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昭消化了一会儿后，又好奇地看向这个任务对象。


    那是个浓眉大眼的女子，容貌英朗，小麦肤色，乍一看让人以为是个男子。


    穿了一身蜡染棉布仿制的中洲衣袍，身上配挂了许多纹样复杂的银饰。


    眨巴着大眼睛，对慕昭的反应有些茫然。


    不像本地人。


    蛮玉见她冷冽审视的目光看过来，自觉冒犯到别人了，忙慌收回手，略带歉意地憨笑一声：“不好意思啊道友，我就是想请教一下你，为什么我这个通讯玉牌不能用了？”


    慕昭环视了一圈周围吃酒的食客，这点动静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


    “你怎么知道我是修士？”慕昭吃了隐息丸的。


    换容丹和隐息丸对金丹及以下修士都有用，虽然神识强悍的修士一探就能将她洞穿。


    但面前这个人肯定不属于以上两类。


    蛮玉却理所当然地道：“阿蝥和我说你身上有灵力波动啊。”


    慕昭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蛮玉看清她的表情，又急忙道歉：“我忘了，你们四洲修士不喜欢被人打探这些。不好意思啊。”忽然话锋一转，“那你能帮我修一下玉牌吗？”


    慕昭：“……”


    这人思维颇为跳脱，穿着打扮有些像西洲人，应该不是来试探她的恒阳弟子。


    而且，这是她的任务对象。


    慕昭面色柔和了下来。


    “夷顺城的灵讯链接被切断了，近期用不了玉牌。”


    对方讷讷道：“哦，你好，我叫蛮玉。请问你能借点钱给我吗？”语气真诚又理不直气也壮。


    慕昭：“……”绕过她往楼上走，“上去说。”


    蛮玉有些反应迟钝：“啊？”见慕昭走远了，“腾”地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跟上慕昭。


    她步子跨得极大，动静也大，“噔噔噔”就追了上了。


    有食客被这动静吸引了目光。


    慕昭心里一梗，直觉这人是个笨的，索性加快步子往房间走。


    她的房间在三楼末尾，还是太远了，恨不得将两条腿走出残影。


    短短一截路，都不用慕昭套话，蛮玉已经把自己老底掏了个干净。


    她自西洲出来历练，今日在一家法器行买东西，不小心把人家店里的镇店之宝给弄坏了，身上带的灵石不够还，传家宝被他们扣下了。


    但是城门严查，不让入道之人出城，通讯玉牌也不能用，蛮玉联系不上自己的同伴，没招了才拉住了慕昭。


    觉得自己实在有点倒霉，垂首：“阿蝥说你身上的灵力纯净，是好人。老板只给我一天的时间凑钱。”


    蛮玉跟在她身后反复强调：“我真的不是坏人，这是我的身份牌，不信你看。”


    慕昭停在自己的房间门口，转身便被一块龟壳贴脸。


    龟壳类似宗门令牌，主要是用来表明身份，扶洲大陆不论大小，所有宗门都有自己的标志性身份牌。


    慕昭稍微瞟了一眼，蛮玉果然是西洲的修士，草鬼……没听过这个宗门。


    西洲避世而行，鲜少参与其余几洲往来，一些小宗派她不知道也正常。


    看着她急切又委屈的表情，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同是异乡人倒霉蛋，慕昭多少还是有些动容的。


    她转身进了房间，蛮玉下意识就要跟着进去，但又忽然想到这样不礼貌，迟疑地站在门口。


    慕昭回头：“进来吧。”


    得了允许的蛮玉松了口气，亦步亦趋地跟着慕昭进了房间。


    招呼蛮玉坐下，给她倒了杯茶才缓缓开口：“阿蝥是谁？”


    阿蝥在蛮玉嘴里出现两次了，能轻松勘破隐息丸的灵息压制，还能看出来她灵力纯净。


    有点厉害。


    蛮玉思维本身就跳脱，性格不拘。


    被慕昭这么一问，抬起头，瓮声瓮气地说：“我的伴生蛊，可爱吗？”


    她指了指从自己衣襟处爬出来的一只红黑条纹相间的甲虫。


    一只半个手掌大的斑蝥。


    西洲的修行方式比较特殊，又不与其余几洲来往，慕昭搞不懂他们的术中玄机。


    索性不过深追究此事了。


    而且这城门严查和灵讯被切断虽不是她的主要责任，多少还是和她有点关系的。


    现在最重要的是先完成一个系统任务，看看这坑炮灰系统能给什么好处。


    紧着重要的信息问：“你欠了多少钱？”


    说着，手摸向了自己装灵石的乾坤袋。


    蛮玉一看有戏，脱口：“二百八十八上品灵石！”


    慕昭倒吸一口灵气，这夷顺城有什么不得了的法器能卖这么贵？！


    什么人会信夷顺城这种凡人聚居的地方能有那么贵的法器卖？！


    不可置信地看向蛮玉，对上她真挚又虔诚的目光。


    不由冷笑，算了，这笨蛋被坑也正常。


    钱而已，二百八十八上品灵石换一个祭天信息还是很划算……


    根本就是贵得离谱！


    这太超过预期了，以后必须找她还回来。


    默默掂了掂乾坤袋的重量，干脆把乾坤袋扯下来扔给她。


    蛮玉有些受宠若惊地看着手里的乾坤袋，感动得泫然欲泣。


    为避免被蛮玉蠢死，慕昭一口气嘱咐完：“拿了钱今天就别来烦我了，尽快去把你的账给还清，越快越好。你要是敢拿了钱跑，我有的是办法找到你，追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揍你的。”


    打开门推着蛮玉往外走。


    “行了，太晚了，我要休息了，你走吧。”


    话还没说完就被推出房间的蛮玉：“恩人我还……”


    回应她的是慕昭“啪”一声关紧的门扉。


    “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蛮玉默默将剩下的话说完。


    里面的慕昭更是无情，一下就把烛火灭掉了。


    听见外面蛮玉走远后，慕昭重新将烛灯燃了起来。


    蛮玉还钱事关系统奖励，很重要，可蛮玉看上去并不太靠谱。


    但是眼下平安出城更重要，不知道恒阳打的什么注意，首先得保证自己的安全才能去做别的事情。


    权衡之下，还是用灵力写了封灵蝶信简，必须确保蛮玉的债给还上。


    静静坐等到四更锣响，万籁俱静的时候，将窗户微微开了一条细缝，把灵蝶放了出去。


    窗外月色撩人，一只莹白灵蝶缓缓飞过主街，没注意到身后暗处一道紧跟的人影。


    *


    翌日，卯时未到，外面天色刚刚擦亮。


    天空微微泛起白雾，混着街上各种卖早点的摊子上飘起的缕缕炊烟，搅成一团九天宫阙之上没有的烟火气。


    慕昭躺在客栈的硬床上，悄然睁开了眼。


    昨夜脑子思绪繁多，她只睡了不到两个时辰，脑子还没有完全清醒。


    恍恍惚惚地坐到梳妆台前开始打理自己。


    将糊了一脸乱七八糟的头发拨开，露出下面清丽的一张脸。


    铜镜中的少女带点肉感的鹅蛋脸红润饱满，日光照耀下的琥珀色瞳孔清澈得像一汪池水，眉心中间的一颗小小的红痣宛如山脊间初生的旭阳。


    望着镜中的人反应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这是她自己的脸。


    后知后觉想起换容丹的时效过去了。


    就着手边的隔夜茶吞服了一粒新的换容丹，看着镜中的脸再次缓缓变得貌不惊人。


    终于满意地站起来，拉开房门下楼。


    过于早了一些，客栈大堂没有几个人，除了一个值夜的店小二坐在柜台后面打盹外，慕昭看到了楼梯口那张方桌上趴了个人。


    蛮玉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香。


    腹诽了一句她居然穷到开不起客房了，便轻手轻脚路过她向门外走去。


    刚走到门口，便听见蛮玉的声音传来：“恩人，你那么早出去干嘛呀？”


    慕昭脚下一顿，发现蛮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粗略地给自己施了一个净尘诀，追了上来。


    “吃早餐。”说着，往土地庙赶过去的脚步一顿，丝滑拐向了右手边一家馄饨摊。


    煮馄饨的大锅冒着热气，已经有几个静待开城门的百姓坐在摊位上吃馄饨了。


    忽然脚下一涩，心头涌上一股说不上来的异样。


    略微环视了一下四周，馄饨摊子、煎饼摊子、和一些首饰杂货铺子，老板和客人们平平常常地叫卖还价。


    好像挺正常的。


    “吃馄饨好啊，我也得吃了早餐再去办事儿，赶紧把债还了才行。”蛮玉率先一步走到老板大锅前，“老板，两碗馄饨。”


    老板利落地抓了一把生馄饨扔进锅里，招呼：“好嘞，客人稍等一会儿。”


    慕昭扬了扬眉，疑心自己想多了。


    今日要出城了，心情好。


    蛮玉说要去办事，办的自然是还钱的事儿，心情更好。


    离卯时也还有一会儿，索性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不知今日能放几个人出城，关在这城里吃了好几日，身上已经没钱咯。”边上吃馄饨的食客对另一个人苦笑道。


    这边蛮玉嘴上也不停：“恩人，谢谢你啊，你叫什么名字啊？我之后怎么才能把钱还你啊？”


    另一个食客打趣笑道：“想出城也简单啊，帮恒阳剑宗的人抓到那慕二小姐不就行了吗？”


    食客：“呵，怎么抓？那些修士都抓不到，我们就能抓到了？”


    慕昭拿着手绢擦勺子的手一顿，缓缓拂过手上的储物戒，注意力全然放在了两个食客的对话上，没听到身边的蛮玉在说什么。


    “简单啊，据说那慕家二小姐是个草包，出身炼器世家，但炼器一事上相当废物，身上用的法器全是她姐姐慕月大师出品的。”那食客叼着汤匙痴痴笑了起来，说到此处，神秘地顿了顿。


    身旁蛮玉的声音还在继续：“对了恩人，我昨日在你给我的乾坤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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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现你的通讯玉牌，想着应该要还给你。你这个玉牌好生独特，哪里买的？”便伸手去掏乾坤袋。


    那食客再次开口，蛮玉也接声，两声交叠在一起。


    “那慕月大师给慕家人炼的法器上都有个标志性的月牙形机括。”


    “你这个玉牌上的机括很漂亮。”蛮玉手中握着枚通讯玉牌。


    通身碧玉的玉牌上，半个指节大的月牙机括正迎着初升的旭日闪烁着光芒。


    时间仿佛凝结了一般，整条街上刹那之间变得鸦鹊无声，先前沸腾不止的热闹景象忽然止息。


    四面八方锋利如刀的炽热视线一瞬间聚集到了慕昭的身上。


    知道是哪里奇怪了，明明还那么早，但今天这条街上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慕昭反应极快，全身上下的神经和肌肉都绷紧了。


    没有一丝犹豫，抓起桌角，注入灵力，把一整张桌子掀起来砸向奔她而来的馄饨铺老板，发出“嘣”的一声。


    然后头也不回，转身就往城北土地庙方向跑。


    “愣着干嘛？动手！”


    “别跑！”


    “慕二小姐，不过请你做个客，那么凶做什么？”


    凝结的声音再次回归，整条街上的人听到了响召，应声而动，各种手段络绎往慕昭逃走的方向扔过去。


    蛮玉被这变故吓了一跳，但也很快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拽下自己身上挂的一串银饰，入手化成一把把飞刃，朝着追慕昭最近那几人飞去。


    蛮玉紧追着慕昭逃跑的方向：“什么狗东西欺负我恩人！阿蝥，毒他们！”


    从她身上飞出来的斑蝥腾空，精准向追着慕昭而去的人不停喷射明黄的毒液。


    被击中的人身上发出被灼伤的“滋滋”声，明显带有腐蚀性，追击的脚步迟滞了。


    慕昭抓住这一机会，闪身往一条细细窄窄的巷子里钻。


    只稍微一交手，慕昭心中便已经下了定论，这群人身法基础极差，修为都在练气期，剑修、刀修、法修，什么样的修士都有。


    绝不可能是恒阳剑宗的人。


    但他们胜在人多。


    不想久战纠缠，最好一窝全部端了。


    将身上的护身法器接连打开，对如流星般砸在自己身上的术法避都不避，任由一件件护身法器抵抗震碎。


    手上一刻不停从储物戒里翻出来法器沿路扔，专注地在脑海中规划阵法路线图。


    跑出去两条街后慢慢放缓了脚步，四面八方追过来的人逐渐聚拢。


    慕昭看准时机回身，手上结印动作飞快，十指翻飞。


    “不是喜欢我姐姐的法器吗？让你们玩个够。”结印结束，慕昭轻嗤一声。


    还不等他们反应过来，从跑来的小巷处开始，“轰隆隆”自地面涌起杂乱的高墙，将人困了进去。


    原本就混乱的小路俨然成了个迷宫。


    蛮玉眼见面前高墙迭起，眼睛瞪圆，脚步不由慢了一拍。


    慕昭三步跃起，避开设下阵法的地方，跃至反方向，一把拽住快要踏进阵中的蛮玉，将她拉出来。


    “叠加起来的四相迷魂阵！”阵中或许有阵修，一眼便认出。


    此话一出，背后的墙上射/出十来道杀气十足的箭簇，堪堪避过，愤怒地骂：“不对，他大爷的，还有暗器！”


    “谁和我说这慕昭是个草包的，早知道不接这一单了！”


    暂时将追来的人困住，慕昭带着蛮玉跑进另一条道。


    感谢老天爷的馈赠，幸好她不迷路，不然神之右手带她走的这些羊肠小道根本找不出去。


    蛮玉紧紧坠在慕昭身后，兴奋地大叫：“恩人，这是什么法器？这能卖吗？”


    已经快看到土地庙，跑在前头的慕昭终于有空回头，匪夷所思：“你有钱吗？”


    蛮玉：“呃，以后……”忽然感受到阿蝥警戒，话锋急转，音色凌厉，“什么人，滚出来。”


    两道锐利剑气破空而来，不偏不倚扫在二人脚下，两道剑痕深深嵌下，生生逼停了二人脚步。


    身后另一波人追了上来，自城北破旧的房屋上一跃而下，五人如寒星坠地。


    个个身穿月白长衫，领口处都绣着一柄剑。


    这些才是恒阳剑宗的人，端得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


    做的尽是龌龊事，关她在夷顺三日、逼她钻狗洞、放狗追她。


    呵，好君子的行为。


    慕昭停下脚步，将自己的剑拿了出来，朝着领头那人扯出一个毫无温度的笑：“都说北洲恒阳家个个都是君子，居然是当的梁上君子。”


    识海中的系统忽然出声。


    【系统提醒，距离任务一结束仅剩半个时辰。】


    蛮玉一个大步跨上前挡在了她身前：“恩人小心，这人怕是金丹大圆满的修士了，很厉害。”


    慕昭看着神色紧绷的蛮玉，有些不解。


    不对劲，系统什么时候说有任务时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