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芯下意识的想法是，我们现在有关系吗我需要向你打招呼？


    但是没说出来，就皱眉看他，赵原被林昕远这句话搞得也有些懵，低声问朴芯：“你认识他？”


    朴芯好一会还是点头，说：“很久之前了。”


    周围车辆不少，都在摁喇叭催促他们赶紧动，餐厅负责泊车的人也匆匆上前，但林昕远没有要动的意思。


    员工的目光在朴芯和林昕远之间不知所措地打转，赵原刚想倒车换一家餐厅，朴芯还是先说话了，她稍微点头，礼貌客气地说：“好久不见。”


    林昕远打了半圈方向盘，明明是他刚才先咄咄逼人，现在却像是不在意一样，甚至都没有回话，一踩油门，宾利车冲进停车场。


    车往前开的瞬间，朴芯这才模糊地注意到林昕远的副驾驶上坐了一个女生，但是因为距离远，看不清具体长什么样。


    可能他谈恋爱了，那刚才干吗一副朴芯不和他打招呼就是对不起他的样子？


    都八年了这人的脾气还是一点没变。


    经过刚才的插曲，赵原显然对林昕远的作风也颇有微词，而且出于男人之间微妙的磁场感应，他意识到刚才那个男子和朴芯的关系不一般了。


    毕竟是他的约会，所以赵原先询问：“要不我们换家餐厅？”


    “不用了，”朴芯说：“就这吧，我都订好了。”


    进去还好没看见林昕远，赵原和朴芯的话题还比较多，能聊工作也能聊些生活上的事情。


    淮扬菜清淡，到中午人渐渐增多，朴芯也逐渐放松下来。


    赵原识趣地没问刚才的事情，聊了几句后邀请她过年来家里，朴芯说：“我再看看，如果没时间我年后一定去向阿姨拜年。”


    赵原听出她话里的客气，换了公筷给她夹菜，说道：“你有时间就来，没时间也不要紧，回去我们再聚。”


    朴芯认可的点头。


    一顿饭吃了大半个小时，室内开了空调，朴芯的口红有些脱妆，便想着去卫生间补妆。


    刚补完出来，迎面看见林昕远正挺无聊地站在不远处，估计是在等女朋友。


    人帅再加上身材高大，周围的路过他的人都时不时地看他。


    很多年没见，朴芯对他大部分的印象都停留在陇县，她不习惯在这种场合遇见他，也不想遇见他。


    朴芯只需要知道他过得不错就好了，于是低头从旁边走过。


    这顿饭遇到林昕远，尽管他态度不怎么样，但朴芯还是莫名的稍微安心了些。


    回去天空依旧阴沉，像是将要下雨，赵原送她回酒店。


    朴芯刚走进酒店忽然想起来早上自己手机充电线坏了，她就重新出来，去楼下买充电器。


    然后再进来，大厅里可能刚上去一波客人，安静许多，清透的黄色光线照映着墙壁。


    朴芯摁了电梯，她住13层，电梯门正要关上，忽然门缝处闪过一个人影，重新摁开电梯。


    视野逐渐变宽，外面是林昕远。


    他应该是喝多了，一身酒气，低着头也没朝电梯里看就走进来。


    头发全往后梳，衣领处扣子散着，露出一截锁骨，身形落拓，一进来往旁边的墙上靠，气势逼人。


    朴芯微不可见地稍稍偏头，祈祷对方别看见她。


    但是很遗憾，林昕远是喝多了，但是还没喝到连自己前女友站在旁边都认不出来的地步。


    所以过了几秒，他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电梯稳步上行，室内空间宽阔，但是朴芯感觉不舒服，她回答：“前两天。”


    “刚才那个男的是你什么人？男朋友？”


    朴芯不想搭话。


    林昕远靠在电梯墙壁上，随意且毫不客气地说：“他不怎么样。”


    “嗯，”八年的时间也足够朴芯学会一些圆滑的世故，她没有反驳林昕远，反而说道：“你女朋友挺好的，祝你们幸福。”


    林昕远换了个姿势，微微直起身。


    正好这个时候电梯到13层，朴芯正打算下去，林昕远在后面叫她的名字：“朴芯。”


    在国外的这几年，朴芯很少听到别人叫她的中文名，连赵原白灵他们也更习惯叫她的英文名。


    林昕远可能在南京待的不久，说话时还有有点偏陇县那边平音调的感觉，让人听起来觉得有些陌生，朴芯只当听不见。


    林昕远便又叫了一声：“朴芯，你不理我啊？”


    这句话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语气，但仿佛是从雾气里探出来的一声，听得人心脏猛然一颤。


    朴芯想起来八年前，她那时候有觉得在陇县的一切都很压抑，连带着林昕远带给他的记忆也都是灰色的。


    她第一次恋爱就是和他，随意，无聊，比起恋爱更像是寄生和算计，充满了争吵疼痛。


    她不愿意回想那些过往，甚至在出国后庆幸自己远离了那个地方，但是过了这么多年，朴芯发现自己居然也是记得一些甜蜜片刻的。


    记得有次聚会，林昕远在和他的朋友打台球，朴芯在车上玩手机。


    林昕远让徐胜送她回家，过了一会徐胜来看她玩了好没有，当时朴芯生理期肚子疼，徐胜以为她不舒服，赶紧问她怎么了。


    面对徐胜朴芯不好意思说，就让他叫林昕远出来。


    林昕远出来时很不耐烦，他本来脾气就差，玩到一半被人叫出来，叼着烟拉开车门，皱眉问：“怎么了？”


    朴芯听出他语气里的腻烦，于是也憋着气，说没事。


    林昕远被她搞得头大，问：“没事叫我出来干吗？”


    当时朴芯才十六，她对恋爱的大部分经验还都是从漫画里得来的，男主温和懂礼貌，对谁都很友善，没有人是像林昕远这样，桀骜不驯，充满戾气。


    她疼得唇色苍白，忽然就委屈，说他：“你语气好差。”


    “……”


    微妙的控诉，林昕远乐了，说：“我语气差？我刚才在里面玩的好好的，你把我叫出来又一个字不说，想干什么？”


    朴芯当时愣了下，她握紧手机，然后又松掉，一言不发地低着头。


    但可能林昕远看出什么了，过了会，伸手贴在她肚子上，问：“肚子疼？”


    他手掌温和，朴芯才点头。


    林昕远弯腰抱起她，怀抱里充满了令人安心的体温，炽热舒服，他低头说：“痛不会说话？光顾着不理人了？”


    他那时候的语气也和现在差不多，朴芯不敢不回头，她回头看着林昕远。


    隔着窄窄的几米，仿佛只需要往前多走几步他们这些年的分别就不存在，林昕远先走过来，搂住她的腰重重吻下。


    没有酒气也没有烟味，只有淡的像雾一样的薄荷味，环绕着朴芯，强势且不容抗拒。


    掠夺她口中的每一丝空气，吮吸舔舐，像是要把过去的时间都用这个吻补上，朴芯渐渐呼吸不过来，从电梯到房间。


    室内开了空调，热风带动气氛升温，柔软的床垫往下陷，朴芯躺在床上急速的呼吸以填补刚才缺失的空气。


    林昕远在脱衣服，他本来就只穿了件薄外套，衣服脱下，肩宽腰窄，流畅腹肌随着呼吸起伏，充斥着原始的力量感。


    灯光被刻意调暗，但是朴芯还是看见他手臂上有许多星星点点的针痕，林昕远靠过来压上床，边亲边解她衣服的拉链，浓密的睫毛轻轻划过朴芯的皮肤，带起微弱的痒意。


    朴芯被亲的头发散乱，抚摸着林昕远的手臂，感受他手上青筋凸起，她轻声问：“你手怎么了？”


    “嗯？”林昕远被情欲熏得迷蒙，都没听清她问的什么，声音喑哑：“没事。”


    朴芯自下而上仔细看他的脸，他高耸的鼻子和轻抖的睫毛，忽然红了眼睛：“林昕远，她们说你去世了，真的吗？是假的对不对，林昕远是假的对不对？”


    朴芯衣服的拉链是暗链，林昕远摸半天，没弄开，本来就挺急的，闻言握住朴芯的大腿，她身材并不干瘦，腿上肉/欲饱满，摸起来让人很爽。


    不知道是他说的不清楚，还是朴芯听得不清楚，模糊地听见他说：“讲什么？你这些年是不是天天咒我？”


    “没有，”腿上传来惩罚性地紧握感，朴芯下意识的并腿，攥着他的手指不放心地问：“那你手怎么这么凉？”


    林昕远附身吻她，从脖颈到她泛红的眼角，亲吻往上，手却往下，低声诱哄着：“凉吗？你帮我暖热好不好？”


    他曾经说过她在床上很乖，所以一整晚朴芯都没怎么躲。


    室内的温度不断攀升，直到最高点。


    第二天朴芯先醒，林昕远还在睡，他把被子拉开蒙着脸，朴芯拽了下被子，他就顺理成章地伸手抱住朴芯，闭着眼问：“醒这么早？”


    “睡不着，”朴芯说。


    林昕远整个一爽完无忧无愁的状态，嗯了一声后过了好几分钟才接着说：“再躺一会。”


    “哦。”


    他说了朴芯照做，躺在他身边听到沉重急促的心跳声，不知道是他的，还是朴芯自己的。


    一声比一声重，在空旷的套间里格外明显，朴芯没由来的发慌，撑着手臂起来，打量了周围一圈，又重新低头看林昕远。


    他困倦地没睁眼，却像是知道朴芯在看他，勾了下嘴角：“在害怕？”


    害怕什么，他没问下去。


    朴芯说不是，她问林昕远你不是说要一直待在陇县吗，怎么又来南京了，沈青让你来的吗？你现在在做什么工作，平时忙不忙，累吗？


    你高考去考了吗，成绩好不好……这些年有没有谈恋爱，有没有遇到什么新朋友，和徐胜他们还有联系吗？


    你身体还好吗，有留下什么后遗症吗，不要抽烟了，也别喝酒了。


    她的问题太多了，林昕远半梦半醒，嗯了几声后低头吻住她，亲完跟前面的问题都不存在一样，重新陷入枕头里睡觉。


    朴芯：“……”


    好吧，反正他一直都这样。


    他重新睡过去，呼吸声渐渐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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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稳，那些剧烈的心跳声也开始变得很轻，轻到朴芯必须要贴近他，确认他确实在呼吸。


    起床时天空还是有些阴沉，朴芯点了外卖，她坐在沙发上想了一会。


    本该是超出预计的意外，可是她却没有思考多久，就决定要继续下去，和林昕远在一起总好过任何人。


    他只是有时候很习惯不耐烦而已。


    林昕远中午才醒，他坐在床边穿衣服，然后懒散地过来在沙发这边，朴芯问他，你想不想和我一起出国。


    林昕远扬眉：“我出国你养我？”


    朴芯认真的点头，她很有钱，承担两个人的生活开销毫无问题，但林昕远听完又说不想出国。


    “那你要待在这里吗？还是回陇县，”朴芯在认真的思考：“如果短时间回国的话，我可能没有工作。”


    潜台词是该你养我了。


    “我养你，”林昕远听懂了，他笑了声，又说：“你以后别想下床了。”


    朴芯：“……”


    朴芯皱眉，说我在和认真说事情。


    也没有聊很久，重新在一起似乎是一件极其顺其自然和平淡的事情。


    他们一起去见朋友，一起过年，去原先朴芯去过的面店吃面，朴芯和他一起牵手散步，问他自己出国这么多年，他有没有想过自己。


    林昕远在这个问题下，目光变得深远，说想过，我给你打过电话。


    朴芯问当年那通电话真的是你吗，你为什么不说话？


    这对林昕远来说是个很简单的问题，他说知道你过得好就行了，我还要说什么话。


    朴芯不太满意他回答，正想回头问，一转眼他却落在后面，站在人潮中望着朴芯，目光深远。


    人来人往，朴芯忽然惶恐，她急忙朝林昕远跑过去，牵住他的手：“你干嘛，怎么不走了？”


    但怎么拉林昕远都不动，好像过了很久，他们不知道为什么又重新回家。


    朴芯在下面，林昕远在外面的沙发上坐着，他走了一会，从客厅转到厨房，对朴芯说：“你明天要不要和我结婚？”


    朴芯完全愣住，一个不经意手摁到发热的锅，可是很奇怪，她没觉得疼，只是拼命点头，眼泪顺着睫毛往下落，说我愿意，我愿意林昕远。


    说其实林昕远我那时候说谎了，可能我当年也喜欢你，你有没有听见？


    林昕远被她强烈的反应整乐了，问：“你跟我结婚就这么高兴？”


    朴芯点头，林昕远过来亲了一下她说：“明天我要去见一个朋友，等我们回来就去民政局，等我。”


    朴芯又点头。


    第二天很快到来，朴芯还躺在床上，林昕远起床换衣服，他动作很静，换完附身亲吻朴芯的头发，又轻又慎重：“我走了，早点起床等我回来。”


    朴芯睡意朦胧说好。


    门被关上，朴芯昨天很晚才睡，于是又闭眼，不知道过了多久，急促的闹铃忽然响起。


    朴芯伸手摁掉闹铃，但是一瞬间又想到了什么，她知道林昕远睡觉喜欢安静，担心自己订闹钟醒不过来会打扰他睡觉，所以手机一直开静音。


    不安感席卷全身，朴芯瞬间惊醒，胡乱摸了两下身边的枕头，只摸到一手的冰凉。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打开房间的门，外面依旧是酒店套间的客厅，升起的朝阳穿透窗户落在地板上，光斑耀眼。


    朴芯闭上眼，睫毛轻抖，后知后觉枕头上的冰凉是她昨晚流了一整晚的眼泪。


    林昕远，是假的对不对？


    *


    她固执地起床，化了妆，穿上薄荷色的针织裙，去楼下买包子和可乐，和赵原去那家淮扬菜餐厅吃饭。


    路上朴芯观察着每一辆车，希望看到一辆宾利车，有人在车上抽烟，就像在梦里那样，然后等到他，等到林昕远。


    可是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有年后开始上班的沈青。


    她年过四旬，头发却已经有几缕发白，脸上也添上几道皱纹，看起来比当年苍老了许多，从包里拿出一张纸递给朴芯。


    朴芯接过，先看见的是最上面的一行字“陇县市殡仪馆遗体火化证明。”


    她迫不及待地往下看，一行行地看，明明都是极其简单的文字，她像是个刚学会汉字的小孩牙牙学语，一字一句都要认真拼读。


    姓名，年龄，籍贯……


    每一行都读了好久好久。


    到最后她目光死死定在年龄：17那一行。


    大脑恍惚之间想起来他们最后一次见面，在山上，林昕远靠近她，那时候他应该是想亲自己。


    他曾经因为朴芯拒绝他的亲吻而大发雷霆，可是后来的每一次情到深处，他却只是吻了对方的发梢。


    想起那天晚上，临近出发，林昕远蹲在行李箱旁，低头把她系的乱七八糟的鞋带都解开，重新系了一遍。


    林昕远，我们之间最后一句话是我不喜欢你。


    你要我怎么释怀？


    朴芯坐在那里，忽然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