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柴房忽然闯进一大群人，艾知耷拉着眼皮，根本没有力气抬眼。


    阿言跟在阿爸的身后，眼睛时不时放在艾知身上，昨夜走得急，他忘记带走降温的草本布条和处理艾知身上敷的药膏。他现在整个人坐立难安，走也不是，留在这儿也不是。


    “昨晚你……”


    阿爸还未说上后半句，阿言像是给自己找借口似的说道：“我怕她快死了，所以就简单处理了一下。如果现在就让她死掉，实在太便宜她了。”


    阿爸并未说话，眯着眼思忖了几秒。他转头看向旁边的长者，也是昨天命人压住阿言的白胡子老头：“您打算如何处置她？”


    白胡子老头捋了一把胡子，用拐杖指了指阿言，说道：“失去性命的是你的姐姐，阿言，我问你，你该怎么做？”


    阿言并未想到这里还有自己说话的余地，他顿时结巴起来：“我……我……她杀了姐姐当然该死，可是我……”


    “可是你还是救了她，对吧？”白胡子老头波澜不惊，替阿言回答。


    “不是这样子的，长老，我——”阿言看看艾知又看看阿爸，又看向白胡子老头。


    “阿言你也不用太好心，她杀了阿音，死有余辜！”


    “就是啊就是啊，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杀了阿音就该以死谢罪！”


    跟着进来的其他族人纷纷嚷道，他们的态度非常坚决，一定要艾知血债血还。


    阿言低下头，退到阿爸身后，不再说话，他脑子里一直都是昨夜艾知唱的童谣以及她在有意识前最后说的那句“对不起”。


    “你们觉得这样一个小女子能有能力杀的了阿音吗？”白胡子老头的眼睛已是灰白，但眼神十分明亮。


    他走到艾知身边，然后面向族人，“你们都是学医的，难道从这个小女子身上看不出来她完全没有杀人换血的能力吗？”


    刚刚还叫嚷的族人沉默了，阿爸开了口：“是这样，光靠她一个人是没有办法换血的。她不懂医，是不可能换血的。”


    “医者仁心，我的态度和阿言一样，先把她救活再说。她虽然换了阿音的血，但身体根本承受不住换血后带来的排斥反应。我们昨天把她丢在这里任凭她承受排斥反应，再加上阿言划了她一刀，这些就够她受的了。”


    白胡子老头把阿言叫到眼前，语重心长道，“好孩子，我知道你对你姐姐的死有恨意，你是个善良的孩子，不然也不会见死不救。等把她先治好，能正常说话了，我们再盘问她背后到底是谁。”


    “根本不用问，肯定是阿琪洛，除了他没人会想得到用这种旁门左道！”


    一个红色头发的中年男子站出来，想往艾知那边去，被反应迅速的阿言挡在身前。


    “阿言你难道想袒护她吗？她害的可是你亲姐姐！”


    “龙溪叔，我不是要袒护她。她害了我姐姐，我当然恨她。但是长老已经发话了，先治好她，等她好后再问她背后是谁也不迟。”


    阿言挡在艾知身前，脑筋飞速地转起来。


    “她的身世一定非富即贵，否则也不会挖空心思用换血这种方法来续命。让她当我们的人质，不管她背后是阿琪洛还是谁，我们有她在手，都不会占下方。”


    龙溪“哼”了一声甩袖离去，其余人纷纷也出去了。柴房中仅剩阿爸，阿言，长老还有躺在草席缩在一起的艾知。


    “别闭眼睛了，装睡和晕倒不是一码事。”长老侧身，眼神平淡，“刚刚的话你已经听清楚了，我只问你是谁？是不是阿琪洛给你换的血？”


    艾知这才缓缓睁开眼睛，冲着刚刚几人的争论，她已明白自己的处境，阿琪洛将这个叫阿言的少年的姐姐抓来给她换了血，即使蒙在鼓里，她作为最后的受益人，也难逃此究。


    小识哥哥应该也不知道阿琪洛其实骗了他们。


    想到迟载，艾知的眼神暗了许多，他现在应该知道自己失踪了，凭他的性子，一定要急疯了。


    “我叫艾知，我……我是从第二区来找阿琪洛医生看病的。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们，更对不起跟我换血的阿音。但是他们说有人自愿跟我换血……我并不知道阿音是被抓来的……对不起。”


    为了让她活命，他们就让另个人付出了生命……艾知已经不敢深想迟载究竟知不知道这件事。


    “换血本不是难事，但自身存在排异，若血液兼容性不能高达90%，换血者必死。你昨夜想必应该体验过排异反应了吧。”


    阿言的父亲古善乌的眼神像是一面镜子，直射艾知的内心，“所以很少有人愿意换血。可我不能理解的是，为什么阿音因换血排异而死，但是你却能活得好好的。”


    “对不起……”艾知声音嘶哑。古善乌的那双眼睛看得她羞愧难当，但是她又无法说出自己并非现代人的真相。


    “好了，我们走吧。”长老拄着拐棍慢慢往前走，他注意到徘徊不前的阿言，心下了然，感慨这孩子心地实在太过善良。


    他又道：“阿言，这小女子就由你照顾了，等她身体恢复差不多后再决定如何处置她。”


    古善乌看了儿子一眼后，搀扶着长老出了阴冷的柴房。


    “古善乌，这件事终归是亏欠了你们家。阿音的事我也很遗憾。”老人的声音十分苍老，为自己多年的医术无法挽救一条鲜活的生命而悲叹。


    “您已经尽力了，算是我们阿音累了，想提早离开这个艰难的世界。”


    阿音那日本来说要去山里采菌子，结果一去再也没回来，派出去不少族里的青壮年去找，都不见踪影。五天后，还是他去部落不远处的荒地看见了倒地的阿音。


    那个时候，阿音已经快不行了，古善乌见状赶紧抱着女儿冲进长老的住所。


    很可惜，换血后阿音已经遭受了一次严重的排异反应，想救活她已属无力回天。女儿左手手腕戴着一个紫色的圆环，自小也学医的古善乌知道这大概就是换血手术的对应型号。与阿音换血的，必定也佩戴着这个紫色圆环。


    换血后需要呼吸大量的氧气，以适应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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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血液。古善乌猜不久之后换血的人定会来这边山林吸氧调节内部循环。


    于是他们派人在附近蹲守好几日，终于在前天上午看见了一艘小的飞行器降落在庞陇城的山林平地上。出飞行器的，除了两个机器用人，就剩下左手手腕戴紫色圆环的瘦弱女子。


    他们部落虽然落后，搞到几件先进的精良仪器还是容易的，前阵子刚好搞到了一个市面上并不流通的屏蔽仪，屏蔽了小伽设置的信息网，将艾知打晕带回了部落。


    刚开始古善乌悲痛地也想杀了艾知为自己的女儿报仇，但是被妻子斯琴制止了。斯琴见过艾知，她并不觉得这个小女孩有多大本事能够完成这样的高难度手术。且他们都是医者，不是像阿琪洛那样认钱不认人的医学恶人，他们做不出以恶报恶的事情。


    柴房内，被委以重任的阿言被留下，与艾知大眼瞪小眼，艾知知道这是昨天划了她一刀又悄悄来医治她的男孩子。


    “谢谢你。”艾知垂下眼眸，“……也对不起。”


    阿言并未搭理艾知，径直出了柴房，艾知以为他不会再回来，结果他又拿来了一管营养剂。


    “喝这个。”阿言的脸冷的不能再冷，将营养剂丢到艾知手边，一个人冷冷地抱臂站在一边。


    艾知昨夜喝了这个，说实话不难喝，但是也没有好喝到哪去。她记得之前她也喝过小伽为她准备的营养剂，不过都是各种水果口味的，味道又香又甜。阿言给自己的，有一股浓浓的草药的味道。


    她挣扎着起身，拧开瓶盖一股脑儿喝完，然后乖巧地将空管放在一边，声音很轻但足够让阿言听清：“谢谢你。”


    “切，除了谢谢就不会说别的了。”阿言将空管拾起，目光落在艾知血迹斑斑的衣领上，尽管衣服的材质高档，经过这些天的折磨，衣服灰扑扑的，也很脏。


    “你就不怕我下药毒死你。”阿言收回眼神，声音很凶，继续摆着一张臭脸。


    少年的脸颊还有些肉，嘴角向下的样子总感觉像是在撒娇。


    艾知摇头：“不怕，你们都是好人。”


    好个屁，还轮得着你评判上了。阿言心道不满，可心里面又被这句话安抚到了。不过他不可以表现出来，他们是敌人，敌人是不可以认同对方的话的。


    阿言觉得不能再在这个女人身边呆着了，她太恐怖了，总是潜移默化下改变他原来的想法。


    见阿言要走，艾知出言制止：“我可以当你们的人质，然后你们可以以我为要挟找我背后的人。”


    果然，阿言停下脚步，像是见到了傻子似的，不可思议地望向艾知。


    “我的换血手术是阿琪洛医生操刀的，你们可以派人通风报信到阿琪洛那儿，就说迟公子想找的人在你们这里。”


    艾知斩钉截铁，她知道，只有通过这种方式她才可以快速和迟载见上面。


    艾知坚信，迟载一旦寻得了她的消息，一定很快就来寻她。到时候见到了迟载，她就把原委告诉迟载，她会和迟载尽自己所能补偿阿言他们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