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芯知道林昕远会生气。


    但是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归根结底他们之间本来就交际很少，而且那些人和他玩得好，是他的朋友或是暧昧对象，本质上，林昕远和他们是一样。


    林昕远的朋友很多，再加上他刚回来，每个课间都有很多人来找他，乔宇、罗茜，还有一些朴芯之前不认识，但现在知道名字的人。


    他们在后面聊天，朴芯只能假装听不见，安静地写着自己的作业。


    昨天晚上她一直在洗衣服，导致今天手还有些酸，才写了一会作业手臂上就传来一阵疼痛感。


    朴芯挽起袖子看了眼，那道很长的伤疤已经结痂了，暗红色的血痂沿着手臂往上蔓延进袖子里。


    可能是昨天沾了水，痂痕有轻微的脱落，朴芯放下笔，像是不在乎似的低头撕掉结痂，没有长好的地方很快往外冒血珠。


    朴芯扯了张纸擦掉血迹，拉下衣袖挡住伤口，她用餐巾纸包好血痂，本来想到后面扔垃圾，但后面围了太多人。


    要去扔垃圾就必须路过他们，所以朴芯还是没去扔，把纸团了下放在课桌旁边。


    后面的人还在说话，是乔宇问林昕远：“远哥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想回就回了。”


    “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乔宇说。


    林昕远的话就没几分正经形，说：“不回来干吗？想你了就回来了。”


    乔宇嘿嘿笑了两声。


    这几声笑落在朴芯耳朵里有些刺耳，她缓慢地呼吸了几下。


    乔宇和林昕远的关系她的也了解一下，他们从初中就认识，关系一直不错，乔宇对林昕远不像是他对洪强那样单纯的怕挨打，拜山头。


    他对林昕远是真的好，就算在洪强身边朴芯也没听到过他说林昕远的坏话。


    而且也不光乔宇这样，林昕远的大部分朋友都是如此。


    也不知道他哪来的魔力。


    他们在后面商量着去哪玩，去哪喝酒，轻松自在。


    下节课是物理老师的课，要讲昨天写的试卷，朴芯把自己课桌翻了个遍，也没找到试卷在哪。


    这种情况很常见，至少朴芯现在已经习惯了，可能是在垃圾桶，也可能是早就被人撕掉了。


    她往后看了一眼，后面的垃圾桶不知道被谁踢了一脚，在偏教室中间的位置，离林昕远他们已经有了一段距离。


    朴芯拿起桌上的纸团打算去找试卷。


    她旁边有个女生正站着聊天，朴芯低声说了句：“你好，可以让一下吗？”


    女生回头瞥了她一眼，不耐烦地往旁边让了半步。


    朴芯侧身贴着桌沿过去，把纸团丢进垃圾桶，弯腰找试卷。


    所幸垃圾桶里东西不多，就一些餐巾纸和扫掉的灰尘，朴芯不太想伸手翻，但还是翻了。


    垃圾桶翻到底，里面没有她的试卷。


    朴芯正蹲着思考试卷还可能被放在什么地方，刚才那个给她让位的女生横插了句话：“你怎么翻垃圾桶，脏不脏啊？”


    她刚说完，周围的说话声便都停住了，似乎都在朝她这边看，那种不舒服的针刺一样的感觉让人如芒在背。


    朴芯微微愣神，她蜷缩了一下手指，没有理会任何人就重新坐回座位上。


    周围有一些轻声的议论，但朴芯无动于衷，她好像已经习惯被打量，被讨论，被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她扯了张湿巾纸擦手，然后继续写题目。


    厚厚的一本习题册，都是重点高中的试题集锦，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写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可以结束高中。


    她这幅态度显得没意思极了，后面一个男生说道：“读书读傻了吧？”


    “书呆子，别管了。”


    ……


    林昕远敲了下桌面，很快就让周围人都走开。


    他发话，大家自然也没什么好说的，纷纷散场。


    朴芯回去时他正好睁眼，抬头往朴芯这边看，跟没睡醒一样眨了几下眼，然后盯着她坐下，翻书。


    他的目光存在感强烈，定在别人身上犹如实质。


    直到后来朴芯才明白，其实那个时候林昕远就察觉到她不对劲了，但当时林昕远没想管这件事。


    他没有什么别的弯弯绕绕的原因，既不是因为害怕洪强，也不是因为怕惹事打算当好学生了。


    林昕远只有一个原因——第一天他回来，朴芯没有回答他的问话，惹到他了。


    他不是一个好心人，甚至在大多数情况下林昕远才是那个让人害怕的存在，打架斗殴，以至于说把他和洪强放在一起问别人更害怕谁，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会选林昕远。


    朴芯没办法分辨惹到他的后果到底严不严重，反正就算是更坏的下场对她现在来说也没有任何差别了。


    林昕远还是像之前那样偶尔来一次学校，依旧是睡觉，抽烟这两件事。


    朴芯偶尔会遇见他，她还见到过魏颖。


    魏颖和罗茜一样都是高挑美艳型的女生，但相比与罗茜还能看出她是学生，魏颖早就不读书了。


    朴芯遇到她的那天她裹了件黑色羽绒服，衣服里是件红色的毛衣裙，高马尾，纹身一直蔓延到脖颈，是一眼看上去就具有强烈攻击性的美。


    她拿着打火机给林昕远点烟，整个人都快趴到林昕远的身上。


    林昕远正靠在墙边，一边和周围的人说话，可能是在聊什么有趣的事情，他笑了几下，然后偏头借着魏颖的火点烟。


    烟雾飘散，他就抽了两口，魏颖对他说了句话，然后拿过林昕远的烟接着抽，涂了红色甲油的手格外晃眼醒目。


    朴芯看了一会，然后收回视线。


    她开始慢慢觉得陇县的一切都离自己很远，是完全陌生的地方。


    她和林昕远的交际太少了，少到彼此都觉得对方是陌生人。


    有次她放学后被人关在废弃的教室，好半天才挪动坏死的窗户，灰头土脸地出来的时候，撞见正在不远处和别人聊天的林昕远。


    他不冷不淡地看了朴芯一眼，随即收回视线。


    她翻垃圾桶找试卷的时，林昕远也坐在座位上，她被叶然陶西红拦住的时候林昕远也看到过。


    但大多数时候他们并没有什么交集，甚至鲜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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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视线的碰撞


    事情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有转机的，朴芯不清楚。


    总之那天是十二月中旬，昨晚下过雨，到今天仍旧时停时下的，地面有几滩积水。


    林昕远在和朋友吃饭，店铺在学校对面的巷子里，拿了五六瓶啤酒准备喝，边聊边吃，然后就注意到了不远处的巷子口有人。


    朴芯很好认，她很瘦，也不会再穿那些薄青，或者是轻粉色的衣服，大部分时候都穿着校服，或者是灰黑，总是这样。


    另外几名学生林昕远不认识，他们推了几下朴芯，似乎是在让她去干什么事情，但朴芯不愿意。


    旁边朋友问了林昕远一句话，他转过头答了。


    在再转过头，那边只剩下朴芯自己，她弯腰捡起地上的书包和散落的书本，东西沾了水，都湿漉漉的。


    似乎是察觉到有人在盯着自己，她忽然抬眼朝这边看了一眼。


    不再是以前温和带笑的眼睛，很腼腆的样子。


    她像一只幼生的刺猬，面对危险张牙舞爪地张开自己身上所有的尖刺，不服气不妥协，眼底里满是尖锐。


    她看着林昕远，眼睛很大，却没有之前那种柔软的感觉，仿佛她此时所有的遭遇，都有林昕远参与的一份。


    这是一种迁怒责怪的目光，深刻而强烈。


    强烈到林昕远不自觉地顿了下，他手里拎了一瓶酒，旁边的朋友见他停手，问他怎么不喝了？


    “不好喝？你最近戒酒啊？”


    “我戒个p。”


    林昕远举起酒瓶把一瓶酒抽完了，他起身说：“走了，你们吃。”


    他跟着朴芯，雨丝细碎地往两人的头发上，脸上飘，冰凉的水挂在发梢，天气也挺冷的，前面朴芯快走到家门口才回头，她不再习惯性地看着人的眼睛说话，就垂眼问：“你为什么跟着我？”


    林昕远就近靠在旁边的墙上，红砖的墙面吸水，雨水透过微薄布料渗入皮肤，哪都是冰凉的寒意。


    他们的交谈就在这里展开，朴芯背着她脏脏的书包，林昕远的语气谈不上多正经，说：“喂朴芯，你要不要跟我在一起？”


    朴芯说不要。


    她此时已经懂了一些潜规则，谈恋爱对于林昕远他们来说不是一件很正经的事情，是别有目的的。


    她很自然地说：“我不好睡。”


    林昕远过了两秒才说话：“我试了才知道。”


    雨还在下，有越下越大的趋势，有些雨滴落在他脸上时又沿着他的鼻梁滑落，朴芯说：“你不是说我在和徐怀仁谈恋爱吗？”


    林昕远扯了扯嘴角，回答说：“他不敢和你谈。”


    朴芯张张嘴，似乎要问什么，但林昕远往后捋了一把头发，预见性地先开口了，“你放一万个心，我敢。”


    朴芯没有再说话，她觉得和林昕远聊这些是浪费时间，就想走。


    林昕远也没拦着她，他的声音穿透雨幕，到底是轻还是重朴芯记不太清，但记得他说了什么，他说：“你考虑考虑，朴芯，和我在一起。”


    那是23年12月16号。


    星期四，大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