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人算不如天算?

作品:《尤丽丝的永恒假日[快穿]

    通往未来的机会只有一次,去了,再想回来是不可能了。


    因为所需的条件非常苛刻,要求穿越者[在当下的时间点已经死亡]。


    只有躯壳死去,自由的灵魂才能飘向不曾抵达的[未来],与它展开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邂逅。


    尤丽丝握住了能带她前去一睹未来的怀表,手心沁出汗水。


    就是现在了。


    她没有几天活头了,也不想和命运搏斗,那么,去看看自己去世以后的景象,了却对人间的牵挂,是最好的选择。


    亲人、朋友、爱人……确认她们全部安好,自己也就能放心地魂归天地了。


    很没出息的决定。尤丽丝微笑。


    但是,谁让她就是一个普通人呢?


    *


    呼叫铃就在手边,独自一人住院输液,尤丽丝有什么需求,直接按铃就可以了。


    迟疑了片刻,她没有叫护士来,而是自己小心翼翼地关掉开关,看着透明管里的液体不再下降。


    拔针的时候痛了一下,她龇牙咧嘴,然后,做贼似地,蹑手蹑脚向天台走,捂着手背的胶布。


    跳楼也是一门哲学。


    要考虑高空坠物有可能砸到行人,必须谨慎挑选位置。


    好在天台的一面挨着医院内部,一面是大街;另一面的下方却是个堆满废弃物的小院子,看起来很久不住人了。


    风呼啸而过,卷起几枚落叶。


    在五层楼的视角,滚动的叶片比蚂蚁大不了多少。


    尤丽丝面对荒废的院子,心想就是你了。


    她准备纵身一跃,在院中枯黄老树的见证下,度过生命的凋零时刻。


    万万没想到,箭在弦上,却有人来打扰。


    一声呼喊叫住了她,“你在做什么?!”声音又急又凶,还耳熟得不得了。


    心虚之下,尤丽丝惊讶得弓起脊背,像只炸毛的猫,仓皇回头。


    来人是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林洁妮,穿着新衣新鞋,长发也梳理得很柔顺。


    看到爱人扒着栏杆往外翻的一幕,她一脸怒色。那副恐怖的模样,令人联想到即将咆哮的母老虎,妆容再精致也起不到蛊惑人心的作用了。


    后来想想,尤丽丝应该立刻跳下去,不给林洁妮反应的机会。


    可惜她色胆包天,被林洁妮难得一见的盛装出行勾引得垂涎三尺,眼珠定住就不转了,甚至忽视了林洁妮眉眼间完全释放的攻击性。


    跳楼哪天都可以跳。


    老婆却不是每天都化妆的。


    “今天不穿西服套装了吗?亲爱的你真好看。”


    尤丽丝厚着脸皮冲林洁妮笑,蠢蠢欲动想要抱住她亲一口。


    “很好看?”林洁妮仿佛会读心,强压火气,提出了令她无法拒绝的建议,“我做了头发,很香,要不要来闻一闻?”


    尤丽丝昏头昏脑地收回了跨过栏杆的腿,走向老婆,有种脚不沾地的飘忽感。


    大概三步远的位置,她看清了老婆眼底明明暗暗的冷光,产生了不妙的预感,就此驻足。


    对了,她本来是要干什么来着?


    到了这一步,再为自己的色心而忏悔,为时已晚。


    尤丽丝调头想跑,被老婆长臂一伸、老鹰捉兔子似地提起衣领,就只能蹬着腿干着急了。


    她们紧紧地抱成一团,一个人的前胸贴着另一个人的后背,就以这种不上不下的状态争吵起来。


    起初还很克制,谁都不想提到“病”和“死”字。


    “放开我,你别动手动脚的,耍流氓啊?”这是先发制人胡搅蛮缠的尤丽丝。


    “刚刚叫我‘亲爱的’的是谁?变脸变得挺快。你是双面人吗?”这是反唇相讥后来居上的林洁妮,一句话把前者说脸红了。


    尤丽丝偃旗息鼓了,林洁妮就气焰嚣张了。


    只见林洁妮手指攥得死紧,把尤丽丝的病号服抓得皱巴巴,自己的骨节也突起泛白:


    “哑巴了?我不是问你到天台干吗?你怎么不说话了?”


    “我还没有问你是怎么突然出现的呢。跟踪狂?几天不见影子,趁我天台吹风的时候倒是现身了,还上来就这么凶……”


    不甘于一面倒的形势,尤丽丝扭头想要瞪一眼多日不露面的爱人,却和对方压抑凶残的眼神对上,吓得一哆嗦,后半截话自动吞回了肚子。


    短暂的沉默使呼吸清晰可闻。


    瑟瑟发抖的鹌鹑在大型野兽面前毫无优势。


    林洁妮就是那只大型野兽,暴露了獠牙,恨不得咬住尤丽丝的脖子:


    “吹风?吹风吹到天台外面了?你为什么把腿越过围栏?撒谎精,还不是想要寻死!”


    一个“死”字,就如脆弱的稻草,把背负重担的理智压塌了。


    接下来噼里啪啦狂风骤雨一般,林洁妮对着爱人一通狠骂。


    “让你死,让你死!你敢当着我的面跳楼?!


    不把我当人看了?!我同意了吗你就想抛下我一走了之了!”


    边骂,她还边打,仗着尤丽丝背靠她不方便还手,抓起尤丽丝的手,啪啪几下把手心拍红了。


    手疼心也疼,尤丽丝被骂哭了,眼泪珠子扑簌簌乱掉,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委委屈屈地控诉她:


    “别打我了,我又不是犯了错的学生……真不该靠近你……你太阴险了,穿小黑裙和白丝袜就是为了钓我……”


    “……谁让你一钓就上钩?这么多年了,好色的毛病一点没改。


    毕业典礼的时候也是,我只是换了身衣服,你就巴巴地凑上来表白。”


    提起毕业的那一天,林洁妮冷酷的神色略略变得温柔,骂声渐停,拍了拍爱人的笨脑瓜。


    泪水使她心软,美好的回忆更是浇灭了心中喷薄欲出的烈焰。


    其实,她们闹得一地鸡毛的婚姻,有个受人艳羡的开局。


    轰动全校的热情示爱,与爽快的答应示爱,说明当事人是出于两情相悦才走在一起。


    后续也佐证了这一点,两人不在乎世俗的阻力。谁能想到,反而是阻力消失之后,爱渐渐也淡化了呢?


    *


    2007年6月24日。荣光大学。


    毕业生领罢学业证书,就聚集到大会堂了。


    同级生的告别表演在此开幕,组织者包括舞蹈社团、合唱社团、诗朗诵社团、辩论社团等等,节目则是诗词歌舞还有小品脱口秀等样样齐全。


    表演结束,按照计划,老师们也会噙着泪水站上舞台,以演讲的方式献出诚挚的祝福,祝离校的学生能够乘风而起,越飞越高越飞越远。


    从青梅竹马蜕变为热恋的情人,就是源自那时尤丽丝的所作所为。


    林洁妮端庄地坐在座位上,双手交叠,侧耳听歌,却感到邻座的尤丽丝挤眉弄眼地挨过来和她咬耳朵。


    “怎么?”她问。


    尤丽丝吞吞吐吐道,“没事……就是想说,你今天真美,美得像天仙下凡。黑裙子特别适合你,又高贵优雅,又性感撩人。”


    林洁妮淡淡地“嗯”了一声,只当她受到一众学生热烈的情绪感染,也跟着躁动起来了。


    人来疯的尤家大小姐是这样的,嘴比谁都甜,但她的好听话不值钱。夸完这个夸那个,只要心情好,她能把见到的所有人夸一遍。


    紧接着尤丽丝的话却使她十分意外,竟然并不是随口一撩,而是饱含真心:


    “那个,林,肥水不流外人田。干脆跟我凑一对吧,我会对你好的,好不好嘛?”


    这么简单粗暴的表白,林洁妮只能打5分,满分100。


    虽说以尤丽丝的木头脑袋,能开窍就不错了,但敷衍到如此的程度,谁会答应她啊?


    “发什么疯?就因为我的新裙子吸引到你了?”


    林洁妮挑了挑眉,一脸嫌弃地侧过头,敲了呆呆傻傻的小色鬼一个爆栗。


    尤丽丝被敲懵了,捂着脑门愣了半天,猜不透她是对自己有意思,还是婉拒了。


    就在她发呆期间,歌舞节目告一段落,主持人上台,念捐款校友的名单。


    家里捐了一栋楼的尤丽丝也在被感激之列。


    听到自己的名字,看到大家的目光都转向自己,尤丽丝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单膝跪地,大声地对林洁妮倾诉爱意:


    “我是真的喜欢你,不是开玩笑!你要是不愿意就直接拒绝,我就当没有这回事,还和你是好朋友。”


    她想,有成百上千的同学在旁观,她敢说出口,就能证明自己不是说着玩了。


    见到她的决心,林洁妮也会慎重地考虑和她之间的关系。


    林洁妮忍俊不禁,冰山脸融化了,笑得春暖花开。


    抬起手,她又邦邦弹了一次尤大小姐的眉心,对她的言行浮夸多有嗔怪:


    “都让你别发疯了。每天都睡一起,我不一直都是你的童养媳吗?原来之前在你眼里,我们只是朋友。”


    尤丽丝被弹痛了,双手抱头,眼里泛出泪花。


    林洁妮就把她从地上拉起来,抱在腿上,光明正大地吻了过去。


    毕业典礼被这桩插曲打乱了节奏。


    但是,出了一对恩爱的情侣,也是所有人乐见其成的好事。


    掌声雷动,大家都在善意地哄笑。


    而小情侣还死命相拥,亲得难舍难分,一点也不在意外界的眼光。


    自那之后,窗户纸挑破了,林洁妮就和尤丽丝夜夜笙歌,好不快活,过了数月更是无视家庭的反对,快刀斩乱麻领了结婚证。


    以开头来说,她们的恋情是完美的,是受到千百校友祝贺的。


    后来走到分房冷战的结局,也有她们二人都是初恋的原因,不会经营,把大好的局面搅成了一锅糊里糊涂的粥。


    *


    回忆结束,看到眼前不听话的爱人,林洁妮的怒气值重新上升。


    年轻时的爱人喜欢犯傻,把明摆着的双向好感当作单向暗恋的游戏玩,还可以视为天真可爱;


    都三十来岁了,还傻里傻气,想着患了绝症就一死了之落个清净,能不让人鬼火直冒吗?


    母老虎发飙了,再度开始咆哮。


    她声色俱厉地呵斥尤丽丝,“你个废物东西,我都没嫌你拖累我,你却先一步不想活了?”


    “你怎么还骂我啊……我都知道错了……”


    这回玻璃心的尤大小姐真的承受不了爱人给的压力了,由小声啜泣变成放声大哭,哭得要多可怜有多可怜,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她哭得满脸是泪。


    林洁妮就一口恶气泄了,眸子弯成明亮的月牙。


    她撩起头发给尤丽丝压惊,只觉郁闷尽散,心平气和:


    “别哭了,不是想闻我的香味吗?脖子给你。”


    尤丽丝记吃不记打,嘴里还呜呜咽咽着,就翻身抱住她,鼻尖也拱过去,闻她清淡中带着甜味的发香。


    只有一点,这个笨女人还是想不明白她怎么突然过来了,自顾自地说着“难道你真给我买礼物去了?”就向她摊开手,要她把惊喜交给自己。


    林洁妮柳眉一挑,拍落她被打红的小手,“哪有礼物?没给你买。”


    不在医院露面的这段时间,林洁妮逛街打发时间去了,整个人浑浑噩噩的,什么也没考虑,单纯不想面对现实。


    她害怕看到爱人病重的模样,更怕亲眼见证她的去世,就装作无事发生,以度假的节奏悠闲过日子。


    可惜,人总是要回家的。


    回了家,迎接她的是一室清冷,没有爱人傻乎乎的笑颜,也没有爱人活泼地向她搭讪。


    真相残酷地摆在眼前,不容她视而不见。


    她发现无法再逃避下去,就换了最符合爱人口味的衣服来医院探病,想着这样应该能稍微消灭一些爱人被冷落的怨气。


    “啊?那你不是为了给我买礼物,去逛街就太缺德了吧……有种坟头蹦迪的既视感,我是你的仇人吗?”


    尤丽丝不理解她的苦衷,直白地表示抗议。


    林洁妮就轻蔑地撇嘴:


    “你是。我恨你骗了我,恨你得重病隐瞒我。


    我也害怕见到你这个骗子。如果你看起来太惨,我一定会心软,恨不起来你的。那样的话,哭的就是我了。”


    “怕什么?总会有解决办法的。得了病就治嘛。”


    尤丽丝愣了愣,挺起胸膛,安抚性地摸了两下她的头,成熟稳重的样子几乎令人看不透她是个心智不成熟的傻白甜了。


    *


    但在说出那番沉稳的话之后,当天深夜,她就再次返回天台。


    林洁妮默默跟在她的身后,就知道她贼心不死,敲击手机键盘,把事先编辑好的短信发送出去。


    楼下的专业人士闻风而动,立刻给气垫充气。


    黑暗之中,尤丽丝跃下栏杆,跳到一半才意识到中了奸计。


    鼓鼓囊囊的气垫就在她的正下方,一头栽进去,应该会是扑进棉花的感觉吧。


    “好哇,你又装睡!”


    她逆风向楼顶张望。


    林洁妮也跟着她跳下来了,跳水表演似地团成球状,在空中360度转了一圈,又优美地舒展身体。


    她优哉游哉地配合病人玩蹦极,“满足你跳一次的心愿。但是,你想有事,我绝不允许。”


    尤丽丝气鼓鼓,不死心地按下怀表夹层的按钮。


    不过她也心里有数,这一次的穿越未来,八成要失败了。


    “哗——”


    鼻血突然涌出,热辣辣地糊了她一手。


    她两眼一黑,只感到羞赧、恼怒、不甘、失望等诸多情绪退出自己的身体,只留下茫茫的一片虚无。


    也是赶早不如赶巧。


    还未落地,尤丽丝又一次病发,大量失血,头脑昏沉。


    可能是风压太大的缘故吧。


    也可能是她情绪起伏不定,也没有规律作息。


    总之,甲壳虫式样的怀表化为翩翩起舞的银色蝴蝶。


    林洁妮失算了。


    而她,怀表的现任主人,尤丽丝则在最后关头迎来了成功。


    时间设定在2016年1月11日,正是明年的今天。


    以幽灵的形态来到自己的灵堂,听着亲朋好友的哭泣,尤丽丝明白,她在2015年变成植物人,又在2016年正式过上了头七。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