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第 19 章
作品:《她的小戏子GB》 虞晚起身便走,夏蝉一惊,从桃木架上扯下狐裘匆匆追上。
“公主,天冷。”她两步并作一步,将衣服披在虞晚肩头。
虞晚拢紧外衣,抬脚迈出门槛,冷风迎面而来。
夏蝉走在一侧,紧紧搀扶着。
两人穿过蜿蜒的回廊,风带动满府的梧桐发出沙沙声响,金黄的树叶被吹落一地。
有树叶顺着风,打着卷贴上虞晚的衣帽毛边,牢牢吸附住。
她抬手拂过那掌状树叶,捏在了手心里。
脚步在风声下,几近无声。
愈近偏殿那扇虚掩的门,声音便愈发清晰,像是衣袖翻飞的动静。
虞晚止住脚步,借着半掩的门挡住身形,透过门缝朝院内望去。
院内梧桐树下,青石桌旁。
苏子衿一身炽红练功服,颈处盘扣严整,紧贴的绸料勾出清瘦的轮廓。
绛色系带狠狠勒住细腰,仿佛一折即断,又韧得惊人。
他墨发未绾,尽数披散在腰际,衬得那张脸越发显目。
下一刻,苏子衿在原地下了腰,长发尽泄在空中,随风轻晃。
他殷红唇瓣微张,似要咬住什么一般。
那腰肢软到了极致,从动作到身姿都透出股无形勾人的媚意。
虞晚轻蹙起眉,面色冷了几分。
她原还在想是怎样的一出戏,能得怀瑜班班主那般评价。
如今看来,确是不堪入目。
看苏子衿动作熟练,想来也不是头回做。
这般戏码,怎好让众人当着面看?
或者说,他早就在外面不知这样演过多少回了。
虞晚眉头越发紧,心底涌起一股莫名的烦躁。
风裹着落叶在脚边打了个旋,带起衣角,刮过地面,引得那股子怒意越发活泛起来。
虞晚还未从那抹刺眼的红与媚中回神,院中的人气场已经全然不同。
苏子衿忽地收了柔态,脊背挺直,端端正正立在原地,哪还有先前半分媚俗的模样。
虞晚手指微动,带动手中的枯叶,边缘的锯齿在掌心不轻不重地挠了一下。
“怎得还不来,莫不是……又被哪个妹妹缠住了脚?”苏子衿做出个甩水袖的动作,声音掐细,似娇似诱,隐隐含着数不清道不明的一丝怨。
这句唱罢,他手指抵上脖间,喉结上下滚动一圈,把这句又重唱了遍。
调还是那个调,却不再是之前的味儿,更多几分挥不去的悲意和孤寂,失落也更浓几成。
不自觉中,虞晚的手无意识地捏紧,那本就缺乏水分的枯叶,脆生生裂成无数碎屑。
她敛眸不愿再看,心中的烦躁未散,反倒有火上浇油、愈演愈烈的趋势。
虞晚后撤一步,带着也在走神的夏蝉也跟着踉跄一步。
好在夏蝉反应极快,迅速扶稳,无声张唇做着口型:公主,是要回去吗?
虞晚点头,眉头仍皱着,手借力搭着夏蝉的臂弯转身。
转身之际,院内又有声音传来。
这次不是唱戏的戏腔,也不是练动作的声响,而是低低的自语。
“海棠红太艳。”
低语声落下,迟迟未接第二句,像停顿着在思考什么。
“鸦青色太沉。”
“唯有这茜色,才配得上贵妃微醺时……心里头烧着的那点子不甘心。”
虞晚脚步顿住,骤然回头朝院中看去。
透过门缝,她看见苏子衿在石桌上摆了排发钗。
发饰甚至不成套,粗糙程度可见一斑。
他却挑得认真,眉目间都透出些柔和。
虞晚突然意识到,他思考的细节,都是在揣摩角色的心理。
这戏艳俗,虽她未曾听过,也不知讲的究竟是个什么故事。
但凭戏班主的定言,她也能猜到几分。
想来唱的过程中,定是充斥着大量情.色的唱词与动作。
无非是满足台下看客那些见不得人的心思罢了。
这样的戏,这样的角色,有什么好揣摩的?
可他非但认真琢磨了,还在那本就不成套的发饰中挑来挑去。
虞晚手按在门上,终是推了一把。
沉重的梧桐木门带动时,发出沉沉的一声闷响,惊得院中的苏子衿猛地回过神,握在手中的发钗险些滑落。
他专注的眼神骤然收住,循着声音转头望过来。
“公、公主?”
虞晚走进院中,来到石桌前,垂眸在那些粗糙的丝花上一一扫过。
“您怎么来了?这天寒,若有何事,您传唤一声便是……”苏子衿慌忙将手里的发钗放回桌上,耳尖悄悄泛起红意,显得有些局促。
虞晚没漏过他被染料染红的手指尖,语气复杂难辨:“你要在我的生辰……”
她语气稍作停顿,吸了口气才道:“唱这等怨妇的酸词?”
一阵风吹来,吹散了热意。
虞晚看着他耳尖的粉意慢慢消褪,面色也白了些,那双手又藏进了袖里,不知道在做什么。
“嗯?”久久没等到回复,她紧盯着他,不肯放过他面上的所有表情。
“不是的……”苏子衿垂下的双眸慢慢睁开,直视着她。
那双乌黑的瞳清透,虞晚甚至能从他眼中看见自己的倒影。
她问道:“那是什么?”
苏子衿声音轻柔,却含着反驳的意味:“戏文是死的,可人是活的。”
他不再躲避她的视线,一字一句道:“贵妃也是人。”
“她等的不是圣驾,等的是一颗心。”
“她醉的,也不是酒。”
四目相对中,虞晚有些恍然,他的话语清晰传入耳中:“她醉的,是这泼天的富贵也填不满的……孤单。”
话音落下,眩晕袭来,她的身形猛地晃了晃。
夏蝉快速扶住虞晚,声音猛然带上一丝尖锐与警告:“苏公子!慎言!”
苏子衿原本清亮的眼眸暗了暗,眼底还带着几分未散的认真。
但他没再多说一个字,既没辩解,也没畏缩。
虞晚摇摇头,抓着夏蝉手臂的掌心下意识收紧,很快又松了力道,没往别处碰,转而死死攥住她的衣袖。
夏蝉紧抿住唇,不再多言。
“饶是你如此说,也改变不了这出戏的本质。”
虞晚语气重了几分,她上前逼近一步,字字诛心:“这戏,从头到尾就是裹着戏文皮的淫词艳曲,难道不是吗?”
“而你,要在本宫的生辰当日,唱这首曲?”
苏子衿没退,他缓缓跪下,膝盖处的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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料瞬间被灰盖上一层。
他垂下眼睫,轻声说道:“是,您说的对。”
“世人眼中,或许确如您所说的这般。”
“可是世人看到的,就是对的吗?”
他膝行半步,仰头看着虞晚:“便是冥府判官,就敢保证自己手下无一例冤案吗?”
“若是千百年后,世道变了……”
“这出戏会在真正的戏台上,而台下坐着的看客,看到的不是淫邪,而是一个可怜人……”
他眼尾有些泛红:“公主,到那时,您说这戏……又算什么呢?”
虞晚手指收紧,指尖都泛着不健康的白。
她目光锁定苏子衿,好似在看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这是苏子衿入公主府以来,第一次敢反驳她。
可他的话语,却让她有些恍惚。
是了,世人眼中看到的就是对的吗?
她身在这勾心斗角的局中,难道还看的不够清楚吗?
这京城一派平和,这皇宫富丽堂皇。
可底下,却埋着她最亲近之人的骨血。
还有更多更多,深不见底的陌生尸肉。
虞晚抿了抿唇,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也轻轻攥了一下。
她的目光避开了苏子衿,又落回到石桌上那些粗糙的发饰上。
心底的疑问不减反增。
那他呢?
他说这话时,代入的,又是什么立场?
“起来吧。”虞晚突然不想问,也不想知道了。
苏子衿依言起身,她能看到他的身体在单薄的衣物下,隐隐发着颤。
一阵风又吹来,虞晚抬手拢了拢肩头的狐裘,指尖触到温热的皮毛,对比显得身体愈发的寒冷。
“罢了。”
她转身,眼前的景物都开始泛出各色的星点,身体疲软之下,几乎将所有重量都压在了夏蝉身上。
“公主……”夏蝉稳稳扶着,声音是抹不去的担忧。
“无妨。”
在夏蝉的搀扶下,虞晚迈出偏殿大门,声音轻得几乎散在空中。
“你,且好好练吧。”
不待身后人回应,她缓步离开。
……
公主府书房,咳嗽声低低地传出。
药童端着来不及放温的药汤,脚步急促地送来。
夏蝉接过药盏,细细地吹着。
“公主,这药还烫口,您慢些。”
她眼底含着心疼和一丝显而易见的埋怨:“那苏公子也是,也不瞧瞧自个儿什么身份,怎敢这般与您说话。”
虞晚不语,偶尔从喉间溢出些压不住的咳。
方才苏子衿那句“泼天的富贵也填不满的孤单”,仍在她耳边挥之不去。
夏蝉试过药温,这才将药匙递进:“公主,温度适宜了。”
直至汤药见底,虞晚喉间的痒意被压制下去,这才稍觉舒缓些。
她拢着手炉倚回了软椅中,阖目歇着。
静默良久,她的声音在寂静的室内响起,格外清晰:
“夏蝉,去库房,将那套茜色珍珠头面取来。”
“这……是,公主。”
夏蝉脚步渐渐远去。
虞晚望着她离去的方向,喃喃自语:
“他那茜色……终是不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