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表纸在这一代，通常有两个用途。


    一是祭祀，二是吊唁。


    窝棚外，坐在长凳上的会计苗有生，见到楚扬和周金山联袂而来，且周金山手里还拿着黄表纸。


    当即站起身来，高声喊道：“有客！”


    窝棚里，跪在地上，低着脑袋，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小哑巴，听到喊声，机械式的把额头贴在冰凉的地上。


    苗有生继续喊道：“一鞠躬。”


    楚扬和周金山站在窝棚口，朝着躺在木板上的老疯子鞠躬。


    连鞠四个躬后。


    苗有生接过周金山手里的黄表纸，喊道：“谢客！”


    小哑巴站起身，走到楚扬和周金山跟前，跪下磕了一个头。


    楚扬将其扶起来，说道：“我已经跟西王庄村的孙木匠说好了，后天中午前，他能把棺材打好，到时候我带人过去把棺材抬回来。”


    小哑巴闻言，当场又要给楚扬跪下磕头。


    楚扬将其拦住，问道：“吃饭了吗？”


    小哑巴点了点头，从脏兮兮的棉袄里拿出一个啃了一半，硬邦邦的窝头。


    楚扬没再多说什么，转身出了窝棚。


    周金山站到楚扬的位置，从怀里掏出饭盒和筷子。


    他把饭盒打开，露出浸泡在汤汁里的杂烩肉，递过去道：“赶紧吃，扬哥让俺给你的。”


    小哑巴愣住，没有伸手去接，而是朝旁边歪了歪脑袋，看向窝棚外楚扬的身影。


    周金山不耐烦道：“甭傻愣着了，速度点，别让人看着。”


    小哑巴犹豫片刻，这才接过饭盒，狼吞虎咽起来。


    他并非不饿，而是心事太多，压在心上，让他无心进食。


    其中最大的一件心事，就是棺材的事。


    棺材可以说是一个人最后的体面。


    无论是对于活人，还是死人，都是如此。


    这也是为什么老人把压箱底的钱，叫作棺材本的原因所在。


    因此，家里老人去世，多数人哪怕砸锅卖铁，也会凑钱买上一口棺材。


    小哑巴不在乎什么脸面，但他却想给父亲最后的体面。


    如今这桩心事，被楚扬给解决，他自然也就心安。


    然后，感觉到饥肠辘辘。


    楚扬跟苗有生聊了几句过后，便离开牛棚，去往程家。


    今天杜秀芹破天慌的没来蹭肉，但楚扬却并没有觉得有多少意外。


    杜秀芹那种走道不捡东西就算丢的性格，不可能有便宜不占。


    之所以没找上门，想来是因为程解放的制止。


    毕竟程解放跟杜秀芹不同，虽然也爱贪便宜，但多少还是个要脸面的人。


    当然，这些楚扬都不在乎。


    他只想让他的婉柔能够吃得好，吃得饱，仅此而已。


    ……


    楚家。


    见到楚贵的狼狈模样，全家顿时炸开了锅。


    “我的儿啊，你这是咋了？”钱兰花瞪着眼睛，语气像是天塌了一样。


    楚红星皱着眉头，问道：“你这是跟人打架了？”


    许美丽则放声哭嚎道：“这是哪个天杀的，把人打成这样！还有没有王法了？”


    这时，听到动静的楚卫东和楚前进兄弟俩，从屋里跑出来。


    见到老爹鼻青脸肿的模样，也全都变了脸色。


    楚前进问道：“爹，你这咋整的？”


    楚卫东则当场火大道：“爹，是谁打的你？我现在就带人过去抄了他的家！”


    楚贵把自行车放下，招手道：“你过来。”


    全然不知自己要面临什么的楚卫东，大踏步走到楚贵跟前。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惊呆了所有人。


    楚卫东捂着半边脸，既不解，又气愤道：“爹，你打我干啥？”


    “干啥？”楚贵火冒三丈道：“你小子在外面惹了祸，连累老子跟着你一块吃瓜落，你还有脸问我干啥打你？”


    楚卫东顿时更加来气道：“爹，我惹啥祸了？”


    “这正是我想问你的。”楚贵冷哼一声，说道：“前进，去把家门关上。”


    说完，迈步走进堂屋。


    楚卫东跟着进了堂屋，满脸的不服不愤。


    等所有人都走进堂屋，楚贵再次让楚前进把堂屋的门关好。


    这才看向楚卫东，冷着脸道：“你老实交代吧，到底咋惹到镇上那群小混混了？”


    “爹，我听不懂你在说啥。”楚卫东紧锁着眉头回道。


    “你还装傻？”楚贵气恼道：“那帮小混混，指名道姓，说是你得罪了他们，还让老子带着你一起，给他们磕头道歉，再给五十块钱赔礼。”


    “啥玩意儿？！”楚卫东火冒三丈道：“谁他娘敢这么狂？老子一枪崩了他狗日的！”


    接连几次追问，都无果后。


    楚贵内心不禁开始动摇。


    所谓知子莫若父，他自然清楚儿子什么脾气。


    可问题是，如果儿子真没惹那帮小混混，就没办法解释他挨打的事。


    “爹，你先把咋回事说一遍，咱大伙一块分析分析。”楚卫东说道。


    楚贵纠结再三，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毕竟那帮小混混已经盯上他了，要是不把问题弄清楚，下次他还得倒霉。


    这次还算比较好，开完会之后，他才遇到了那帮混混。


    万一下次刚一进镇，就遇到那帮混混，指定连开会都开不成。


    于是，楚贵把自己的遭遇，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当然，他隐瞒了拉裤环节。


    毕竟这实在是太丢人了，哪怕是对家里人，他也不好意思说。


    众人听完楚贵的讲述，全都陷入沉思。


    楚红星率先开口，提出猜测道：“难不成是那帮小混混认错人了？”


    “不可能！”楚贵立即否定了这一说法。


    一个人出现重名重姓，倒还说得过去。


    可父子俩都重名重姓，这种概率实在太低，基本没有可能。


    本着“遇到难题找陈江”的固定思维，楚卫东说道：“爹，我去把陈江喊过来，让他帮着参谋参谋这事。”


    楚贵没有拒绝，他知道陈江的脑子比较聪明。


    多一个人帮着参谋，也不是什么坏事。


    不过，他还是问道：“卫东，陈江嘴严吗？”


    “放心！”楚卫东信心十足道：“他要是嘴巴不严，我也不可能找他。”


    楚贵点头道：“那你赶紧去喊陈江吧，这事不能拖，必须尽快弄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