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的、盖住双眼的长卷发，在一众黑发褐发金发中过于独特显眼。


    包厢内的众人一时都住了口，呆呆地望着门口。


    众人的视线里，蓝色卷发“噔噔”地走到伊万罗娜身边，扯出一件轻薄的银外袍，哗啦抖开，披在伊万罗娜身上。


    “阁下，你忘了带外衣。”


    ……今天的天气真的很闷热，从阿芮尔给香水起名为「凉夏」就可见一斑。


    大家都在期待凉意时，「莉托娅」却跑过来，给她披上一件热乎乎的外袍。


    小心眼的人鱼！


    但「莉托娅」说完这句，就乖乖地退下，像一个真正的侍女一样待在她身后。


    总觉得风暴好像在后面。


    伊万罗娜能怎么办，伊万罗娜只能拢了拢衣袍，再抿了一口红茶。


    诺兰温和又好奇地打量「莉托娅」：“你的侍女？”


    “是的。”


    诺兰赞道：“少见的蓝发，你有个美丽的侍女。”


    莉托娅是很美。


    但厚重的刘海掩盖下，谁也看不清她的真颜，更别提看她美不美丽。


    诺兰对人鱼的夸赞，让伊万罗娜莫名的不爽，那是一种本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别人觊觎的不爽。


    本着自己不高兴，也不想让别人高兴的想法，


    伊万罗娜开口：“陛下说了那么多，怎么唯独没问过我愿不愿意？”


    诺兰像是听到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轻笑两声：“温恣小姐不要说笑了。你的容貌比最娇艳的玫瑰还要动人，在王城中，如果你连国王都看不上，你还能选择谁呢？”


    伊万罗娜清清楚楚地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冷哼。


    “……”哈哈，等会儿好好想想怎么哄他吧。


    之后诺兰又说了一番话，中心思想就是他年轻有为、样貌英俊，本可以与各国美人联姻，但他独独对伊万罗娜一见钟情，为了她甚至可以……


    “甚至可以怎样？”伊万罗娜语气微妙，“可以把你的王位与我共享吗？”


    见诺兰的表情不对，伊万罗娜微微一笑：“当然，陛下，我只是开个玩笑。”


    诺兰赔笑：“没关系，美丽的女孩总有些特权，即使她们喜欢开一些恶劣的玩笑。”


    伊万罗娜淡笑不语。


    场面一时间冷了下去。


    接二连三地受到冷待，诺兰开始找新话题：“温恣小姐，你觉得我送你的那枚红钻石戒指怎么样？”


    来了！


    伊万罗娜坐直身体。


    她之所以怀疑诺兰认出了她，就是因为诺兰求娶的礼物中，有一枚红钻戒，戒环的内部刻着“E&N”的字样。


    除了戒指，诺兰送来的王后裙，恰巧就是老国王封妃的那一件。


    种种迹象表明，诺兰应该知道，她就是化名伊芙，成为老国王的王妃并杀死了他的红发女巫。


    伊万罗娜含糊地回答：“还不错。”


    诺兰笑道：“看到这颗钻石的第一眼，我就想起了你。你把自己罩在黑裙里，却比最耀眼的红宝石还要夺目。红色更趁你，不是吗？”


    为了把自己和前任王妃“伊芙”区分开，伊万罗娜从表相装束、到行为举止，都和“伊芙”截然不同。


    所有人都认为黑色更适合温恣伯爵，诺兰却偏偏提及红色。


    难道他真的认出了她？他手上有证据吗？


    他为什么不即刻用光明神力把她烧死，反而选择求娶她呢？


    伊万罗娜叹了口气：“陛下，我想听到你的真心话，而不是谈论一颗随便谁都能送的宝石。”


    诺兰用那双深邃的碧眼睛，深情地看着她：“我说的全部都是真心话。”


    在诺兰的手覆上来之前，伊万罗娜又端起红茶，避开了他。


    笑话，要是当着尤利西斯的面握住别人，她都不敢想，人鱼会有多难哄。


    伊万罗娜弯弯眼：“这样的话，我听了太多，没办法打动我。陛下不如再想想。”


    这是伊万罗娜对他露出的第一个不含其他意味的、纯粹的笑。


    而这句话在诺兰听来不啻于调情。


    她实在是太美了。她的一颦一笑，像是轻柔的羽毛，落在他心尖上。


    就算不受帝摩斯血脉的影响，他也会为她神魂颠倒。


    诺兰心潮澎湃，堪比在海上驾驶加莱船厮杀。


    他情不自禁地靠近伊万罗娜：“温恣，那枚钻石不是随便谁都能送的。”


    “它是我的祖先，伊琳娜和纳森的定情信物。他们终身忠诚于对方，同生共死，我希望我们也一样。”


    停！不要再说了！


    她背后的人鱼都快吃人了！


    伊万罗娜一边单手背后，使劲打手势，努力安抚人鱼，一边僵着脸微笑，倾听。


    诺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如果你不喜欢，我这就遣人换个戒托，刻上你我的首字母。”


    他恳切地问：“温恣，你太神秘了，王城贵族居然没人知晓你的名字……我能有幸做第一个吗？”


    感受到人鱼的情绪平稳些，伊万罗娜勾了勾唇：“陛下，在告诉你名字之前，我还有个问题。”


    “请讲。”


    “为什么送我白裙子？不是说红色更适合我？”


    诺兰甚至用上了敬语：“请原谅，我迫切地想拥有您，还没准备王后礼服，就修改了前任王妃的礼服送给您。”


    听到“拥有”，伊万罗娜背后一凉。


    听到“王后礼服”，伊万罗娜后脊发寒。


    听到“前任王妃”，伊万罗娜感觉自己要被人鱼幽幽的视线戳出一个大洞。


    人鱼泡醋缸子里，比醋还酸。


    不提还没事，一提到她曾嫁给老国王，他能瞬间变成一条柠檬鱼。


    哈哈，笑一下算了……


    人在尴尬的时候，根本不知道手脚该怎么放。


    伊万罗娜的手在外袍、桌子上晃了半天，选择端起红茶喝一口。


    但她还是要挑起前任王妃的话题……抱歉了尤利西斯。


    她硬着头皮问：“前任王妃，是那个袭击你父亲的吗？”


    在黑纱的掩盖下，她细细扫视诺兰的每一寸神情。


    丧父之痛下，他兴许会露出对她的恨意。


    诺兰的表情合乎常理。


    他恰如其分地露出一丝哀痛和愤怒：“是她。”


    “恕我失言。陛下节哀。”


    “没关系。”


    伊万罗娜：“陛下，裙子的前任主人是女巫，还葬身在大海。我不喜欢它的寓意。”


    诺兰目光温柔：“我会送你一条新的王后裙。温恣，你这么说，是答应我的求婚了？”


    “我还要想想。”


    诺兰暧昧地勾起她的发丝，语气缱绻：“我希望你能很快告诉我答案。不过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吗？”


    伊万罗娜顶着人鱼火焰般灼热的瞪视，默默躲开诺兰的手指：“伊万罗娜。”


    “很独特的名字。伊万罗娜，我们的名字首字母，居然正巧和伊琳娜、纳森相同。”


    诺兰眼底漾满惊喜和深情，执起她的发丝，欲落下一吻：“真希望我们也和他们一样……”


    人鱼的目光忽烫忽寒，伊万罗娜不禁打了个哆嗦。


    她大概猜出来，诺兰对她有所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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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还不能确定。


    这种情况下，他选择把疑似女巫的人（还是很厉害的那种女巫）放在身边时刻盯梢，也不是不能理解。


    但是，凭什么他认为，她会同意呢。


    她最讨厌的事，就是被人安排。


    和诺兰多聊几句，是因为人鱼的反应实在有趣，但她也玩够了。


    伊万罗娜抽回发丝，冷淡地说：“陛下，我必须告诉你。我不是伊琳娜，你也不是纳森。”


    “我们永远不可能和他们相同。”


    “哦，对了。”她像是想什么一样，补充，“我不喜欢白色和白裙子，更不喜欢红钻石。”


    “我也不喜欢你，诺兰·帝摩斯。”


    “我不愿意做你的王后。”


    身后人鱼快要吃.人的目光在她一句句的拒绝中，逐渐柔和、喜悦、得意、优越。


    很显然，诺兰长这么大从来没收到过拒绝，还是这么一连串的拒绝。


    他脸上的表情凝固了：“这真是让我意外的答案。”


    没等诺兰接着说——猜也猜得出，无非是让她给个追求机会之类的，


    伊万罗娜便说：“昨日克菲尔走得太快，我人手不够，来不及将您的礼物退回。稍后我会派人将礼物送回王宫。”


    “可是，方才……”


    伊万罗娜堵住他的话：“方才香水店事件中，借用您的王后名号，实非我所愿。”


    诺兰似笑非笑：“实非你所愿？我看你借用的挺顺口。”


    艾格尼丝见场面不对，忙道：“抱歉，陛下。我得知您求娶表姐，于是打趣她，不是表姐故意借用的。”


    诺兰：“打趣？”


    伊万罗娜拍拍艾格尼丝，示意她不用为自己出头。


    她歪歪头：“您知道，王后的名头唬人，而美丽的女孩总有些虚荣的特权。”


    诺兰的语气古井无波：“做我的王后，你可以一直虚荣下去。”


    伊万罗娜：“但虚荣并非我的本来意愿。”


    就算言辞里是如此决绝的拒绝，她看起来仍然是如此的有吸引力。


    甚至更吸引他了。


    诺兰一边唾弃自己被她吸引的目光，一边恼羞成怒。


    为什么要拒绝他，他作为一国国王，纡尊降贵求娶一个伯爵，她居然还看不上？！


    他一把捏住她的手腕，简直是在低吼：“伊万罗娜，全城人都知道我们的婚事。你知道该怎么做。”


    “哗啦”一声，红茶被他们拉扯的动作打翻，全部泼洒到「莉托娅」带来的外袍上。


    瓷片碎了一地。


    伊万罗娜就势挣脱诺兰的手，然后丢掉闷热的外袍。


    舒服了。


    她以一种毫不畏惧的姿态，平静地望着诺兰：“陛下，你用这样的态度追求淑女，恐怕没人会答应。”


    诺兰被拂了面子，不容置疑地起身，冷哼道：“我会让你心甘情愿做我的王后。还有，那些东西给了你，就是你的，不用还我。”


    伊万罗娜抬手示意：“陛下请，慢走不送。”


    这场交流不欢而散。


    诺兰离开后，其他人纷纷扑到伊万罗娜身边。


    「莉托娅」抢占先机，握住她的手：“你没受伤吧？”


    “我没事。”


    比起发怒的诺兰，还是乖巧的人鱼更可爱。


    隔着「莉托娅」的外表，伊万罗娜也能想象出尤利西斯担忧、忮忌的模样。


    艾格尼丝还要去拜访相识的贵族，和她们告别。


    只剩她和人鱼的包厢中。


    伊万罗娜举起被死死牵着的手，无奈地笑道：“还没握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