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重宇把向晴叫到办公室，让她填了几张有关她身份的材料表，然后又作为她的新领导，叮嘱了她几句，态度嘛，算不得好也算不得差。


    向晴趁着这个时候，把兜里的烟放到了桌上，脸上笑的大大方方的，说：“杨主任，这里还有一盒烟，您收下，作为我的一点点心意，以后在二厂还要多多仰仗您的照顾。”


    杨重宇瞥了一眼，眼里笑意升起，但是嘴上却义正言辞的“批评”向晴说：“你一个女同志，就算没有这些我也不会给你派什么重活，我们二厂可不时兴这一套，以后你就踏实做事，不要给我惹麻烦，其他的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向晴听他这话，就知道他还是介意之前和其他人同等待遇的，要不刚刚这番话，早就和她说了。


    她眼珠子一骨碌，说道：“主任，我还有一件事想请您帮忙。”


    “你说。”


    向晴脱口而出：“我想和咱这儿的大师傅学手艺。”


    杨重宇听见这个要求，不似之前干脆，若有所思的沉默着。


    向晴还以为他是怕她耽误上班时间，于是立马保证说：“您放心，我之前也学过点皮毛，就是手生，学起来会很快，用不了太长时间的。”


    “到不是因为这个。”杨重宇拿起杯子，在杯沿吹了吹，吸溜了一口，有些为难的开口：“主要是，我们这儿的大师傅，他这个人脾气比较怪，收徒是有要求的。”


    “什么要求？”


    “传男不传女。”


    向晴心里“咯噔”一下，原本以为来了二厂就可以学手艺了，没想到又遇到了新的问题，但是她还是不甘心，怎么也得试一试。


    “主任，是不是要是我能说服大师傅，您就同意我学手艺。”


    杨重宇对于向晴提的这个要求并没有意见，多一个颠勺的对于后厨又没有坏处，反而还能派上不少用场，有人请假的时候也不至于像之前一样手忙脚乱。


    “我没问题，主要看你能不能说服周师傅。”


    他们后厨有两位负责掌勺的大师傅，一位邱师傅，手艺一般，只是大锅饭的水准，另一位就是他刚刚提到的脾气怪，但手艺一流的周师傅，杨重宇刚刚干脆没提邱师傅，他估摸着向晴想学厨艺，不可能只是想学个大概。


    周师傅名叫周庭中，是宫里御厨的徒弟，所以学得一手好厨艺，原本是在友谊宾馆工作的，但是文化大革/命开始之后，他因为他师父是宫里的人受到了牵连，所以就被调到了国棉厂的后厨做大厨，这一待就待到了现在。


    之前他也带过几个徒弟，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没有学下去。


    有的是因为觉得他太严格半途而废，有的是因为天赋不好被他嫌弃，反正一直没有合意的，现在在带的徒弟就是陈元，不过才刚开始，还不知道能坚持几天。


    向晴一听见“御厨的徒弟”几个字，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她万万没想到，让她歪打正着的碰到了高人。


    这下子，这个师傅她必须认，她之前也不是没遇见过怪人，她有信心可以拿下。


    从办公室出去，向晴心中充满希望，脚下像生着风，急匆匆的往后厨走去，哪知进门不久，就像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她刚刚燃起的斗志。


    “向晴姐，你回来了，我师父找你过去一趟。”陈元一见她就迎上来。


    向晴一听他说师父，心里跟着跳动了一下，他这么快就知道他要拜师的事情了？不应该啊，她这才前脚从杨主任办公室出来。


    向晴往里瞅去，问道：“哪个是你师父啊？”


    陈元没敢指，只用嘴努了努，在她耳边小声说：“白头发，长得最凶的那个。”


    经他这么一说，向晴眼睛瞬间锁定了灶台旁一个头发花白的中年男人。


    这时，对方好像感受到向晴的目光，抬头向她看过来，向晴瞬间被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震慑住，确实如陈元说的，他面相看上去很凶，粗黑的眉毛连成一个一字，隔开额头和眼睛，眼珠略为突出，大概是常年皱眉，眉间的川字已经定了型，身形高壮，皮肤黝黑。


    向晴眨了眨眼，忙快步走上前，摆出一个十分灿烂的笑容，恭敬的问候：“周师傅您好，我是向晴，听说您在找我？”


    对方压根儿都没有正眼瞧她，手里正用一根棒子“嚓嚓的”磨着刀，向晴说完话才停下手中的动作。


    周庭中语气冷硬道：“那个，拿走。”


    向晴这才注意到，菜案右上角，放着祁衿南早上送的那盒烟。


    即便向晴再怎么厚脸皮，现在也有些笑不出来，但是面上仍然维持着镇定，“这也不是多贵重的东西，您就收着吧。”


    “你不拿走，我就丢进灶台里烧了。”对方态度依旧冷淡。


    向晴知道他肯定能做得出来，还是先顺着他的心意来吧。


    手上拿着烟，向晴的脚步却没动，依旧在一旁站着，直到对方不耐烦的发问道：“你杵在这儿干什么呢，不用干活儿啊。”


    向晴深吸一口气，把刚刚在心中打的草稿转述出口：“杨主任说让我和您学手艺，拜您为师。”


    后厨里已经开始忙起来，大家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自己的工作，叮叮当当的声音充斥在整个厨房。


    向晴那句话说的很没底，声音很低，还把杨主任搬了出来，希望可以有点用处。


    “说什么呢，蚊子叫一样，别打扰我干活。”周庭中一脸不耐烦的表情，从向晴身边侧过身子，弯腰抱起一颗洗好的白菜甩了甩上边残留的水。


    “我说，我要和您学手艺，拜您为师！”


    这一声可是向晴扯着嗓子喊出来的，说罢，厨房内瞬间安静了不少，大家都不约而同的停下手中的工作，往这边看来，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一旁的陈元直接“嘶”的吸了一口冷气。


    周庭中显然也没有料到，明显呆愣住片刻，不过随即就反应过来，又回到了案板上，冷哼一声，“你这个徒弟，我收不了，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为什么不能收？”


    “陈元，你告诉她为什么不能收。”说着，“咔嚓”一声，一个大白菜被切成了两半。


    陈元小跑过来，小声在向晴耳边道：“向晴姐，老祖宗的规矩，咱师傅这手艺传男不传女。”


    “传男不传女”这几个字向晴已经听了两遍，实在是刺耳，她心里那股子气一下子又升了起来，也不管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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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幼礼节，直接开口：“新中国已经成立这么多年了，伟人都说了，妇女能顶半边天，怎么到了周师傅这里，倒是越活越回去了，我看你们就是怕女人比你们厉害，怕女人超过你们，吃喝拉撒的时候都记得自己有个娘，怎么一到好事儿就没想着我们女人，我们哪里比你们差了，你们不都是女人生出来的，有本事也别娶媳妇生孩子，老祖宗也说了，自己没用也别祸害别人！”


    最后一句是向晴自己说的，她就是她自己的祖宗。


    向晴几乎是吼着把这一番话说完的，大脑一时间有些缺氧，一片空白，嘴里也不停地呼哧呼哧的喘着气，手扶着灶台边缘。


    陈元是个机灵的，看着周庭中如紫皮茄子颜色一般的脸，心里暗叫不好，眼看着战火一触即发，他得赶在这之前把战事平息了。


    “大伙儿都别看着了，该干嘛干嘛吧，别耽误了工人们吃饭。”说罢他轻轻拍了拍向晴的胳膊，在她耳边小声道：“姐，咱出去说。”


    向晴这才回过神，一股子懊悔涌入心间，看着周庭中那张阴沉的脸，忽然间有点怵，心里七上八下的敲着鼓，她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条拜师路算是被她自己封上了，还是用水泥封上的。


    在场的其他人丝毫没有觉得向晴的话冒犯到他们，并不是因为他们认同向晴的话，而是他们觉得，向晴话里的“你们”说的只是周师傅一个人，和他们没有关系。


    眼看着周师傅黑了脸，大家也都不再敢凑这个热闹，听见陈元的话就又默默地继续手上的活儿，心里又对向晴改了观。


    原本以为就是个小媳妇儿，不承想却是个悍妇，看来以后不能得罪她，连周师傅她都敢教训，更别提他们了。


    向晴一出门，一阵冷风吹过额头，瞬间比刚才又清醒了不少，她现在心里除了后悔就是后悔，她这张嘴真的是说话不分时候，。


    陈元表情惊讶，一脸可以啊的表情给向晴竖了个大拇指道：“姐，你可是这么久以来我见过第一个敢和师傅吵架的人。”


    向晴伸手把他的大拇指拍了回去，无奈的叹口气：“你就别气我了，我现在都后悔死了。”


    “没事儿，师傅虽然脾气不好，但是他人还是很好的，虽然今天你说的话确实有点冲，但是也不是没有道理，这都新时代了，他们老一辈那套早就过时了，他也该认清楚现实了，早点改对谁都好。”


    陈元发自内心的安慰着向晴，其实他还挺感谢向晴，说出了他一直不敢说的话。


    向晴重重叹口气，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反正得罪人的话都说了她还能收回来不成，破罐子破摔吧。


    一天下来，向晴几乎什么都没做，除了帮陈元抬了两袋米，就是在角落里挑了会儿豆子。


    其他人根本不敢喊她干活儿，她一来就挑战了后厨的中心人物，可以说是一战成名。


    下班的时候，祁衿南准时出现在大门外，向晴垂头丧的和陈元告了别，朝祁衿南走去。


    祁衿南一眼就看出她不对劲，但是他也没问，想等她自己说，一路上两人只是闲聊了几句，白天吃了什么，第一天上班忙不忙。


    “哦对了。”祁衿南忽然开口，“家里来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