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强的小弟很多，他们不会直接来找朴芯，往往都是朴芯吃过饭或者是上体育课时偶然间看到有人在盯着自己。


    朴芯知道他们的存在，但就是没办法赶走他们，挥挥手，那些人短暂的后退，但很快又围上来，像苍蝇一样阴魂不散。


    照这个趋势，如果洪强等不及了，可能真会直接来朴芯家找她。


    但她对此没有其他办法，从来都没有，她那些自以为是的做法从一开始就被检验出没用。


    在陇县，朴芯唯一能抓住的就只有林昕远。


    周三那天天气预报说有雨，从早上开始天空就一直阴沉着，乌云密布，但等到中午结束午休也没下雨，体育老师让班上的同学到操场上课，说今天要测八百米。


    林昕远中午睡着到现在还没醒，也没人敢叫他，朴芯独自下楼。


    今天操场有好几个班级一起上课，哪怕天气阴沉也没影响学生的兴致，高一高二的学生等老师喊了解散，三五成群在操场聊天，打球，临近跑道的篮球场更是人满为患，一个球场上好几个篮球飞来飞去。


    朴芯班上老师喊人上跑道，朴芯在稍外侧。


    她运动能力还算可以，之前还和周婵参加过亲子马拉松，跑八百米也能轻松跑进三分半，只是今天天气冷，跑步的时候吸进去的都是冷气，鼻腔一阵涩意。


    班上有好几个学生跑着跑着就开始走了，但朴芯还在跑，就最后一圈的她感觉到了累，路过篮球场的弯道时，那边好几个男生堵着那正聊天，见到长跑的过来也丝毫没让位的意思。


    朴芯也不想叫，正打算从外道绕路。


    结果刚动，人群也跟着移动，周遭不知道是谁伸腿绊了她一下，朴芯猝不及防，往前踉跄几步摔倒。


    刚才为了方便跑步，朴芯把外套脱了，就穿了一件薄的针织毛衣，手肘磕在坚实的塑料跑道上，顿时破皮出血，连带着手掌都一片通红。


    跑步的节奏被打断，朴芯剧烈呼吸几下调整节奏，眼前有短暂的眩晕，然后起身，也没管伤口怎么样，接着往前跑。


    等跑到终点，老师掐表，三分十五，还算可以。


    朴芯撩起衣服看了眼自己的手肘，上次那道被刮伤的疤痕还留着些许增生的痕迹，这次手肘破了好大一块皮，但血流的不多，也没上次那么疼。


    旁边的吴若莹刚才看见全程了，她往操场那边看，不知道看见谁了，走过来低声说：“孙瀚撞的，他在盯着你。”


    朴芯抬头看，看见一个紫色外套的男生，是最近盯着她的洪强小弟之一。


    朴芯大概也知道这是洪强的警告，她点头，说谢谢。


    等她回到教室林昕远才睡醒，他这几天不抽烟，来学校特别无聊，一睡醒就在后面翻书。


    物理课看语文书，化学课抄数学题，反正没老师管他，他无法无天。


    林昕远从桌上的毛绒玩具里抬头，刚睡醒神情还有些倦，他最近换了一个耳钉，纯黑的耳环上点缀着几颗碎钻，给原本冷峻淡漠的容貌增添了几分闪烁的戾气。


    等到看见朴芯手臂上的伤，这份戾气更加明显，林昕远往后挪椅子，下巴轻抬：“谁找你事了？”


    “摔的，”朴芯说。


    “你摔能摔成这样？”林昕远没信：“你白痴吗？”


    很多时候他们的交流都谈不上和谐，大部分时候都是没说几句话双方就都丧失了说话的欲望。


    只是今天朴芯莫名有些委屈和难过。


    因为洪强，也因为林昕远。


    她不想再说话，回到位置上拿湿纸巾擦伤口，用得力气不小，像是发泄一样，原本刚刚结痂的地方也因为她的擦拭重新冒血。


    林昕远在后面皱眉，干脆摁住她的手拿过湿纸巾替她擦，“你别tm的在这冲我发这些没用的脾气，疼的不是你？”


    他动作很轻，班级里陆续有同学进来，但是因为林昕远在后面，所以基本没人敢往这边看，进来的时候也都蹑手蹑脚的。


    朴芯稍微抬眼，看见林昕远的睫毛垂下，颌骨清晰，她攥了下手，林昕远发现了，但可能是这个小动作无关紧要，林昕远询问似地“嗯？”了一声。


    朴芯问：“你是不是在怪我？”


    和跟朴芯谈恋爱，唯一有意思的点就是她爱倒打一耙，明明是她什么都不说，却非要说是林昕远在怪她。


    一番话听得人又觉得她说话的时候可怜，又觉得可气。


    林昕远刚睡醒，可能心情还处于“今天又睡一觉简直神清气爽”的氛围中，所以也没生气，问：“我怪你什么？”


    朴芯又握了握手掌，她手指很细，皮肤又白，握拳的时候骨关节撑着皮肤，显得格外脆弱。


    她低头看林昕远握着湿巾纸的手，有些快速地眨了几下眼，问他：“如果我对你说，你会帮我吗？”


    她声音不轻，甚至都没有当初她对自己说拜托时那点恳求的意味，但林昕远就是受不了这个语气。


    他浑身感觉都被这句话刺起来了，林昕远摩挲着她手臂皮肤，软的，让人觉得可爱的。


    那些说不上来的情绪鼓胀滞涩地塞满整颗心脏，让他说不出来别的话，林昕远说：“会。”


    一个字说的斩钉截铁，好似永不后悔。


    在陇县的这几年，朴芯记得很多事，但是好像每一个关键的瞬间她都忘记了要去看林昕远的表情。


    他到底说这些话时是在笑还是在郑重其事，或者像之前一样混不吝？


    是随意还是轻巧，是温和还是毫不在意？


    *


    朴芯把洪强要自己约他出去的事情告诉林昕远了，说他们最近总是来找自己。


    但林昕远好像对此不意外，擦完她手肘上的血迹让她站起来跟自己去医务室消毒处理伤口，勾了一抹笑，漫不经心地说道：“就这你怕成这样？约就约了。”


    他说他会和洪强和解，到时候连带着朴芯的事情也一并了结。


    “和解”这个词从林昕远嘴里出来像是天方夜谭，朴芯本来跟着他正往楼下走，听到这句话霍然停住。


    前面的林昕远回头扫了她一眼，朴芯略显慌乱地问：“可是，可是他不会为难你吗？”


    林昕远活动几下手腕，无所谓地说：“放心，他弄不死我。”


    半天，朴芯哦了一声。


    或许这样也好，只是洪强没受到惩罚而已。


    朴芯已经慢慢开始接受一些社会现实，不是坏人就一定就会有惩罚。


    从前这句话只在书里或者电视剧里出现，由主人公义愤填膺地说出来，彰显社会不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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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她真实的处在这个境地下，没有宣泄也没有声嘶力竭，仅仅是“哦，这样”就结束了。


    *


    林昕远愿意跟着朴芯去找洪强，他连地点由洪强定这个条件也接受。


    徐胜对此十分不理解，但这次没再劝，估计是也是看出点苗头。


    死恋爱脑一个，没救了。


    不过话虽然这么说，林昕远的朋友对他都特别真心，约了顿饭商量着该怎么办。


    那天来的人很多，有魏颖，徐胜还有其他好几个男生，大部分朴芯都不认识。


    难得朋友聚这么全，但徐胜表现的没那么喜庆，反而愁眉苦脸地蹲在饭店门口抽烟。


    抽了没几口说林昕远：“你有苦受了，哥们一辈子，啧，没这么憋屈过。”


    魏颖和两边玩得都不差，有时候还能在洪强的酒吧驻唱，没那闲工夫忧愁，打趣徐胜说：“看你远哥给人家做小弟多新鲜，我没想到我这辈子还能看上这出戏。”


    她朝朴芯这边递了眼神，“不错，有手腕。”


    几个人聊着，然后问林昕远，林昕远混不吝地就那一句话——他弄不死我，没事。


    也确实如此，洪强虽然是混混，也蹲过看守所，但毕竟有自己开的店，还能混口饭吃，没必要到喊打喊杀的地步。


    他就是想要下林昕远的面子，争一口气，稳固他老大的地位。


    但没生病危险不代表没有危险，徐胜说：“你当心他们把你打的鼻青脸肿的出来。”


    说了一句，林昕远没理，徐胜抬头看，看见林昕远靠着墙，若无其事地抬手理了理面前女孩的头发。


    徐胜无语了，徐胜闭嘴了。


    其实他也没其他能说的，因为这件事就是个死局。


    洪强睚眦必报，林昕远又是他的眼中钉，而朴芯作为林昕远的女朋友肯定也被盯着。


    她不像林昕远那样能打，遇到混混自己能反抗回去，再加上朴芯还需要准备高考不能分心。


    林昕远也不可能二十小时守在她身边保护她，但凡洪强时不时的来骚扰她一下，或者背地里耍点阴招，朴芯的人生就毁了。


    所以这件事保险起见就只能和解，没其他招。


    这是林昕远能为她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他甘愿为此低头。


    徐胜过会也看开了，虽然林昕远谈起恋爱来不要命，但至少戒烟戒酒了。


    而且谁都能看的出来，林昕远的状态比原来那个堕落的他好了不少，往长远看，这是好事。


    一顿饭徐胜一个主意没拿出来，反而喝了几瓶酒。


    林昕远过来单纯是为了让朴芯吃饭，她吃饱了两人就先走，送她回家，然后林昕远自己再回来。


    回来的时候徐胜他们还在喝酒，林昕远过来拿他拉在这的手机，魏颖问他：“你女朋友和乔园他们到底什么事，闹得这么不愉快？”


    “不知道，”林昕远说。


    “你不问问？”


    “不用问，她什么时候想说自己会说。”


    魏颖终于能问出自己长久以来的困惑：“你连个前因后果都不知道就让乔宇滚了，你就这么信朴芯没错？”


    “你高估她了，”林昕远淡嗤一声，抬腿迈过椅子往外走：“她那副好学生的样子，能有什么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