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金香的话没有说完，意思却不能再明显。


    程德安手里的核桃停止转动，他侧过眼，若有所思地看向妻子，“你的意思是，让程凯离婚？”


    崔金香被丈夫如此直白地戳破心思，面上有些挂不住，索性直说了，“哎呦不然呢，难道就这么耗着？你看看沈丽华现在这个样子，哪像个儿媳妇，倒像是太上皇！”


    “整天顶撞我，两手一摊什么都不干，弄得家里乌烟瘴气，就连继宗的教育都出了问题！”


    她将所有的错误都归咎于沈丽华，仿佛换一个儿媳妇，此刻就能解决所有问题。


    “唉，只是离婚的话还要给她分财产，这我倒是舍不得。一想到小凯辛辛苦苦创立的事业，要白白分给那个爱慕虚荣的女人，我心口就堵得慌。”


    她越说越激动，仿佛已经看到沈丽华卷走大笔财产的模样：“她沈丽华凭什么，就凭她生了继宗？这些年，她为小凯的事业出过一份力吗？”


    “她除了会花小凯的钱，还会做什么？现在小凯需要的是能助力他上市，能在关键时刻帮他一把的伴侣。不是她这种需要人伺候，还整天甩脸色的祖宗！”


    程德安手指无意识在核桃上不住摩挲着，他那略显浑浊却锐利依旧的眼看向妻子，“财产的事，你不用太担心。”


    崔金香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程德安，“不用担心？沈丽华可是能分走小凯一半身家呢，我能不担心吗？”


    程德安神情稳若泰山，将两个核桃拍在床头柜上，“沈丽华她，一点都分不走。”


    “什么？”崔金香没懂，“难道你想让小凯提前转移财产，这不太行的吧，要是被查出来……”


    “不是转移财产。”程德安打断她的话，“他们结婚前，我让程凯去和沈丽华签了份婚前协议，即使他们两个离婚，沈丽华也分不到程家的财产。”


    “婚前协议？”崔金香愣住了，她压根就不知道还有这事。


    “嗯。”程德安云淡风轻，仿佛在讲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当时程凯的厂子很有起色，前景我非常看好，而沈丽华的个人条件你也知道，他们两人差距实在太大。”


    “所以，在他们两个领证前，我特意找程凯谈过，让他务必说服沈丽华签下婚前协议。”


    “协议里明确规定，婚前财产各自归各自，婚后程凯公司经营所产生的绝大部分股权增值和收益，也都属于他个人的财产，与沈丽华无关。”


    崔金香沉默了，这么多年，从沈丽华嫁入程家开始，她一直对沈丽华戴有色眼镜的。‘


    没想到她竟然在婚前签下这么一份苛刻的协议。


    沈丽华竟然不图程家的钱？！


    而丈夫和儿子自始至终都没和她提过这件事。


    为什么不告诉她呢？她又不是外人。


    她突然觉得脑子很乱。


    “哼。”程德安重新拿起那对核桃，不紧不慢地盘玩起来，“当初就怕你像现在这样妇人之仁，所以这事就没和你说。”


    他的语气居高临下，似是感到崔金香不够智慧，“金香，你都这把年纪了，看人的眼光还是那么浮于表面。”


    “你只看到她签了婚前协议，觉得她好像不图钱。那你有没有往深处想过，一个年轻貌美，穷困潦倒的女人，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思，才会心甘情愿地签下这种明显不平等的婚前协议？”


    程德安没有给崔金香思考的时间，继续循循善诱道，“她的贪欲，要比我们想象中大得多，只是蠢了些。”


    “穷地方出来的人没什么见识，不知道股权和收益的重要性，所以眼皮子浅，只图程太太这个身份。”


    “只要成为程太太，那她就此跨越阶级，拥有被人仰望且衣食无忧的奢靡生活。”


    崔金香被说动，程太太这个名头所带来的好处，的确用金钱难以衡量。


    毕竟她是过来人，实打实受到过好处的、


    她太清楚从一个小康家庭踏入程家这样的门第，生活会发生怎样天翻地覆的变化。


    更何况，沈丽华的家庭条件，离小康更不知道远到哪里去。


    “你再想想，”程德安趁热打铁，“沈丽华嫁进程家这么多年，过的是什么日子？住的是豪宅别墅，出入有司机接送，家里有阿姨帮衬，穿的用的，哪样不是牌子货？”


    “他那个穷娘家，给他们买房后，受了我们多少荫蔽。他们从乡下到城里，老家那些人谁不高看他们一眼？这些，难道不是实实在在的好处？”


    “她沈丽华，从一个穷乡僻壤的厂妹一跃成为富太太，实现了多少人做梦都不敢想的阶级跨越。这十几年，她过得多舒服多风光啊。只要她有决心不离婚，她签的婚前协议对她其实没什么影响。”


    “现在她搞出这种作态，无非是觉得色衰爱弛，眼看着程凯那边靠不住了，他外面那位漂亮又有能力，她觉得地位不保，这才开始闹腾，以退为进。”


    几番话一说，让崔金香心里原本升起的愧意缓缓打消。


    是啊！


    还是丈夫想得透彻，她怎么就被一时的内疚给冲昏了头脑。


    沈丽华这些年的阔太生活是实实在在的！


    她享受到了程家带来的一切富贵和荣华。


    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难怪丈夫和儿子不告诉她这件事，不然可能反倒会坏事。


    “老头子。”崔金香后知后觉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更不能让这种女人留在家里。她现在都敢和小凯撕破脸，敢给我脸色看，以后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程德安没有看她，目光落在被盘的油润光泽的核桃上，似是在权衡利弊。


    他眯了下眼，“眼下公司在准备上市，不能轻举妄动。如果把她逼急了鱼死网破，后果我们都承担不了。现在最忌讳的就是不可控的负面舆情，一旦出现，让股东和投资人们怎么想？”


    崔金香有些不甘心，“那就眼看着她继续在家里作威作福？”


    程德安开始分析起来，“现在我们起码要先稳住沈丽华，至少在明面上，不能再激化矛盾。让她觉得，在我们心中，她仍然拥有那个无可替代的位置，程凯也迟早会回心转意。”


    “其次，要让程凯尽可能不动声色的将婚前协议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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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属不清的财产早点处理干净，最好的方式是提前转到我的名下。即使将来她想分割财产，也无处下口，有心无力。”


    “更重要的是，要收集沈丽华在这段婚姻关系中的不称职的证据。比如是否对孩子有不当言行，对我们是否苛责冒犯，有没有背着我们送钱给娘家……”


    “长痛不如短痛，她离开这个家也好。但事情必须要办的干净利落，让她心甘情愿无话可说的离开程家。适当情况下，也可以给她点封口费，让她闭上嘴，以后和程家再无瓜葛。”


    “这样对程家，对公司，才算得上最好的结果。”


    崔金香恍然大悟，她原来确实想的太过简单了，还是丈夫考虑的周全。


    *


    2000平方英尺的地下室内，路蓝橙正对着几块散发幽暗微光的显示屏，侧面是黑沉成排的服务器和管线。


    键盘敲击声噼里啪啦不断，直到最后一个加密数据库被破解，她伸个懒腰后仰靠在椅子上，神情满是餍足。


    她拿起桌上的灌装可乐，畅饮一口，然后抓起了手机。


    “喂，你让我查的那个程凯，他在美国的信息，有着落了。”她的声音带着熬夜后的疲倦，但语气却是那种按捺不住想找人分享八卦的急切。


    电话那头，朝珠伞从堆满卷宗的桌上移开注意力，“如何？”


    路蓝橙声音中夹着看好戏的戏谑，“程凯确实是加州一家芯片公司的股东，但就在三天前，他动作非常干净利落的，将名下所有股份都转给他父亲程德安了。”


    朝珠伞并不意外，“拿亲属关系掩护财产转移，挺常见。”


    路蓝橙却更来劲了，“但是！真正劲爆的可不是这个，我顺着程德安的相关信息往下挖，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还没等朝珠伞回答，路蓝橙便迫不及待地揭晓了答案，“这程老头道行可比他儿子深多了！他在美国，可不止有冷冰冰的豪宅股权，还有一个温暖的家！”


    “他名下的豪宅里，住着一个比他起码年轻三十岁的华裔女性，叫Vivian Lee，两人在拉斯维加斯结的婚，还生了个儿子，今年刚满五岁！”


    “程德安每年都会以学术会议和度假的由头去美国几次，那些日子都会和Vivian lee一起。这老家伙，一把年纪了，精力倒很旺盛。”


    “所以啊，程凯这边忙焦头烂额忙着转移财产，以为把股票转给亲爹就是上了保险，万无一失。可他做梦都没想到，他老爹是要暗度陈仓，想让幼子来继承这些股票呢。”


    “我估计这老家伙肯定是道貌岸然骗儿子说是这样做为规避离婚风险，保护程家的财产。可实际上想的却是左手倒右手，倒来倒去，全倒进程凯那个便宜弟弟的口袋里！”


    朝珠伞忍不住嗤笑一声，“程凯忙活半天，原来都是在为他那个素未谋面的弟弟在打工。”


    路蓝橙更是哈哈大笑，“这案子，可太有意思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程凯身边这些人，各有心思，我看反倒是离婚分财产对他来说是最小的事情了。他的好爸爸和好情人，看起来都是想剐掉他一层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