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柔顺地行走过窄门,不会改善处境,只会让路……

作品:《全皇城都是我的附身卡

    谢逢做乞儿历劫时,就隐约有种荒诞不羁的念头。


    他们并非同类。


    自己与人群仿佛隔着层朦胧的雾。


    凡人这个词出现在脑海里的时候,祂也怔了怔,为何要这样称呼他们?


    祂喜欢站在巷口,直直注视每一个过路人的眉眼。


    祂摸上自己的脸颊,迷惑不已。


    明明同样一张嘴、一双眼,他却像在打量异族。


    现在祂才明白自己当时为何烦恼。


    原来,是祂不懂得“人”。


    观察的凡人向祂解释了许多凡人独有的念头。


    凡人实在太奇怪了。


    明明是一个由神创造的物种,却生出了太多与神不一样的想法。


    她说,哗众取宠不为名利,而是为了夙愿得偿。


    她说,不要金银,并非不爱黄白,而是想看自己为了心头之志,舍得下多少血本,舍得费多大功夫。


    心头之志?


    这就是她愿意为之燃烧的东西吗?


    简直像流星一样,他想。


    有些星星在天上待倦了,就会不顾一切燃烧自己,加快坠落。


    凡人竟也是这样。


    人类听到这句话愣了半晌,笑着说是啊。


    厌倦了周遭,索性点燃自己,也要拼他个你死我活。


    看之后的世界会有何不同。


    ……


    学堂最近新来了个学子,名叫张拐子。


    这人是街上有名的无赖。


    偷鸡摸狗、调戏女子的勾当没少做。


    年轻时就因调戏镖头的女儿,而被打瘸了条腿。


    走路时一瘸一拐,因而被人们戏称为张拐子。


    这人年过半百,到现在仍改不了一身坏毛病。


    其他学子们听说他要来,纷纷劝陆漱玉三思。


    但陆漱玉摇摇头,她不怕闹事的。


    如若被她发现还做这种勾当,那便刚好收拾一顿。


    刚来前两日,张拐子装得老实,陆漱玉渐渐放松了警惕。


    谁知第三天晚上,这人便原形毕露。


    陆漱玉低头翻书,便听到张拐子不屑一顾的声音传来:“你们这些女人家识什么字?回家去带孩子才是正经事。”


    学堂里四成都是女子。


    成立之初,陆漱玉就定了规矩,凡辱女者,一经发现马上逐出学堂。


    学子们也都能遵守。


    张拐子入学时,陆漱玉就告诉过他这条规矩。


    现下他明知故犯,显然是不将她这个夫子放在眼里。


    陆漱玉盯着张拐子冷笑。


    她的学堂还容不得一个不尊重女子的人撒野。


    况且,一个看人只看生育价值的人,也配谈正事?


    陆漱玉实在是厌倦了。


    质疑女子的人,每次都是这一套说辞。


    从小到大,她不知听了多少遍。


    女子怎么可以读书?


    女子怎么可以在外抛头露面?


    女子怎么可以不为夫家和子女委曲求全?


    女子怎么可以不做被吸血的那一方?


    又是这种反问。


    好像女子争取自己的利益,是多么伤天害理之事。


    女子们身在广阔天地,却被人划定了只能走窄门。


    但是,这是个死局。


    柔顺地行走过窄门,不会改善处境,只会让路越来越窄。


    最后,逼死自己。


    陆漱玉看着蒲团上挤在一起的女子们。


    一个个衣裳单薄,冻得直哆嗦。


    即使手上长满冻疮,却仍攥着树枝在地上一笔一划练字。


    不少人都练得入迷,总忘了下学时间。


    最小的燕燕,才八九岁的小姑娘,额发被火塘烤得卷卷的,小大人似的摇头晃脑在背千字文。


    读书,是她们的权利,也是她们唯一能握紧的救命绳索。


    有选择的机会,这便是正事。


    有人却偏要指责她们。


    这样的人实在用心险恶。


    宋大郎被陆漱玉盯得发毛,忽然拔高嗓门:“你看什么,我说的不对吗?女子无才便是德。你们读书有什么用,还想抢男子饭碗不成?”


    周围男子听了这话,不敢搭腔,但都偷偷瞄陆漱玉。


    周围女子听了这话,竟出奇得沉默,无人反驳。


    陆漱玉叹息,或许,她们心里本就有这种怕。


    宋大郎的话不过是为这种担忧加了点佐证。


    陆漱玉啪地阖上书,站起身来。


    灯光映在她瞳孔里,不断跳动。


    “宋大郎,”她声音不大,却令人屏住呼吸,“你可知妇(婦)字何解?”


    宋大郎愣住。


    “女字,加一把扫帚。”


    陆漱玉冷笑:“你看不起女子,可也要记住,女子的扫帚同样能扫天下。”


    她一步步走近宋大郎,气势逼人,宋大郎只得后退。


    直到无路可退,脚跟踩到火塘边上,被烫得龇牙咧嘴。


    陆漱玉停住脚步:“再者,她们白日干活,夜里识字,背默得出千字文。你呢?学了几天,连天地玄黄的天都不会写。”


    不知谁先笑出声,众人笑作一团。


    宋大郎脸涨成猪肝色,梗着脖子叫嚷道:“她们再能耐,那也是女的,也得依靠男的。”


    陆漱玉嗤笑。


    男子有什么好依靠?


    靠山山倒靠人人跑。


    况且,女子又不是生来便是附庸。


    有人情愿女子老老实实任人摆布,便用依赖娇弱、乖巧懂事这些词桎梏她们。


    女子们生来便被这套理论束缚,少有人思辨。


    可陆漱玉从小就被娘亲教,要当个知礼节的悍妇。


    她靠自己,所以也从不怕惹事。


    陆漱玉冷笑,一把扯下废窑墙上挂着的旧弓。


    这是墙面上唯一的装饰品,也是娘亲留给她的武器。


    弓身乌沉,弦是牛筋作的,一拉便嗡嗡作响。


    她拉开弓弦:“我十五岁时,用这张弓杀过一头狼。”


    她面色冷静,声音却像淬了冰,“你再敢说一句女子不好,我便送你去见你太奶奶,让她亲自教你。”


    嗖,箭擦着宋大郎的耳朵钉入墙壁,尾羽颤个不停。


    只有一寸,便会钉进宋大郎脑袋。


    他腿一软,便跪坐在地,□□湿了一片。


    无人同情他,学子们拍手叫好。


    陆漱玉收弓,居高临下:“向她们道歉。”


    宋大郎哆嗦着嘴唇,声如蚊蝇挤出了句对不住。


    陆漱玉摇头呵斥:“大点声,让她们听清。”


    “对不住!”


    宋大郎喊出声。


    陆漱玉侧身让出离开的路。


    惊慌失措的宋大郎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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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散学后,陆漱玉独自收拾废窑。


    小蝶蹭过来,递给她一块热乎乎的烤红薯。


    “夫子,您有没有伤心过?”


    陆漱玉咬了一口红薯,甜得眯起眼。


    她掰了一块递给小蝶:“我伤心过的。”


    她指了指心口,“但又被你们填满了。”


    窗外,雪又开始落,一片一片,仿佛能遮盖所有肮脏不堪。


    ……


    第四夜,宋大郎没有再来。


    陆漱玉没空理会。


    她正忙着把千字文抄成巴掌大的小册子,好让女工们揣在怀里,边纺线边背。


    “陆漱玉在哪儿?我家老爷有请。”


    几个侍从打扮的人在废窑口大喊大叫。


    来人披着狐裘,正皱眉打量锦靴沾上的污黑雪泥。


    是沈巍,也是新晋的翰林院修撰。


    这本是赐封状元的职位。


    如今却给了他。


    陆漱玉的出现,让他眼中闪过冷光。


    “你给的什么破烂。”沈巍把书摔在雪地上,“字像蚂蚁爬似的,全是歪七扭八的鬼画符。”


    他眼里杀机毕露:“陆漱玉,当初就不该放过你。好让你有机会拿假本子糊弄我。”


    染上污泥的书页散开,露出娘亲的娟秀字迹。


    整本书都是娘亲用简体字和阿拉伯数字写的。


    沈巍看不懂再正常不过。


    看不懂就要问。


    为何要扔在地上?


    陆漱玉弯腰拾起书,指尖抚过那行字,眼底泛起潮气。


    娘亲临终前的话犹在耳边:“玉儿,用这手稿去重新认识世界吧。”


    娘亲回到了属于她的未来世界。


    而陆漱玉在这个世界再也没有娘亲了。


    她抬眼,声音冷而沉:“沈巍,看不懂可以问,书是真的。”


    沈巍被拂了面子,抬手就要扇她。


    陆漱玉侧身躲过。


    废窑里的学子忽然一股脑涌出来。


    女工们打头,卖羊肉的老马、卖饴糖的小豆子、卖毡帽的胡大娘……一群人团团将陆漱玉围在中间。


    燕燕紧紧抱住她的腿,抬头看着她:“陆夫子莫怕,我们保护你。”


    老马手里拎着剔骨刀,刀面在月色下闪着白亮亮的光:“沈公子请回,羊市不欢迎欺负陆夫子的人。”


    陆漱玉从来都是单枪匹马应对麻烦。


    头一次尝到被娘亲以外的人保护的感觉,心中陡然腾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滋味。


    鼻子酸酸的。


    沈巍只带了两三个家奴,对上几十号人,早已有了退意。


    他脸色煞白,在家奴的掩护下踉跄逃出了羊市。


    短时间内应不会再来。


    雪下得更密了。


    大家围在一起,把火塘烧得更旺。


    陆漱玉将母亲的书抱在胸前。


    望着大家的笑脸,她忽然觉得,这雪夜其实没那么难熬。


    彩凤姐端来一碗热姜汤:“陆夫子趁热喝吧,别着凉了。”


    大家眼巴巴看着她。


    她的眼泪在热气蒸腾中滴落在汤里,但却没有一个人拆穿她。


    角落里,谢逢静静看着,只觉这幕似曾相识。


    他们围着她的样子,好像天上的星星聚在一起。


    星星聚拢,是为了发出照亮长夜的光。


    人,也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