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戍卒迷途,冰峦定朔

作品:《[封神西游]关于我山被迫营业这回事

    消息接二连三地传来。


    每天早上,负责瞭望的人会带来几乎相同的报告:“看见人影了,比昨天近了些。”到了晚上,巡夜的人又会用更紧张的语气重复一遍,“还在那儿,没走,也没见得更近,邪了门了。”


    我听了四五日,耳朵快要起茧,视野尽头那些晃动的小点,前进的速度慢得令人费解。按常理,溃败的军队逃命时应该像被火烧了尾巴的野狗,可他们倒好,慢吞吞得像是在地里犁田。


    相同的疑惑,也即将困住坡下的另一群人。


    “报——!”一个拖着腿的斥候,连滚带爬地冲到骑在马上的戍面前,脸上是因疲惫和一丝诡异希望而产生的潮红,“戍!前方……前方确有村落!有、有炊烟!”


    他的声音嘶哑,却透着兴奋。在日渐昏沉的暮色里,远方那几缕纤细得仿佛随时会断开的炊烟,以及隐约闪烁的、橘豆般的火光,成了他濒临崩溃的精神世界里唯一的海市蜃楼。有人的地方就有粮,能填饱火烧火燎的肠胃,能找个角落蜷缩起来,躲避追兵和夜晚的寒气……若是运气好,或许还能……他混沌的脑子里翻滚着些模糊而卑劣的念头,干裂的嘴唇下意识地舔了舔。


    领头的戍勒住缰绳,他身下的战马瘦骨嶙峋,打着不安的响鼻。他的脸深陷在布满刀痕和污垢的头盔阴影里,只有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偶尔闪过鹰隼般的光。臂甲早已残缺,仅存的一块上也嵌着一枚箭镞,锈迹与暗沉的血污融为一体,像是长在了肉里。队伍的辎重里没有粮草,有的只是如同咸鱼烂肉般堆叠着喘息不肯咽气的伤兵,他们发出微弱的呻吟,像是一群正在缓慢腐烂的活尸。


    他用已经看不出颜色的马鞭指向村庄,目光扫过这群昔日或许还能称得上“同袍”的面孔,如今个个眼窝深陷,颧骨突出,眼神里只剩下对生存最原始的渴望,以及一丝即将坠入疯狂的预兆。他脸上肌肉抽动了一下,掠过一丝极淡的不忍,快得像是错觉。当然,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丝不忍下面还有无穷无尽地,属于他的忌惮和恐惧。


    没有粮饷就无法保全士兵,一旦军中哗变,士兵逃走死光,他沦为孤身一人后又如何在乱世里安身立命。


    每每想到这样的光景,他就感到一阵彻骨的冷。


    军队,就是他的命。


    他必须不择手段,抓住自己的命。


    “前方有村落!”戍猛地吸足一口带着血腥味的寒气,将胸腔里所有的暴戾一同吼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全队听令!先登者,尽掠血食!女人、粮食,都是你们的!”


    “血食!”这两个字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死气沉沉的队伍。那些原本眼神空洞、步履蹒跚的兵卒,浑浊的眼睛里迸发出漆黑的生机。


    求生的本能被导向掠夺与吞噬,目标清晰地指向了那些手无寸铁的、想象中的“羔羊”。


    队伍像是突然被注入了活力,开始以一种近乎疯狂的姿态,朝着那象征生息的炊烟方向,加速涌去。


    ************


    村里的日子,在一种悬而未决的诡异中,轮转了近十年。


    关于溃兵的紧张情绪,早已被时间磨钝。


    我最初以为只是消息传递中的误差,或是地域上远近造成的错觉,但实际上事情远比我所想过的复杂许多。


    “娘娘,”苏青叫了我一声,她手里拿着一块烤熟的芋根递给我,自己却没什么胃口的样子,借着送饭的空档挤到我身旁,拍拍裙角,坐下开口:“新来的那家人说,他们是躲避‘西岐大军’过来的……可西岐,不是一直臣服于大王吗?我小时候听族里老人说,西伯侯是贤臣啊。”


    我不知道,我可是文盲外地人。


    我看看天空没说话,她便继续和我唠。


    “还有今天来的那个猎户,”阿青又指了指不远处正在帮忙修补屋顶的一个沉默汉子,“他的口音很怪,几乎说不通话,我们交流全靠比画。”说到这里阿青打量我一眼,像是想到了什么,嘴角微微上翘了一秒,不过很快又恢复了正经谈事的样子。


    “说句冒犯的话,几乎和您刚来的时候一样,兽皮处理的方法我也从来没见过,像是很古老部落里才用的法子。”


    哦?连商朝人都觉得古老了,这是哪里来的……


    我顺着苏青的话头看了过去,发现她还是说得委婉了。


    岂止是语言不通和风俗不同。


    兽皮裙散编发,面颊突出眉骨粗大,哪个博物馆的元谋人跑出来了都要喊他一声表亲,我的目光粗粗扫过,几乎是立刻就判断出了结果。


    头皮有点发麻。


    注意到我的打量,那元谋人表亲不太高兴地嘟囔两声,但迫于周围人的压力很快又埋头干起活来。


    我把目光收了回来,开始专注吃没放盐的烤芋根,有那么一瞬间又想放弃思考了。


    类似说不通的事情还有很多。


    村民们自己有时也会感到迷糊。两个老人为了“去年到底是太旱还是发了大水”争得面红耳赤,最后却不了了之。一个挠着头,归咎于“年头太久,一个说记混了”或者“战乱跑的,地方不一样吧”。


    仿佛这里的饭里有什么特殊的东西,吃了就会忘性大。不会像苏青一样去细究事情的经过,迷迷糊糊混过去不好么,这里没有战乱没有官兵压迫,食水管够,有人医治疾病。


    如果他们中也有人知晓《桃花源记》,或许这里也能算作另类的桃源?


    总之,居住在这里的人似乎自发地形成了一种默契,将所有不合理之处,都模糊合理化了。


    一部分源于战乱带来的记忆创伤,更大一部分,则源于对“赤瑛娘娘”的敬畏。


    在他们看来,娘娘身边发生任何怪事,都不算怪事。


    尽管多次有人说看见溃兵来,但是他们始终没有来,这便是娘娘的神异。


    “溃兵来了”的故事最终在这里变成了日常的调侃。


    “吃过了?今天看见他们了吗?”


    “哈哈,还没呢,看来今天也过不来。”


    “我就说嘛,有赤瑛娘娘坐镇,什么魑魅魍魉敢靠近?”


    直到一个在溪边玩耍的孩童,连滚带爬地跑回来,脸上不是恐惧,而是极大的惊奇,他扯着嗓子喊:“来了!他们真的来了!从林子里……走出来了!”


    这一次,终于不再只有远方的黑点,村口的宁静被瞬间打破。起初,不少人还以为是新开的玩笑,有人甚至笑着探头张望。但当那十几个摇摇晃晃的身影真正清晰地走出林子的阴影时,所有的笑容都僵在了脸上。敲击声、呼喊声杂乱地响起,村民们都涌了出来,脸上带着十年调侃后骤然面对现实的茫然与震惊。男人们下意识地抓起了手边的农具、木棍,女人们则紧紧拉住了自己的孩子。


    他们摇摇晃晃地走来,身形佝偻,几乎撑不起身上那褴褛的、沾满泥污的衣甲,动作迟缓得如同梦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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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脸上没有任何凶狠的表情,只有一种被抽空了所有精神的、极致的茫然疲惫。


    他们看着这个炊烟袅袅、人群聚集的村落,眼神里没有贪婪,只有一种近乎虚幻的、不敢置信的恍惚。其中一个年轻些的,看着面前一个警惕地握着锄头的村民,嘴唇哆嗦了几下,热泪冲刷开脸上尘土,他嘶声问道:“……今夕……何夕……?”


    预想中的冲突并未发生,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不安的气氛。


    村里的青壮在苏青冷静地指挥下,迅速合围了上去。这些人几乎没有抵抗,像温顺的牲口,被引导着集中在村口的空地上。他们瘫坐在地上,只是凭着本能,反复喃喃着:“吃的……”“水……”“睡……”


    苏青面色凝重,走到那个看起来像是领头者的人面前。他比其他人稍显清醒一些,但眼神依旧涣散。


    “你们从何处来?”苏青问。


    那人吃力地抬起头,目光似乎在努力聚焦,断断续续地说:“……北海……败了……跟着闻太师……三日……三日路程……走了……好久……”


    苏青的身体一僵,她霍然转头看向我,脸色变得煞白。


    我心下一沉,快步走上前去。我没有像拎乌龟青玄那样粗暴,而是蹲下身,目光锐利地扫过这些溃兵,他们皮甲上的污垢和磨损程度惊人,一些人的武器还是石钺与青铜短剑混用。


    当我的手指触碰到此人臂甲上嵌入的箭镞,指尖传来一种冰冷而诡异的融合感,那金属仿佛已不再是外来物,而是与甲片,甚至其下的血肉骨骼在漫长的岁月里长合在了一起,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


    在明白过来的当下,一股恶寒无声无息地顺着我的脊椎铺开。


    实物,比言语更令人心悸。


    第一波溃兵被勉强安置下来后,仿佛某个闸门被打开了。接下来的日子里,陆陆续续又有穿着同样制式残破衣甲、自称来自同一场败仗的士兵到达。他们口中提及的“当前”年份,开始诡异地趋于一致,但到达的时间点,却荒谬地相隔数日、数月……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一次,是两个自称是亲兄弟的士兵,前后脚来到村里。哥哥看起来饱经风霜,鬓角已染白丝,年约四旬;弟弟却还是个面容稚嫩、最多二十出头的青年。弟弟看到哥哥的瞬间,如同见了鬼,扑上去抱着他,手指颤抖地抚上哥哥脸上深刻的皱纹,号啕:“哥!哥!你还活着!他们都说你十几年前就死在北海了!我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你怎么……怎么老成了这样?!”


    哥哥茫然地站在原地,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困惑,仿佛在辨认一个陌生人。


    原本还在低声议论的人群渐渐变得安静。我注意到,住在村东头的阿禾嫂——那个每日清晨必定第一个向我方向叩拜的虔诚信徒——猛地将身边的小女儿揽进怀里,粗糙的手掌捂住孩子的眼睛。她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像是在默念祷词,可那双总是充满敬畏的眼睛里,此刻却盛满了恐惧。她死死攥着胸前的符囊,指节发白,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却又清楚地知道自己正坠向无法理解的深渊。


    整个村落,成了一个混乱的码头,来自不同时间河流的碎片,被无情地冲刷至此。


    随着这些残兵口中“当前”年份的统一,远处的雪山不知何时已经迫近,巍峨的阴影将这里全然笼罩。


    当冰冷的山风拂过面颊,我几乎可以确定引发这乱流的源头,在我,或者说,是我与这座山的联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