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凡，去把三号床的引流袋换了，手脚麻利点。”


    “陈凡，七号床的家属在闹，你去安抚一下。”


    “陈凡，这份病历报告下午之前必须整理好，刘主任等着要。”


    江城第一人民医院，心胸外科住院部，护士站里一片忙碌。


    陈凡应着一声又一声的吩咐，像个陀螺一样在各个病房和办公室之间连轴转。


    他只是个实习医生，没背景，没人脉，口袋比脸还干净。


    在科室里，干的是最杂的活，挨的是最狠的骂，拿的是最微薄的补贴。


    至于那些真正能上手学习、积累经验的手术，连台边都凑不上去。


    “王哥，这份报告我整理好了，您看……”陈凡把一沓厚厚的资料恭敬地递给师兄王浩。


    王浩眼皮都没抬一下，正低头用手机跟人聊得火热，嘴角挂着一丝得意的笑。


    他慢悠悠地回着信息，这才伸出两根手指，夹过那沓报告，随意翻了两页。


    “字打错了，这里，‘腔镜’的‘腔’，你打成了‘枪’。拿回去重弄。”他把报告扔回桌上，语气轻飘飘的，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陈凡心里一沉，那个字他检查了三遍，根本不可能错。


    他凑近一看，所谓的错别字，不过是王浩用指甲在纸上划出的一道浅浅的印子，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这明显是故意找茬。


    “王哥，这……”


    “这什么这？错了就是错了，还想狡辩？”王浩终于抬起头，眉毛一挑，脸上写满了不耐烦，“一点小事都做不好，真不知道你是怎么考进来的。赶紧改，下午刘主任发火了，你担待得起？”


    周围几个小护士想笑又不敢笑，憋得脸颊通红，看向陈凡的眼神里，同情中夹杂着几分看热闹的戏谑。


    陈凡攥了攥拳头，胸口像堵了一团棉花。


    他知道，王浩就是看他不顺眼。因为他是凭着全省第一的笔试成绩考进这家顶级医院的，而王浩，据说是他当副院长的叔叔使了大力气才挤进来的。


    从实习第一天起，王浩就处处针对他，脏活累活全丢给他，还时不时地当众羞辱他一番，以此来彰显自己的地位。


    “知道了，王哥，我马上去改。”陈凡低着头，把报告收了回来。


    忍。


    除了忍，他别无选择。


    在这里得罪了王浩，就等于得罪了半个科室的领导层，他的实习评定别想拿到“优秀”，甚至能不能顺利转正都是个问题。


    他抱着报告转身，迎面撞上了一阵清冷的香风。


    “走路不看路吗？”


    一道清脆却冰冷的声音响起。


    陈凡猛地抬头，正对上一双宛如秋水寒潭的眸子。


    林清雪。


    科室里最年轻的主治医师，也是公认的“冰山女神”。


    海归医学博士，二十七岁就凭着几台高难度的开胸手术在院内声名鹊起。


    她人长得极美，一身白大褂也掩盖不住那高挑出众的身材，只是脸上永远没什么表情，对谁都冷冰冰的，仿佛一座行走的冰山。


    她是所有实习医生和年轻住院医的偶像，也是王浩公开追求的目标。


    “对……对不起，林医生。”陈凡急忙道歉，脸上有些发烫。


    林清雪的目光在他怀里的报告上停留了一瞬，又落在他略显狼狈的脸上，眉头蹙了一下，什么也没说，径直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那眼神淡漠得像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物件。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王浩阴阳怪气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林医生的路都敢挡，下次是不是还想上手术台给她递刀啊？”


    陈凡的脚步顿了顿，最终还是没有回头，快步走进了杂物间。


    这里是他的“专属办公室”，一张废弃的桌子，一把缺了腿的椅子，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旧纸张混合的味道。


    他一屁股坐下，把报告重重地拍在桌上，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屈辱，不甘，像无数只蚂蚁在啃噬着他的心脏。


    他想起远在乡下，为了供他读书而累弯了腰的父母；想起他们得知自己考入江城第一医院时，那满是皱纹的脸上绽放出的骄傲笑容。


    可现实呢？现实就是他在这里连条狗都不如。


    他烦躁地扯开衣领，从脖子上拽出一个用红绳穿着的墨绿色玉佩。


    玉佩的样式很古朴，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上面雕刻着一些模糊不清的纹路，质地也并不通透，扔到古玩市场估计也就值个几十块钱。


    这是爷爷去世时留给他唯一的东西。


    爷爷是个赤脚医生，一辈子在乡里给人看病，据说他的祖上曾是御医，传下来一套了不得的医术。


    可惜后来家道中落，传承断绝，只剩下这么个玉佩，和一些零零散散的土方子。


    陈凡从小就听爷爷念叨，说他们陈家的祖先能活死人，肉白骨，是真正的神医。


    还说这玉佩里藏着陈家医道的精髓，是传家宝，让他务必贴身戴着，将来或许有大用。


    小时候的陈凡信以为真，长大了学了现代医学，只当是爷爷的胡话。


    什么活死人肉白骨，不过是些被夸大了的传说。


    至于这玉佩，也就是个念想。


    他摩挲着玉佩冰凉的表面，心中苦涩。


    神医？


    传承？


    要是真有那么神，自己又何至于在此受这份窝囊气。


    “咔哒。”


    改报告需要用裁纸刀，他心烦意乱，一个不留神，锋利的刀刃在左手食指上划开了一道深深的口子。


    鲜血瞬间涌了出来。


    “嘶……”


    陈凡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握住手指。


    几滴殷红的血珠不偏不倚，正好滴落在他手心的玉佩上。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墨绿色的玉佩在接触到他血液的瞬间，竟像是活过来一般，发出一阵微弱而温润的毫光。


    血液仿佛被海绵吸收，迅速渗入玉佩之中，消失不见。


    玉佩上那些原本模糊不清的纹路，在吸收了血液之后，陡然变得清晰起来，仿佛一条条微缩的经络，在玉佩内部缓缓流转。


    一股暖流从玉佩中涌出，顺着他的手掌，钻入他的身体。


    陈凡只觉得大脑“嗡”的一声，眼前一黑，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一头栽倒在桌子上，失去了意识。


    在他昏迷的瞬间，杂物间那扇破旧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陈凡，偷什么懒呢？刘主任的报告……”


    进来的是个小护士，看到趴在桌上一动不动的陈凡，愣了一下。


    “喂，陈凡？你没事吧？”


    她走过去推了推陈凡的肩膀，没有反应。


    她心里一慌，伸手探了探陈凡的鼻息，又摸了摸他的颈动脉。


    呼吸和心跳都极其微弱，几乎感觉不到。


    “啊！来人啊！出事了！”


    尖锐的叫声划破了住院部的宁静。


    ……


    VIP病房内。


    江城首富苏振华正焦急地守在病床前，床上躺着的是他的父亲，苏家老爷子苏文山。


    老爷子戎马一生，在商场上也是叱咤风云的人物，可终究抵不过岁月侵蚀。


    半年前突发脑溢血，虽然抢救了回来，却落下了半身不遂的毛病，神智也时常糊涂。


    今天下午，老爷子的情况突然恶化，血压和心率都极不稳定，整个人陷入了昏迷。


    “林医生，我父亲他到底怎么样了？”苏振华看着心电监护仪上那杂乱无章的波形，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林清雪的表情十分凝重，她刚刚带着专家组进行了一轮会诊，各种检查也做了个遍，却始终找不到明确的病因。


    老爷子的各项生命体征都在持续衰退，仿佛生命之火正在一点点熄灭。


    “苏先生，请您冷静。从目前的检查结果来看，老爷子的脑部没有出现二次出血，心肺功能也暂时稳定。但是他的生命体征衰竭原因不明，我们正在尽全力排查。”


    这种话，苏振华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所谓“尽全力”，不过是束手无策的托词。


    “林医生，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花多少钱，一定要救回我父亲！”苏振华情绪有些激动。


    站在林清雪身后的王浩见状，连忙上前一步，表现的机会来了。


    “苏先生您放心，我们刘主任已经去请京城最顶尖的脑科专家了，最快的航班，今晚就能到。林医生也是我们科室最厉害的专家，有她在，老爷子肯定不会有事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向林清雪投去一个自以为帅气的眼神。


    林清雪却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她的全部注意力都在病人的各项数据上。


    就在这时，病房外传来一阵骚动和惊呼。


    “怎么回事？”林清雪眉头一皱。


    一个护士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林医生，不好了！实习医生陈凡在杂物间突然昏倒了，现在……现在没有心跳和呼吸了！”


    “什么？”


    科室里出了这种事，非同小可。


    林清雪立刻道：“准备除颤仪，肾上腺素，快！王浩，你跟我来！”


    她当机立断，立刻朝着杂物间的方向冲去。


    救死扶伤是医生的本能，无论对方是谁。


    王浩愣了一下，有些不情愿。


    一边是首富的父亲，天大的功劳等着自己去捡；另一边是自己最讨厌的眼中钉，死了才好。


    但他看到林清雪已经跑远，也只能不甘不愿地跟了上去。


    “没用的废物，死都挑不对时候。”他低声咒骂了一句。


    当他们赶到时，杂物间已经围满了人。


    陈凡被人平放在地上，一个年长的护士长正在给他做心肺复苏，但他的胸口没有丝毫起伏，脸色已经是一片死灰。


    “让开！”


    林清雪挤进人群，跪在陈凡身边，迅速检查了一下他的瞳孔。


    散大，无对光反射。


    “除颤仪！”她冷声喝道。


    护士立刻递上已经充好电的除颤仪。


    “闪开！”


    “砰！”


    电流击打在胸口，陈凡的身体猛地弹了一下，随即又重重落下，心电监护仪上依然是一条直线。


    “加大剂量！”


    “砰！”


    又是一次电击，结果依旧。


    “肾上腺素，静脉推注！”


    一支肾上腺素推进了陈凡的身体，那条代表着死亡的直线，依旧平直得令人绝望。


    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从医学上讲，经过这一系列的抢救，心跳还没有恢复，基本可以宣告死亡了。


    王浩站在人群外围，嘴角露出一抹幸灾乐祸的冷笑。


    死了好，死了一了百了，省得看着碍眼。


    林清雪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她不信邪，继续按压着陈凡的胸口，一次，两次，三次……可那年轻的身体却像一截枯木，再无半点生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护士长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林医生，已经过去十分钟了。”


    十分钟，大脑缺氧的黄金抢救时间早已过去。


    就算现在能救回来，大概率也是个植物人。


    林清雪的动作终于慢了下来，眼中闪过一丝无力和挫败。


    作为医生，最痛苦的莫过于眼睁睁看着生命在自己手中流逝。


    她缓缓地站起身，准备宣布那个最沉重的结果。


    然而，就在她准备开口的瞬间，那条平直的死亡直线毫无征兆地轻轻跳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