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昭做了个梦，梦到小时候，慕月总是压着她去炼器室里学炼器。


    慕月说慕家没有人比她更适合炼器了，因为她生来就是纯阳命，纯阳命不多，女命纯阳更少，而纯阳命的人驭火之能远超常人，最适合的就是炼器。


    慕昭不喜欢为了件法器在器炉边遭受炙烤，靠近炼器室就难受，于是她总躲在书堂里看书。


    小时候慕昭总怕慕月，因为慕月对她恨铁不成钢，所以她看到《阵法大百解》觉得好多阵法可以融进法器里的时候，不敢去跟慕月说，只好跑去告诉慕秋。


    慕月几次在慕秋的提点下开发出了新法器，高兴得在家里四处散财请小弟子们吃零嘴。


    慕昭只是躲在后面捂着嘴，骄傲地痴痴笑。


    她看完书堂中仅存的几本阵修书籍，又拿起医修的书看，创造心大爆发，觉得人体经脉那么神奇，掌控人的□□行为和思维，融进法器里该多厉害啊，又跑去和慕秋讲。


    一来二去慕月发现了不对，慕秋整日在演武场练剑，哪有那么多时间看书。


    于是找到慕昭，横眉冷竖问她既然那么喜欢创作法器，为什么不学炼器。


    慕昭垂着眼，撅着小嘴，哼哼唧唧，一副委屈模样。


    慕月忽然大发慈悲，摸了摸她的头，叹了口气，说：“算了，不学以后姐姐多造点护身法器给你就是，左右你也不需要那么努力，姐姐会保护你。”


    梦中不到十岁的慕昭仰头去看她，阳光洒在她的发顶，有些晃眼，看不清她是什么表情，只觉得姐姐的声音好温柔，她是全天下最好的姐姐。


    但忽然，慕月僵住，背后刺来一柄剑，银剑染血，贯穿她的胸膛。


    小慕昭眸中蓄泪，大叫了一声“姐姐”！


    “姐！”慕昭从梦中惊醒，满头冷汗。


    待思绪回笼，想起来自己已经把武怀仁的手经震碎了，微微松了口气。


    “朝朝，你醒了？我去叫霜姑姑来。”一直守在她床前的慕秋从打坐中回笼，见她醒了，立马站起来要去请莫寒霜。


    慕昭撑坐起来，拉住他，低声问：“慕月呢？”


    慕秋轻轻替她卷了卷被子，温声道：“姐姐还在闭关，她说久久不动的器炉近期有动，定能出一件好器遏制一下须钦门的野心。”


    慕昭很想见她，要起身去炼器室。


    慕秋对此不是很认同：“你身上的伤虽不伤及脏腑，皮肉伤也深可见骨。”


    门外程环琅端着一碗药，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嘴张张合合好几次，最后还是说了：“其实，她的皮肉伤用了师父的药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隔壁那位伤得更重，一天了，还没醒。”


    他将那碗黑乎乎的药端过来，递给慕昭。


    慕昭都没有一丝犹豫，端起来就喝掉了。


    很能吃苦。


    程环琅很满意这样听医嘱的病人，递过去一块饴糖奖励她。


    慕昭和慕秋二人抬眼去看他，都有些疑惑。


    他忽然反应过来，有些慌慌张张地解释：“师门里的师妹们喝了苦药都喜欢吃这个，所以我也就……”


    慕昭接过来，知道他说起来就没完没了，打断他：“武怀仁怎么样了？”


    程环琅虽不喜他，但还是颇有医德，叹了口气：“他的经脉全部断掉了，倒是可以接上，右手的经脉直接被你震碎，没法接了。但是可以将其他位置的经脉借一截过来，主脉不能借，左手和腿脚上的可以，等他醒了看他自己怎么选择。”


    懂了，要么跛脚要么断手。


    哪一个都让他将来构不成威胁。


    慕昭点了点头，道：“我能出去吗？”


    程环琅有些为难地看向慕秋略带威胁的目光。


    慕昭看他表情吃瘪，看向慕秋，对方一派坦然温柔的眼睛无辜地眨了眨，一点都没有威胁完人的不好意思。


    慕昭却道：“你别威胁他，我不去别处，就去炼器室门口，回来的时候还能去灵脉泡一泡。”


    程环琅连连点头，道：“对的对的，泡灵脉好，你灵池都掏空了。”


    瞥到慕秋的眼神又急急刹住车，端起空掉的碗，留下一句：“我去看看隔壁那位。”


    飞快跑掉了。


    慕秋退步说要陪她去，被拒绝了，不好再强求，只得嘱咐她慢一点。


    等他走后，慕昭换了一身水色的衣裙，拉开鞋柜有些惆怅，自己最喜欢的鞋打架的时候弄脏了。


    纠结地在一堆鞋子里选了一双天蓝色的。


    收拾好自己，妥帖地将支起来的小碎头发抹平，才满意地去找姐姐。


    *


    慕家炼器室位于慕家后山。


    慕昭站在炼器室门口，刚想叫慕月，就被里面含着薄烟滚出来的灵气呛了一口。


    炼的什么东西灵气那么足，都溢出来了，但貌似不太美妙，那烟呛人得很，说明这炉有些不稳定。


    炼器室内传来一声清亮女声，暴躁地吼了一句：“怎么又爆火花了？！没完没了，掀了你信不信？”


    然后是猛烈的一声“咚”，应该是她踹了器炉一脚。


    慕昭：“……”


    如果在这个时候贸然敲门打扰她的话——慕昭想了想，慕月会是什么反应。


    一定会满脸黑线，拧着眉，亲疏不分地一把将她掀飞出去，然后揪着她的脸颊，警告她再来打扰就扣她零花钱。


    还是算了吧。


    于是收回了准备敲门的手，脚下拐了道。


    *


    慕家后山往右行一段路有个凛西瀑布。


    水声潺潺，灵气浑厚。


    瀑布汹涌奔流，溅起的水花如珠坠，在阳光之下晶莹闪烁。


    慕昭站在水岸边上，放空思绪，对天地吐纳。


    这川瀑布之下藏了条灵脉，是慕昭的娘亲褚菀芝从蓬莱嫁过来的时候浩浩荡荡改山川地貌，硬生生从蓬莱挪过来的。


    慕家独立于南洲的地位有一部分也得益于此。


    无需倚靠大宗，也足以支撑弟子潜心修炼，不用为灵气焦忧，才能炼出整个扶洲大陆最精妙的法器。


    慕家儿孙更不需要在其他宗门挤破头脑地争作内门弟子，只为那一星半点的资源和无需至凡尘收集阴魂送入东朔的特权。


    瀑布飞落氤氲的水汽将慕昭的衣袍浸润，她干脆脱了鞋子，一脚踏进水里。


    灵气自水底缠上她的脚踝，无声没进她的灵池。


    吐纳间分神思考起了自己的处境。


    现下知道了魔族入世，而这一次回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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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进度发展是加快了的。


    阻止世界崩塌、挽救慕家灭门、改变炮灰命运，好像哪一个都和那位行踪诡谲的魔王有关。


    魔王在暗处，她想阻止一切，起码得先知道他的一丝丝线索才行——不对，好像有点线索。


    慕昭摸出自己的玉牌，找到了“后羿接班人”，给她发了几条消息出去。


    既然在回溯碎片中，蛮玉是被魔息迷晕过去的，那这一次，魔族的人说不定还会找到她。


    就是不知道这一次她插手了会不会导致事情发生变化。


    收回玉牌，慕昭茫然又沉默地看向水中自己的倒影，双眸半垂，红唇紧抿，整张面庞随着水波荡漾。


    慕昭看久了，忽然歪了歪头，向着水中自己的倒影倾身，想将水中自己的影子看得更分明一些。


    我笑了吗？


    水中的倒影里，少女的眉轻轻敛起，眸色也冷着，但分明扯着嘴角在笑。


    她凑得越近，那倒影的笑容越大。


    意识到不对劲，慕昭飞快起身，飞退至岸边。


    同一时间，水中有一道白色的雾气破水而出，激起漫天水花。


    裹着微弱的阴气追着慕昭飞来。


    “又是什么东西。”慕昭将腰间佩剑抽出，动用灵力，狠狠朝那东西砍了过去。


    两相接触的瞬间，那缕白雾破碎四散，向她身后飞窜。


    慕昭警惕地扭过身，目光追着它的方向望去，看到了一个人缓缓走过来，白雾飘飘悠悠融进了他身后半浮于空的剑中。


    来人身着劲装，身形高挑，肩宽腿长，穿这一身尤其好看。


    他肤色冷白，眸深唇润，长得极其漂亮，偏偏那双眼睛总是躁动的，眉头拧起，感觉看什么都不开心。


    他在走近，慕昭却拿不准他想干嘛，在逐步退后。


    季玄息走近的步伐并没有停，对她一直后退的步伐有些不高兴，说的却是：“再退便要掉进水里了。”


    慕昭退后的脚步停住，眼睛却是一直盯着他。


    他停在慕昭脱掉鞋的地方，屈身将慕昭的一双鞋提了起来，走到离她两步的距离，将鞋面向她摆好，又退后了几步。


    抬了抬下巴，指向她的鞋。


    慕昭：“……”


    踩在草地上的赤脚不自在地抓了抓，想了想还是将鞋穿了起来。


    待她将鞋穿好，季玄息又向她跨来一小步，距离不近不远。


    他好像很满意这个距离，眉头松开了，眸光闪了闪。


    两人相顾无言，正不知道要说点什么的时候，慕昭的玉牌亮了起来。


    迟疑地看了季玄息一眼，确定他不会突然动手，拿起自己的玉牌查看蛮玉回复的消息。


    “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呀，噬魂蛊当然交给他了。对了，恩人！你说我能来蜀凛找你玩，我已经在往你那里赶啦。”


    季玄息拿到了噬魂蛊，蛮玉没有遇到魔族的人。


    所以，剧情碎片中，魔族的人是冲着季玄息来的——他们要阻止季玄息拿到噬魂蛊！


    他明明拥有“归窍”这般克制阴魂的神通，却还在找噬魂蛊。


    慕昭重新将目光看向对面的少年。


    他来慕家找到她也是为了自己的神通而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