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啧,皇帝简直规矩的古板
作品:《娘娘愚蠢却实在美丽》 含元殿
陈公公入殿的时候,宣沛帝正在用晚膳。
见状,陈公公微微躬身近前,轻轻挥退一旁侍膳的太监,接过银箸,开始侍奉起宣沛帝用膳。
大元朝原是马背上打下的天下,因而高祖并不崇尚前朝奢靡之风,登基后便下旨将前朝御膳近百的规制裁至三成,后来继位的帝王各有喜好,这御膳的规格也相应的增增减减。
至宣沛帝继位后,他又下旨裁撤......如今个儿夜里不往旁处赐膳时便只有十八道菜,规规整整的正好围成一个圆。
陈公公在一旁轻手轻脚的奉菜,却照例忽略......不,应该说,看都没怎么看桌上那道宣沛帝很是喜欢的蜜汁糖盏糕。
连陈公公都如此,更不用说旁人了,满宫里的人只怕都不知道宣沛帝嗜甜。
按说如今宣沛帝坐拥天下,威仪赫赫,便是他喜欢吃些什么,旁的人还敢多嘴不成?
但幼年生母病逝,之后一直由舒妃抚养的宣沛帝,却养成了极善克制的性情。
当年先帝诸皇子众多,后宫里斗争也尤其凶险,舒妃被吓破了胆子,不仅自己连连称病静养数年,更是教导年幼的宣沛帝一味只道忍忍忍,退退退。
多忍多退,能避则避。
少时宣沛帝仍极其嗜甜这事,被舒妃知道后,已经有些如惊弓之鸟的她,生怕先帝不喜,又怕旁人知道了会笑话或说闲话......不许宣沛帝再吃。
这般一忍再忍就是多年,后来即便心里再喜欢,但宣沛帝却很少主动要什么。
而当年一味被压着退让,偏偏又仓促登基收拾烂摊子的宣沛帝,如今已然做到内政修明,克制怀柔却不失雷霆凌厉,实在很符合旁人心目中喜怒难测的帝王模样。
大元朝的皇帝用膳时,倒也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所谓规矩,只偶尔会提醒皇帝不贪多即可。
知道他们陛下“食不言”的规矩,陈公公便闭着嘴默不作声的侍奉。
直到看宣沛帝放下手中的银筷,陈公公极有眼力的奉上锦帕,才转身吩咐人撤膳。
接过宫女手里的茶盏,陈公公自个儿送到了宣沛帝的手里。
见宣沛帝接过了茶,陈公公低着头,轻声道:“奴才刚刚去坤宁宫时,皇后娘娘还未用膳,不过娘娘倒是瞧上去挺高兴的......”
宣沛帝掀起茶盖的手微顿,他抬眸间显然也有些疑惑,“皇后瞧着高兴?”
“是啊,还嘱咐奴才在御前要好生侍奉呢。”
宣沛帝稍稍默然后点了点头。
“朕知道了。”
说罢,宣沛帝又朝着外殿去,显然是准备再处理一阵政务后才去坤宁宫。
陈公公轻手轻脚的退到了殿外。
倚着朱红漆柱,看了看已经有些黑沉的天色,陈公公忍不住摇了摇头——皇后娘娘只怕如今确实有心同陛下亲近......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甚至有时皇后娘娘她越用心吧,真就越显得别扭,就连陈公公看着都尴尬。
而圣上去坤宁宫的时辰,也越来越晚,越来越晚......陈公公有时都想这么实在难受,还不如不去。
但他们圣上偏偏每月初一、十五,无论如何也会去坤宁宫,甚至哪怕只是坐坐又回来自个儿歇息。
规矩......陈公公心头翻来覆去的念叨这两个字,说不上高兴,也说不上不高兴。
圣上喜怒不行于色,宫中都按着规矩行事,底下作奴才的也会安心些。
但这话反过来,却也意味着他们圣上实难接近......真正孤家寡人呐。
陈公公暗暗叹着气,叹着,叹着便到了掌灯时分,很快,御驾便启程往坤宁宫去了。
***
坤宁宫。
从午膳后就一直在茶房里枯等的阿杼实在无聊,便捡了茶叶同自己背的茶经作比较。
正数到第十七样的时候,猛然听到了前头传来太监的声音。
“圣上驾到——”
!!!
阿杼一个激灵,倏地站起了身,难得有些手足无措。
整个茶房霎时也忙了起来。
尽管皇后娘娘已经钦点了阿杼夜里往前殿送茶,但这泡茶的手艺活,现在也确实不放心仓促交到她手上。
至于说茶房里有没有看不惯阿杼,存心在这节骨眼上使坏的......嘿,谁活腻歪了倒是可以这么试试。
“阿杼!”
听着花姑姑的声音,刚准备端起茶盏的阿杼连忙应了一声。
“姑姑。”
见花姑姑进来,阿杼忙又道:“茶汤刚泡好,奴婢正等着等着传召进殿......”
茶房里宫人侍奉这么多年,能出什么错?
要紧的当然是要去殿前奉茶的人。
花姑姑没管那泡好的茶汤,只不住地打量着阿杼做最后的检查。
而孙嬷嬷调教出来,对着贵人们那是恨不能将规矩都刻进骨头缝儿的阿杼,穿着打扮上哪里会出错?
同茶房里其他宫女一样,阿杼也是一身碧青的襦衫并颜色稍重些的罗裙,便是箍发的素银圈都规规矩矩的藏在头发里。
但花姑姑对阿杼的这般打扮,显然就很有些不满意了——平日里巴巴使劲,那是眼瞅着恨不能立马就飞上枝头去,怎么真到跟前却露了怯?
不待她说什么,前殿的念琴却已经出来催了:“阿杼,还在那儿瞎耽搁什么呢?”
“这就来,这就来。”
说着话的花姑姑飞快拔了自己头上的两只素银簪,一左一插在阿杼发鬓两侧。
任由花姑姑摆弄的阿杼,这会儿其实脑子里什么都进不去。
她全力克制着自己发抖的紧张劲儿,乖乖低头跟在念琴身后,进殿奉茶。
......
内殿
这会儿坐在另一侧王皇后今个儿夜里话显得格外少,偏偏殿内的气氛却不错。
即便谈不上温情脉脉,却也不会尴尬的叫人恨不能出去透口气。
一旁静候的陈公公心里正松了口气,就听王皇后噙着笑道:“茶房新进的蒙顶含翠,圣上不妨尝尝?”
见宣沛帝点点头,王皇后便吩咐了一声:“阿杼——”
阿杼?
这名字怎地这么耳熟?
陈公公悄悄抬起了头,待瞧见进殿奉茶的人时,他倏的瞪圆了眼,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这不是,嘿!
这不是那日御花园外的那丫头吗?!
你说说,你说说,为着阿杼翻来覆去几晚上没睡好的陈公公哪能轻易忘了人?
偏偏阿杼的身份,实在是个挂碍。
陈公公只得眼不见心不烦似的,强行将阿杼的消息丢在脑后,不再理睬。
可他哪能想到竟然会在坤宁宫里又瞧见阿杼?
这丫头可是个罪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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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身份,皇后娘娘还能不知道?
心里直犯嘀咕的陈公公,很快就瞅见了阿杼鬓边极具暗示性的素钗——
按宫里的规矩,宫女们自然是都不许镶金嵌玉的打扮。
但若单单就是两支素银簪子,倒也实在不算什么大错。
但偏偏就在王皇后的眼皮底下,在御前侍奉的时候戴着,这......陈公公下意识朝着王皇后看过去。
而王皇后哪还管得了陈公公想什么?
她现在满心都是怎么推阿杼一把。
寻常奉茶的宫女只躬身进殿,悄悄放了茶盏退出殿便是。
但王皇后有心举荐,哪里只有让阿杼匆匆露一面的道理?
眼下她不开口,自然就得阿杼开口。
端着茶盏的阿杼规规矩矩跪在宣沛帝身前,双手托着茶盏:“圣上请用茶。”
世家出身的王皇后酷爱兰香,日日焚金般熏的满殿馥郁,直到晚膳后才会停了香,满殿的香气才会淡下去。
因而宣沛帝如今很多时候,都是晚膳后才来坤宁宫。
此刻奉上来的茶是个什么味道,宣沛帝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嗅到了什么气味。
淡淡的,轻轻的甜香。
这淡淡的香气像是体温暖出来的,随着来人近前,悄悄穿透了殿内留存的浓香,萦绕鼻尖......像,像什么呢?
像极了宣沛帝记忆里,曾偷偷藏在被窝里吃那口糖蒸酥时嗅到甜香。
那一刻混着甜香的心满意足,让已经习惯克制到近乎于己吝啬的宣沛帝,这一瞬竟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倒是第一次侍奉御前的阿杼更紧张,一开口难免带了三分怯,声音里就和藏了只颤着绒毛的黄莺似的。
正屏息静气的宣沛帝,目光自然而然的落在了阿杼身上——最先映入眼帘便是一片细润的莹白。
端着茶盏的手背隐约有烫伤的红痕,像是仓促擦了抹胭脂色,更显细指纤纤晴雪般的白净。
因她低着头,垂着眼,从上往下看去,便只见细长的睫毛轻轻颤着,灯烛下乍现唇瓣朱红,朦朦胧胧的盈着层撩人心神的暖色。
便是满头鸦青的长发也规规矩矩的梳成了双环......直至看见阿杼鬓边的素银簪,宣沛帝顿了顿,伸手接过了茶盏。
同样下意识屏住呼吸的,还有王皇后,她一直默不作声的静静瞧着宣沛帝和阿杼。
直到亲眼见宣沛帝伸手接过了茶盏,她才悄悄松口了气。
目光再度落在阿杼身上时,王皇后忍不住带了点看好戏的笑意。
正想好好瞧瞧阿杼能使出什么“花招”时,却惊见阿杼竟然就这么,这么头也不抬的悄悄起身,轻手轻脚,规规矩矩的躬身,退了出去......退了出去?!!
???
王皇后错愕的神情显然没逃过宣沛帝的眼睛,他捏着茶盏,微微蹙了蹙眉。
这般阿杼出乎意料的举动,让没能看成好戏的王皇后心情不愉。
而宣沛帝......王皇后打眼一瞧,也实在没能瞧出个所以然,依旧像隔得远远的沉渊。
帝后两人平日里本就话不投机。
而压着火的王皇后更没心情多说什么。
无奈默契的静坐了一会儿,宣沛帝便离开了坤宁宫。
宣沛帝前脚刚走,后脚沉着脸的王皇后便命人去带了阿杼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