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初静！两人面对面坐着，许久未说一句话。


    茶杯中的水沾上些许凉意，与杯壁轻轻碰撞，荡起点点波纹。


    蜡烛点燃自己的余身，去换取屋内通明的光。折射出斑斓色泽。


    一声语，破寂寥。饶静郡端起茶杯，轻抿一口，问：“你好像没有成功把罪嫁祸给凯慕尧？”


    周熠墨目光从指尖移开，抬头看向发问的人，嗤笑一身：“嫁祸？凯慕尧担任中书令一职多年，我为什么要嫁祸给他？他为国捐躯，辛苦劳作，要死后背负骂名，岂不成我的过错！”


    饶静郡不语，细品着入口的茶水，是好茶，却难品鉴。


    “计划是计划！变化要来了，有些东西就不必多考虑。”周熠墨拨弄着手上的一枚铜板，忽紧紧握住，惹得手有些生疼。


    饶静郡拉回思绪，放下茶盏，继而盯着周熠墨的脸。少年人天生的稚嫩加上谋略者的稳重成熟一并呈现，让人轻视内心，只看见那单纯外表。


    “现在你打算干什么？”饶静郡恶趣味没由头地生起，好奇地问。


    周熠墨松了松手，铜板在手心里静静躺着:“看着办吧！太傅死了，中书令位置空缺。下一步，质子登场，谁知道下一个死的是谁？”


    “你好像很看重质子？你认识？”饶静郡眯起眸，开始打探质子。


    周熠墨不回话，用一只手支起脑袋，百无聊赖。


    “你真认识？”


    周熠墨果断否认：“不认识。不过只是惦记那几箱货物罢了。其它的作用还没想好。”


    “啧啧啧，姓凯的要怎么处理？是判无罪释放，还是别的？”


    周熠墨把铜板放在桌面，散漫地回复：“人都要死了，最后的价值就是他娶得妻子可以带来什么东西，去换他的遗骨。”


    “王渡曦？她在京都鲜少有人知道吧！你要她有什么用？”


    “她可能没用，但凯慕尧可以在京都站稳脚，娶佳妻，就不可能没有一技之长。而王渡曦至此无身孕，却让凯慕尧终守白头，那必定有过人之处。”


    “有道理，不多！”饶静郡顺着话语思考，试图让自己接受这个不合理，有简明的解释。她派人查过凯慕尧及其家属。


    凯慕尧，周文帝继位二年探花郎，在京城首次落脚。文武双全，能言会道，深受周文帝喜欢，屡次升官，在朝中地位日日高深。王渡曦是皇上下旨，为凯慕尧谋婚事，以防凯慕尧离京回乡任职，冷落人才。王渡曦是京城王家贵女，从小受王家娇生惯养，不为外人知晓。此人通书达礼，嫁给凯慕尧时，便赢得京城众多美名。王家是官宦家人，在政事上帮了凯慕尧许多，使凯慕尧风头更甚。故京都传言：凯慕尧与王渡曦天生良配。凯慕尧也允诺王府众人，此身不再娶妾，终守一生。事实鉴证此言非虚。后期，王府家道中落，凯慕尧竭尽全力照顾王家上下老小，还那年花开月圆，无怨嫁女及朝廷以命相保的恩情。最后已知无力回天的王家老夫妇留书谢恩，便辞离人间。


    凯家府上，王渡曦召集家中众人，分发钱两，遣去家丁。缀夕在一边核实账本，帮忙打理家务。


    待原本零乱的脚步声平静，空旷院落飘下最后一片叶子，秋天已经过去了！


    缀夕搀扶起王渡曦，花容依旧的脸添上几许伤痕。等冬季过了，迎回春光却非故。


    王渡曦站直身，强言欢笑：“以前就觉得家里太热闹，现在清净些也好。缀夕，今后我们便是姐妹了，你可愿意？”


    缀夕抿了抿嘴唇，有些恍惚。多年前，她从王府陪小姐出嫁来这，那年花开满了整个院落，四处都是人声欢语，喝彩声连绵不绝。与如今真是两般模样！可那时，小姐也说：“缀夕，今后到这，我就只同你熟，不如做个伴，唤作姐妹可好？”


    “愿意！我愿意的，一直愿意！”缀夕脚步轻盈，欢喜溢满，忽一转：“还是算了吧，小姐。怕我会拉低你的身份。”这是当年的答案……


    现在的缀夕还是很开心，回道：“我早就已经把你当做亲人了！姐姐。”


    回到主卧房间，王渡曦没有睡意，缓步挪向窗边。


    碎盘光透纱，羞花扇掩容。


    点滴星光照亮夜幕，似星河碎石，又像过往回忆，美得夺目。


    王渡曦切一壶茶，伴月思往日。


    “姑娘，想家了？念叨念叨你郎君可好？要想回了，我便陪你回家看看长辈。”


    “夫人，这桌子可还满意？今夜，我们可以坐这，聊天赏月。”


    “渡曦，我俩要好一辈子，下辈子我就不耽误你了！”


    “好多年了！那年你是不是也愿意嫁给我？今要不补个交杯酒！夫人可应下？”


    陈旧的盒子已褪去颜色，半点灰尘却不曾沾染。钥匙进入孔眼，‘咔嚓’一声脆响之后，纤手伸进盒子里边。一封信静静躺在盒子里面。


    王渡曦有点不可思议，她记得郎君被邀去吃饭到出门也就半个时辰左右，他还安慰自己些许时间！


    展开信封，以往端庄秀气的字有些散乱潦草。蜡烛点燃，光映照在纸上。


    夫人还安好吗？书房第一排柜子，从下往上第三个柜子里有些书，把它们交给皇上，可保住姑娘性命。那里还有一个玉佩，带上它便可进宫！——爱你的郎君。


    翌日，天色灰蒙蒙的。王渡曦对着铜镜梳妆打扮，发簪插入发丝间，红色艳服搭在身上。眼眶里含着泪，她对镜子里的姑娘笑笑：“你被抛弃了吗？”


    王渡曦拿起文书，踏进黑暗的街道，没有回头留恋。只是缀夕的床头多了一封信罢了。


    两位士兵挡在门前：“无关人员禁止入内！你还是快些回去。”


    晶莹透亮的玉在黑夜中毫无光泽，士兵仔细检查，才放人进去。


    周熠墨坐在皇位上，按照惯例询问太傅那件事。


    门外有人高喊：“凯令公之妻到！”


    一位女子抱着文书踏进朝堂。众人纷纷侧目而视。


    王渡曦走到大殿中央，磕头高喊：“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平身。你有何事急需禀告？说来听听！”


    王渡曦身板笔直，淡定从容：“谢皇上。皇上英明！小女不才，只觉太傅蛮横无理，特来送上其罪状，以明忠君之意！还望陛下赏眼过目！”


    太监接过王渡曦手上的文书，双手捧到周熠墨面前。


    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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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熠墨细看书上内容，掷地有声：“你所呈上来的皆属实？”


    “自然！如有一句谎话，民女愿招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好，朕信你和你的夫君。凯大人受先帝重用，爱国爱民！让人为之叹服，没想到王府也出了怎么贤良淑德的女子！不愧为天造地设的一对。朕派人去查，属实定放了凯忠臣。”


    “多谢皇上！皇上，民女有一事相求，还望陛下恩准！”


    “何事？”


    王渡曦语气镇定，不乱方阵：“民女想见夫君一面。”


    周熠墨想到凯慕尧时间也不多了，点头应允：“思君急切，自是可行的！”


    王渡曦离开朝堂，一路随着士兵来到大牢前。斑驳铁栏里，落魄的人躺在地上，听着声音，艰难地转头看向来人。


    红衫披肩，容貌可人。凯慕尧心里一怔，眼泪不由滑落，洒满一地。


    王渡曦见此，也于心不忍，憋着泪，扑向凯慕尧的怀里。


    片刻后，凯慕尧笑道：“姑娘别哭花了妆。好好的，开开心心！”


    “你说了带我去京都外看看，去你的故乡。你还说要与我白头，你为什么净骗人？你要休了我吗？”王渡曦泪水终究还是滚落下来，手也更用力地抱紧凯慕尧。


    凯慕尧有些不忍，轻拍着王渡曦的背，安慰道：“别哭！你这么贤良，都是被我耽误了……”


    “我不要，你说话不算数……我其实一直都很喜欢你，我也爱你！你没有耽误我！你陪着我一辈子好吗？凯慕尧～我们一起,一起过一辈子，一辈子不分开……”王渡曦声嘶力竭，凯慕尧的肩以被泪水浸湿。


    时候也差不多了，两个士兵分头开始为监狱中的送饭。


    凯慕尧拍拍王渡曦，附在她耳畔，强笑说：“陪我吃最后一顿饭，我就走了。今后不要寻我。去过自己的生活！”


    凯慕尧搬过饭菜，看自己宝贝的妻子，白水粥却是最后的一餐。他只能打趣：“我给不了你好的丈夫与生活。你会不会嫌弃


    我？”


    “不会！我带你回家，一起生活，一起干很多很多以前没做好的事！去看你的家人朋友，去……”王渡曦拉着凯慕尧的手，看着他的眼睛。


    王渡曦忽然毫无征兆的端起粥，把它塞给凯慕尧，自己端起另一碗。


    “夫妻共饮交杯酒！”王渡曦含着泪，把手与凯慕尧的手交差起来，笑着看向凯慕尧。


    王渡曦笑的像个小孩子，凑近凯慕尧，说：“结发为夫妻，天涯到白头！夫君，你不能再休我了！”


    凯慕尧亲吻了他的新娘，说：“我喜欢你，我在奈何桥头等你。你先好好活着！替我烧些纸，给我写写信！别想不开，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爱自己！”


    王渡曦含泪笑着一一应下。


    风吹过，推开了窗。阳光照射到书桌之上，那摊开的文字，写着离情别绪。


    王姑娘。对不起！我误了你半生，终不得长相伴！姑娘，当你看到此书，恐怕是我失约了。念初见，花开烂漫，就像人群急忙瞥过，便坠进姑娘眼眸……特写此休书，还姑娘自由。


    蜡烛咽下最后一丝希望，泪已尽，情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