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东。


    当这两个字出现在那台老旧的国产手机屏幕上时，豪华办公室内热烈而谄媚的气氛，出现了一丝诡异的凝滞。


    周建国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身后的一众科室主任，脸上的表情也变得精彩纷呈。


    他们刚刚还在为这位新晋的“陈神医”即将拥有全院最好的办公室，享受最高规格的待遇而欢欣鼓舞，营造着一片众星捧月的热闹景象。


    可这突如其来的电话，像一盆冰水，将这虚假的繁华浇了个通透。


    房东？


    能让“房东”这个词出现在手机备注里的，会是什么人？


    那只能是租房住的人。


    一个能让首富苏振华都奉为上宾的神医，一个即将被任命为新科室主任的特聘专家，竟然还在外面租房子住？


    而且看这手机的破旧程度，租的恐怕也不是什么高档公寓。


    陈凡没有理会周围人怪异的目光，按下了接听键。


    下一秒，一个女人尖利刺耳的咆哮声，从听筒里炸了出来，声音大到整个办公室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陈凡！你个小王八蛋！这个月房租你到底交不交？！”


    “老娘给你打了多少个电话了？你死了吗？！”


    “我告诉你，今天下午六点之前，你要是再不把八百块钱给我转过来，我立马把你那些破烂玩意儿全都从窗户里扔出去！听见没有！”


    “别跟老娘装死！我知道你在医院上班！你再不回话，我现在就去你们医院闹！让你们领导看看你是个什么德行的玩意儿！”


    电话那头的女人中气十足，骂起人来一串一串的，都不带喘气。


    整个办公室，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石化了。


    周建国脸上的笑容已经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尴尬和难以置信。


    他身后那些主任们，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恨不得自己当场变成聋子。


    八百块钱……


    因为八百块钱的房租，他们医院未来的“定海神针”，苏家的座上宾，被人指着鼻子骂“小王八蛋”？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这要是传出去，他们江城第一人民医院的脸，还要不要了？


    周建国感觉自己的脸火辣辣的，比刚才被苏振华训斥时还要难堪。


    这已经不是管理疏忽了，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陈凡的表情却依旧平静，仿佛被骂的人不是他。


    他只是淡淡地对着手机说了句：“知道了，我马上回去。”


    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陈医生！这……这怎么回事啊？”周建国终于反应过来，急切地问道，脸上写满了“让我来为你解决烦恼”的渴望。


    “你……你住的地方，房租是……八百？”他问这话的时候，声音都有些发虚。


    “嗯，城中村，一个月八百。”陈凡坦然承认。


    周建国听完，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城中村！


    他们医院的瑰宝，竟然住在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


    “胡闹！简直是胡闹！”周建国猛地一拍大腿，脸上充满了“自责”和“愤怒”。


    他转身对着后勤的王主任，劈头盖脸地骂道：“王主任！你是怎么做事的！陈医生是我们医院最宝贵的人才，你就让他住在那种地方？你的工作敏感性呢！”


    王主任吓得满头大汗，心里叫苦不迭。


    我哪知道啊！谁能想到一个实习生，摇身一变成了活神仙？


    “院长，我……我马上安排！我们医院有专家公寓，三室一厅，精装修，拎包入住……”


    “一套公寓怎么够！”周建国大手一挥，打断了他，随即转向陈凡，脸上又堆满了无比诚恳的笑容。


    “陈医生，让你受委屈了！是我们的错！这样，我个人做主，医院附近有一处高档小区‘香榭兰庭’，我送您一套一百八十平的大平层！精装修的现房！您今天就能住进去！”


    送一套房！


    还是香榭兰庭的大平层！


    那可是江城有名的高档小区，一平米好几万！一套下来，价值近千万！


    周围的主任们听得倒吸一口凉气，看向陈凡的眼神，羡慕得都快滴出血来。


    这位周院长，为了拉拢陈凡，可真是下了血本了！


    然而，陈凡却摇了摇头。


    “不必了，周院长。”


    他的声音很平静。


    “我还有些私人物品在出租屋，得回去收拾一下。”


    拒绝了？


    他又拒绝了！


    一套价值近千万的房子，他说不要就不要？


    周建国愣住了，他实在想不通，这个年轻人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难道他真的对金钱和物质，没有一点欲望吗？


    “陈医生，那些破烂……咳，那些私人物品，不要也罢，我让人给您买全新的！全世界最好的！”周建国急忙劝道。


    “不用。”陈凡的回答依旧简单。


    “那……那我派车送您回去！”周建国立刻改口，生怕再被拒绝。


    他对着自己的秘书小李使了个眼色：“小李，开我的车，送陈医生回去！一定要把陈医生安全送到！”


    “好的，院长！”秘书小李立刻点头，恭敬地对陈凡做了个“请”的手势。


    这一次，陈凡没有拒绝。


    他确实需要尽快赶回去，倒不是怕房东扔东西，而是不想那个女人跑到医院来大吵大闹，那太麻烦了。


    “那就有劳了。”


    在一众领导复杂而敬畏的目光中，陈凡跟着秘书小李，走出了这间他只待了不到十分钟的豪华办公室。


    看着陈凡离去的背影，周建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随即又攥紧了拳头。


    这个陈凡越是表现得无欲无求，就越说明他所图甚大！


    这种人，只能交好，绝不能得罪！


    他一定要想尽一切办法，把这尊真神，牢牢地绑在江城第一人民医院的战车上！


    ……


    黑色的奥迪A6L平稳地行驶在江城的街道上。


    秘书小李从后视镜里，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后座的年轻人。


    他实在无法将眼前这个神情淡然、穿着普通实习生白大褂的陈凡，与传说中那个三针定乾坤，让首富都鞠躬感谢的神医联系在一起。


    “陈医生，前面就进城中村了，路窄，车可能不太好开。”小李提醒道。


    “就在村口停吧，我走进去就行。”陈凡道。


    “好的。”


    车在杂乱的城中村入口停下，陈凡推门下车，一股混杂着油烟、下水道和廉价香水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早已习惯了这种味道。


    告别了秘书小李，陈凡熟门熟路地穿过狭窄、潮湿的小巷。


    两旁的“握手楼”挤压着天空，头顶是蜘蛛网般杂乱的电线，耳边充斥着各种叫卖声、麻将声和夫妻的争吵声。


    这里，才是他过去几个月里，最真实的生活。


    很快，他走到了自己租住的那栋农民自建楼下。


    楼下，一个穿着花衬衫、烫着卷发、身材臃肿的中年女人，正双手叉腰，唾沫横飞地对着手机讲着什么。


    她就是陈凡的房东，外号“肥婆兰”的张慧兰。


    在张慧兰旁边，还站着一个二十岁出头，染着一头黄毛，手臂上纹着一条带鱼的瘦高个青年。


    那是她的宝贝儿子，王强，一个整天游手好闲的小混混。


    “妈，那小子还没回来吗？要不我直接上去踹门，把他东西扔了算了！”王强不耐烦地抖着腿。


    “急什么！”张慧兰挂了电话，瞪了儿子一眼，“等他回来，当着他的面扔！不然不解气！一个穷逼实习生，还敢拖老娘的房租，反了他了！”


    就在这时，她眼角余光瞥见了巷口走来的陈凡。


    “哟！说曹操曹操就到！”


    张慧兰眼睛一亮，立刻扭着肥硕的腰肢迎了上去，双手往腰上一叉，摆出了战斗姿态。


    “陈凡！你可算舍得回来了！钱呢？八百块钱，赶紧拿来！”


    她的声音尖锐而响亮，立刻吸引了周围不少邻居探头探脑地看热闹。


    陈凡看着她，面无表情地说道：“我现在没带现金，晚上转给你。”


    “晚上？你糊弄鬼呢！”张慧兰的音量又拔高了八度，“你当我三岁小孩啊？现在！立刻！马上！拿不出钱，就给我卷铺盖滚蛋！”


    王强也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一脸痞气地用手指戳着陈凡的胸口。


    “小子，我妈跟你说话呢，你聋了？没钱是吧？没钱就赶紧滚！别脏了我们的地方！”


    周围看热闹的人群里，发出了几声低低的嗤笑。


    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刚毕业的实习生，没钱没势，是最好欺负的对象。


    陈凡的目光冷了下来，他看了一眼王强戳在自己胸口的手指。


    就在他准备开口的时候。


    一阵沉稳而又有节奏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


    这声音与城中村里那些小电驴和三轮车的噪音，格格不入。


    巷口，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幻影，正缓缓地、霸道地驶了进来。


    它那庞大的车身，几乎占据了整个狭窄的巷道。


    车头那个熠熠生辉的飞天女神立标，在昏暗的巷子里，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睛。


    一时间，所有的喧嚣都消失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辆如同天外来客般的顶级豪车，牢牢吸引。


    在无数道震惊、错愕、呆滞的目光注视下。


    劳斯莱斯的后座车门，被司机恭敬地打开。


    一只穿着白色运动鞋的纤细美腿，迈了出来。


    紧接着，一道青春靓丽、美得让人窒息的少女身影，出现在众人眼前。


    正是苏晴。


    苏晴下了车，一眼就看到了被围在中间的陈凡，她那张俏丽的小脸上立刻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她拎着手里的几个精致的购物袋，像一只快乐的百灵鸟，朝着陈凡小跑过来。


    “陈凡！我可算找到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