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林鹤归将手递给还在地上蹲着研究尸骨的叶清瑾，“先回卫兵室看看卷宗。”


    叶清瑾借力起身，轻轻的拍掉身上粘着的尘土：“既然杀人案这里没有切入口，那么可以证明我们之前的调查方向错了。她不是以‘杀人案＋’的形式被判刑的。”


    叶清瑾接着说：“可能是安冉受限于游戏，所以这个世界显得有点粗制滥造，它给出的提示和线索都很少。所以，那些被提及过的东西就是关键，比如：我们的身份，她为什么要给我们这个身份，她想传递什么，这个身份又给过我们什么消息。”


    林鹤归用手抵着脑袋，思考了一会说：“卫兵是对国王绝对忠诚的附庸，但是这个国王生性残暴、自大，以及，贪图美色。


    他一边不断制定法律限制女性读书，认为她们会通过知识学习巫术，引诱男性，一边又每周大办舞会，广纳妃嫔，还会让卫兵随意挑选舞会中落选的女子。


    昨天刚举办过这个舞会，但卫兵队内的人似乎玩得并不尽兴。他们说着为了庆祝我加入卫兵队，准备带我去图书馆喝酒庆祝，顺便，叫点姑娘来陪酒。”


    林鹤归的目光直视着叶清瑾，而叶清瑾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而我得到的消息是：在王宫里他们都说女人比较低下和肮脏，适合在厨房工作。


    所以，结合起来看，这个世界一直在暗示我们女性的痛苦，也许我们可以从这个方向入手。”


    *


    当回到卫兵室时，叶清瑾拿起了另一种卷宗，罪名是引诱男人和获取知识等小事。


    找了良久，叶清瑾抽出了一张纸：


    王国司法档案馆-纪律卷宗


    卷宗编号：TRES-001-Alpha


    罪犯姓名：**


    所犯罪行：**


    案件摘要：


    经卫兵队举报，该犯未经允许，擅自出现于图书馆主阅览室内，已迅速抓获。


    其行为已明确触犯《宫廷域禁令》第一条：“任何未获授权之下级仆役，严禁踏入图书馆门槛，违者以叛国罪论处。”


    审判过程：


    案件由国王审理。罪犯**在审判中公然质疑王国法律，其态度被视为对王权的蔑视。


    判决结果：


    国王陛下御批：“窥探知识者者，终将被真理之火吞噬。其存在本身即为污染，须从朕之领域中彻底抹去。”据此，判处罪犯**死刑，立即执行。处决方式不予记录。


    归档日期：元年秋10月12日


    归档书记官：赫尔曼


    备注：已加强图书馆外围巡逻。此案警示所有仆役：规则，不容置疑，更不容逾越。


    “这个是唯一处以死刑的案件，”叶清瑾说，“但是她是不是安冉，这上面写的罪名又是不是真的，就需要我们验证了。”


    林鹤归说：“他们今早告诉我，他们会在图书馆开宴席，我们应该可以在那里找到那个举报她的卫兵。”


    *


    推开门时，迎面而来的是一阵浓郁的酒味，伴随着一声醉醺醺的：“谁？谁进来了？”


    叶清瑾循声看去，说话的是一位喝得东倒西歪的男性，他正努力睁大着迷离的双眼，扶着墙试图靠得更近。他的脚下堆着一堆又一堆的酒瓶，地上还有坐着继续喝的卫兵，他一边搂了搂怀里一脸害怕小月，一边歪着脑袋寻找发声来源。


    林鹤归往前一步挡在了叶清瑾面前，说：“队长，是我，今天新来的卫兵。”


    队长本就迷离的眼又重新浑浊了，“哦，是你小子啊，中午又说这有事那有事的，进来吧。”


    “队长，国王刚刚下派了一个紧急任务，要我单独告知你。”


    队长明显皱了皱眉，不满地骂了一声，慢慢起身跟了出来。


    队长迷迷蒙蒙地跟在林鹤归后面，感觉路越来越长，越来越久，他忍不住开口：“新来的，你要带我去哪？”


    突然，他脖颈一疼，软绵绵地晕了过去。


    *


    再次醒来时，他被捆在一张椅子上，把他泼醒的水顺着脸颊流下来，他面前站着的正是叶清瑾和林鹤归。


    在强烈的刺激下，他的酒一下就醒了，他看着林鹤归惊慌地说：“新来的！你要干嘛？想造反是不是？等我出去，我不会放过你的！”


    叶清瑾笑着看着他：“别慌张，先生，我们来这里，只是有点事想问你。”


    “我什么也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队长惊恐地说。


    “先生，如果你合作，我们会把你放回去的，但是如果你不合作，知道这件事的也不止你一个，我们确实也不是非你不可。”


    叶清瑾的眼底仍然带着清清浅浅的笑意，但此时在队长心里，她不亚于可以决定他生死的恶魔。


    队长努力吞了口口水，壮着胆子说：“你说吧。”


    “你知道，是谁举报了一个进入图书馆的女性吗？”


    队长连连点头：“是吴涛，吴涛！我看着他举报的。”


    叶清瑾接着问：“那你知道那个被举报的女性是谁吗？”


    队长的脸上涌出困惑的表情：“谁会费劲心力地去记她的名字？不知道，应该就是哪来的女仆吧。”


    叶清瑾的表情仍是轻松愉快的，说出来的话却让队长感觉没那么友好了：“现在，你仔仔细细地跟我说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的罪名是什么，如果被我发现你在说谎，相信我，你不会想知道你会经历什么的。”


    她一边说，一边微笑地拿出了一把小刀——那是她在厨房里拿到的。


    队长立刻畏畏缩缩起来：“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就是我们每周都会在这里喝酒，那天陪酒的人不够，她又正好躲在那看书。”


    说着说着，他的底气突然足了起来：“她本来就不被允许进图书馆，如果她愿意陪我们喝点，我们当然会为她遮掩，但是她不知好歹，不但跑了，还打了吴涛一拳，吴涛这才揭发她的。”


    叶清瑾皱了皱眉，“就是如此吗？那她为什么会被烧死，没有其他罪名吗？。”


    队长有点迷茫：“不是，国王最讨厌的就是她这样试图学习知识来动摇国本的人，她可是女人，被处死不是理所当然吗？”


    这句话似乎打开了什么开关，叶清瑾的精神又一次游离了出来，她看见林鹤归也同她一样悬在空中，只不过这次，她没有在进入安冉的身体，而是和林鹤归一起浮在空中，完整地观看了安冉的一生。


    时间线不断向前，不断向前，故事的开始的时间，是在她真正的家。


    然后，叶清瑾看到了，看到她苦难的童年，看到她不幸的青年，看到她最终被处死，看到她的挣扎，看到她的觉醒。


    看到在日复一日打骂中，在母亲所在教导的隐忍中，在弟弟的欺凌中，她产生了一个思想：为什么她好像永远是家庭的牺牲者，为什么她不能成为一个人呢。


    于是在听到爸爸要把她卖给别人做童养媳时，在哭闹和眼泪无用的时候，她抱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心态，下药药死了全家人。


    她第1次觉得自己那么有力量。


    于是在此后的人生中，她一直在践行这个道理。


    然后就到了童话王国，眼前仍是富丽堂皇的童话王国，四处张灯结彩，还能看到亮晶晶的彩灯在头顶闪闪发光，视线慢慢聚焦，落落大方又成熟的安冉。此时穿着合身的女仆装靠在童话王国的书架一角，手里拿着一本书，迅速翻阅着。


    “碰！”门被狠狠推开，一群醉醺醺的男人相互扶持，撞开了大门。


    “来图书馆喝，这里清净，没那么吵。”


    “就是少了点女人。”


    “哟，你长成那样还想让女人给你陪酒，想得美，等你什么时候发钱了，去找王厨她女儿吧，她便宜，便宜又来劲儿。”


    众人嬉笑的传进安然的耳朵里，他们叮叮咚咚地将酒瓶堆满了这个角落。


    她开始屏住呼吸，轻轻的把书放回书架，安静的缩在角落中，希望不被他们看到。


    但命运也许就是那么奇怪，他们找到了她，欢呼着把她强硬的拽到身边，打量着她漂亮的脸蛋和丰满的身材，“来陪我们喝点，不然，嘿嘿，我们就告发你在这干什么，你知道的，女人不被允许读书，更不允许踏入图书馆。”


    她忍耐了，她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在其中一个男的试图把手伸进她衬衣时，忍不住狠狠地踢了他一脚，把附近厚重的书架推倒在他们的身上。


    然后，跑。


    她的肺里灌满了火热的空气，耳旁是粗喘的呼吸声，但是她灵巧，更重要的是她熟悉这，她跟这些草包不一样。


    她逃出去了。


    画面再一转。


    王位上大腹便便的王上宣告着她身为女人的罪罚，说着她如何引诱男人，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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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学习巫蛊之术，如何试图学习知识，试图动摇国本。就是如此可笑的理由。


    她试着说出自己的观点，但是却引得国王勃然大怒，他痛斥她蔑视王权，判她应处火刑。


    没有人愿意倾听，她如杜鹃啼血一般的话，没有人在意。


    在熊熊燃烧的火堆中，她的骨灰和柴灰交杂在一起，对随意的当成垃圾扫走了。


    其实在庄园开始识字时，她就知道自己做错了，她知道自己这样的人应该会下地狱，因为她杀人了。


    她知道自己做错了，法律可以惩罚她。她知道哪怕社会对她有压迫，她也不能滥用私刑，于是她也痛苦，她也在夜里彻夜难眠，一边唾弃着自己是一个刽子手，一边又庆幸，正是刽子手的自己保护了自己。


    可是多可笑，最后让她死亡的罪名，不是让她日夜痛苦的，而是女性这个身份所带来的。


    在国王判决下来之前，无数个痛苦流泪的深夜带给她的反思是：这个社会总是对坏人太宽容，又对好人太苛责。


    但是是她的力量太小了吗？她明明所干的一切都只是为了维护自己生而为人的权利，为什么那个崇尚人权与自由的国家却不愿意把对人的哀怜赐予给她？


    她哀怨，她痛苦，她也无能为力。


    因为她不是没有反抗，恰恰是她在抗争之后才发现其实有勇气也没用……


    她的处境让她犯下案子，她的良心让她寝食难安，但最后致她于死地的只是一件荒谬而可笑的小事。


    没有人知道那几起杀人案是现在的她做的，他们只在乎她是不是进了图书馆，愿不愿意给他们陪酒。


    回忆结束了，叶清瑾和林鹤归又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眼前是恐惧的队长。


    强烈的情感和剧烈的情绪似乎还残留在叶清瑾的脑海里，她沉默地回忆起安冉死前痛苦的思索，脑中却出现一个想法：安冉，她愿意留在这里吗？愿意一次又一次地把自己的伤痛展示出来，供别人赏玩吗？


    想到这，她看向了林鹤归，对他说：“我们找个地方坐坐，等安冉回来吧。”


    “好。”林鹤归好脾气地应下。


    *


    两人盘腿坐着，毫无形象地靠在了一个书架上。


    下午的阳光还带着些热气，懒懒的照在他们的身上。一束阳光犹为偏爱林鹤归，在他的脸上投下温柔的光束。


    叶清瑾默默打量着他，在光影交错中，他的眉眼更显俊秀，鼻梁上架着一副银白色的眼镜，眼中夹杂着半江春水的温柔，一缕发丝垂下，更衬的他神色温柔如三月桃花。


    他就好像完全卸下防御的猫，在面对她时，把完全隐藏起了自己最初的那种冷清，整个人身上呈现出慵懒的味道。


    突然，叶清瑾开口打破了这种安适的氛围：“林先生，你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把副本里的人带出去吗？”


    林鹤归笑了笑，“叶小姐，我也是第1次参加游戏……”


    叶清瑾干净利落地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你身份不简单吧？你的行事风格、道具都不太像是一个刚进游戏的新人。”


    林鹤归的脸上仍然保持着微笑：“嗯，叶小姐说的有道理。可是，这个情报可不便宜呢，你拿什么跟我换呢？”


    叶清瑾思考了一下自己有什么，最后发现自己什么也没有，她想了想，突然露出了一个笑脸，说：“林先生，虽然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但是你要以发展的眼光看问题，我现在没有，难道以后不会有吗？


    30年河东30年河西，莫欺少年穷吗嘛，你现在把这个情报给我。相信我，未来我一定能带给你更大的收益。”


    林鹤归默默的看着叶清瑾，突然感觉以现在这个情况看，自己就是古早爱情片中的傻白甜富家公子哥，而叶清瑾便是花言巧语给他画大饼的人。


    不不不，林鹤归清了清嗓子，打断了脑中那些幻想，叶清瑾怎么会是这样的人呢？


    林鹤归最终看着她说：“想我告诉你也很简单，你答应我，以后进游戏都会跟我组队。”


    “成交！”叶清瑾快乐的答应了。


    空手套白狼，成功！


    林鹤归继续说：“跟她签个契约就好了，在你们双方都同意的情况下，让她寄宿到你的灵魂中，你就能把她带走了。”


    叶清瑾笑了笑：“谢谢你。”


    接着二人又开始享受这段副本中难得的清闲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