一息的袅袅钉在在围墙之上？


    就因为之前的口角吗？


    何至于此？


    “你到底对袅袅做了什么？明明是你不讲理插队在先！”


    “我插队？我勉强同意让你插队先死！”那男人言语不逊，傲慢至极。


    初月怒火中烧，她恨这个恶毒的男人，也恨她自己。


    但是，在怪罪自己之前，初月要先将刺刀向外，拿下死男人，救下袅袅。


    于是，她左手握住长鞭尾部，死命向外一拉，终于抹掉了一段碍事儿的寒冰，而顺着这股劲儿一起被拉下来的，还有初月手背上的血肉。


    竖起的鳞片剜去了她半手的血肉，钻心的疼痛直达心脏。


    她无暇顾及，忍着右手的剧痛继续施力抓住鞭柄，手背上仅剩无几的皮肤牵拉开来，像一张被烫得发皱的肉皮被放置在了熨斗之下，强烈的牵扯感将初月的五脏六腑都撕扯开来。


    可初月毫不在意，只是一点点皮肉而已，她的手还在，骨头还在，那就有力量、有能力能将长鞭高高挥起，也能将敌人踩在脚下。


    初月一手鞭柄、一手鞭尾，冲上前去，套住了那个仿佛至于无人之境的、还在往袅袅身上钉钉子的男人的脖子。


    长鞭柔软，裹上一层细密的鳞片，冰刃尖利，深深扎进男人的喉咙里。


    “额啊——”


    一声干呕自鞭身传至初月耳朵里，她知道，两人之间的斗争正式拉开了帷幕。


    自此之后，她不能有丝毫的退缩和疏忽，袅袅的命、自己的命，都绑在了这根长鞭上。


    “去死吧！”


    初月咬牙切齿，手上更是下了狠劲儿，她双臂后勒，双腿顺势钳制住那男人的下身，极力将他困在这鞭绳之间。


    她要他将吞下去的袅袅的情绪值全都吐出来！


    可情势远不如想象中顺利。


    那男人手执长钉，反手扣上了初月的双手，接着他十指内掐，将长钉翻转，钉头对准初月早已血肉模糊的手背，用力扎了进去……


    于是初月的皮肉里，塞满了不属于她的东西……长钉、男人的十指，还有蛇鞭鳞片……


    浑浊的黑色冰沙从长钉边缘渗了出来，初月最初以为那是她没能控制住的、因疼痛产生的恐惧。


    可是，眼前的画面给了她正确答案。


    越过胸前男人巨大的头颅，初月看到被钉在墙上的袅袅，她的身体边缘开始变得模糊。


    像水墨画晕开了一样，周身的乌黑色气雾从袅袅的身体边缘晕染开来，如烟似雾，恰似远处直上直下的浓烟柱一般，直直地朝着上空飘去。


    “吃席啦！”


    “让开！别挡路！”


    “可惜了这么肥美的容器，被那臭男人抢了先……”


    “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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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足吧你！要是没那男的打头阵，咱也吃不到！”


    “快点起开！我要把在惊喜盒子里失去的全都吃回来！”


    此前一直围在周围旁观的人众，突然一下子变成了一群伺机而动的财狼虎豹，他们蜂拥而至地挤上前来，将墙上的袅袅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是……在干什么……”


    初月喃喃，眼看着一层又一层的人潮恶鬼一样扑向自己，又越过自己向着袅袅涌去，握着鞭子的手没注意就卸了劲。


    那男人察觉脖子上的束缚松了松，瞬间拧住初月的手腕，一个扭身反制住了她。


    一向反应迅速不甘于人后的初月，此时却七魂丢了六魄。


    初月被反制着，她艰难地抬起头，望向袅袅的方向。


    那男人又说了：“想杀我，你还嫩了点。怎么？心疼你的好姐妹啦？不急，我一会儿就把你制成人干，让你俩好似两张蝴蝶比翼双飞……”


    这毫不相干的调笑入不了初月的耳，此时她的眼里，只有如春雪般迅速化开的袅袅。


    墙上的那人，身形消散得很快，只一小会儿，沁了水的墨迹就铺满了整个墙壁。


    而人群已挤到袅袅身旁，他们如水中饿鬼，抓住一个濒临死亡的人就绝不放手。


    那个悲伤的女人此刻冲在了最前列，脖子伸得老长，薄薄的嘴唇撅上前去，猛嗅一口袅袅身体化开的气雾。


    初月心寒，怎么之前不见她有如此雀跃的状态呢？亏她还动过恻隐之心。


    那个买糖果的女孩将烟箱背在了身后，双手前探抓住袅袅单薄如纸的手腕，轻轻一撕，那半张胳膊就落到了女孩的手里。


    她也不吃，也不嗅，任凭如雾般化开的气雾将自己的脸庞笼罩，接着她像是品鉴完毕一般，将那半截手臂团成团，塞进了烟箱里。


    紧接着又扒开围着气雾大口吞咽的人们，挤进最前排去……


    袅袅……袅袅……


    初月哀痛之极，那群饿鬼一样的人，快要将薄薄一片的你撕个粉碎了吧……


    “不可以！”


    袅袅决不能就此死去！


    初月浑身不知道哪来的力，四肢像灌了铅一样坚硬，她借着男人压着她背脊的力量，一个后翻就骑到了他的肩膀上，双手缠住长鞭在他的脖子上绕了个圈，接着两腿一松，任凭自己向下坠落。


    她要的不是自己的坠落，而是这个始作俑者的断气。


    尖利的鳞片再次剜向男人的脖颈，可鳞片终究太短，他身体似弓一般后仰着，顺从地跟随蛇鞭的动作向后倒去。


    初月没能借机将他一举拿下。


    一击不成的挫败感没来得及在初月的情绪里占据一点位置，马上，复仇不成的愤怒就席卷而来。


    周身的寒冰越来越硬，初月行动越来越不便，双臂保持着勒人的姿势久久不变。


    倒不是她有把握就这么让他闭了气，而是她再明白不过，此刻她的行动速度远不能和对方缠斗了。


    只能速战速决。


    于是她回忆着血岩浆在体内的行动轨迹，将心头仅剩的那一点热度运至右手食指。


    那里的火痕，是她与蛇鞭距离最近的地方。


    只要与上次一样，将蛇鞭上的鳞片全部唤起，再运火化掉上面虽锋利但不够坚硬的冰渣，鳞片便可做软刀使用，这样一来，一条能自由挥舞的蛇鞭，加上蛇鞭上数不尽的软刀，初月不信这一鞭下去，男人还能有力气和她缠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