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这是怕死啊，都开始胡编乱造了！”颜时又放出一箭。


    “等等！”萧玉容打了个激灵，狠狠推了他一下。


    箭射偏了。


    众人松了一口气，就连萧帝身后的太监都悄悄抚了下胸口。


    萧帝不悦：“怎么，心软了？”


    萧玉容摇了摇头，若她此时说心软，那才是宋渊的催命符。


    “儿臣只是想看看，这等贪生怕死之徒，为了这条命，能编造的多离谱。”她低声掩饰着激动。


    颜时再搭弓，冲他喊道：“看在你愿狠心除掉小妾的份上，就饶你一次！”


    “说下去！”萧帝发号施令，震耳欲聋。


    他也来了兴致。


    宋渊已如入无人之境，目光紧紧粘在萧玉容身上：“十二年春，尘埃落定。公主于南宫门处遭遇伏击，命悬一线……”


    ……是当年宋氏改朝换代后，宋家宗族以及那些朝臣不愿她这个前朝公主为后，又怕宋渊下不了杀手，于是在南宫门处设下陷阱，要将她伏诛。


    也不知是她走了何等狗屎运，正遇上德高望重的黄石公入宫觐见，这鹤发童颜的老头只坐在轿撵上摇了下头，之后说了句“何必赶尽杀绝”，那些人便作罢了。


    “可你不知，此事前夜我在首阳山下站了一夜，只为求高人出山，救下我娘子的命……”


    萧玉容全身血液凝固了。


    “谁敢动朕的女儿？驸马真是疯了！”


    萧帝的嘲笑声明明在她耳边，却如同远在天边飘着。


    宋渊继续道：“那日毒酒……我饮下后方才察觉不对，后悔已是来不及……然某亦无法安宁，担忧公主被我连累，受千夫所指……终是得了上天垂怜，让我这凡夫俗子还能再梦一场！”


    “疯……疯了！”颜时也僵住了，弓在手中沉沉如石，“陛下可曾听见？他说他曾饮下毒酒，起死回生？陛下，臣、臣还射不射？”


    萧帝骇然。


    起死回生？只有真龙天子才能受上天庇佑，起死回生！


    若宋渊当真如此，他、他岂不是……不，绝不可能！


    萧帝一把夺过弓箭，搭弓拉箭一气呵成！


    “竖子，受死！”


    萧玉容来不及反应，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脱弦之箭刺破长空，向宋渊眉间飞去！


    “铛——”玉碎迸裂。


    只见宋渊发间的玉冠四分五裂，摔落在地，束发也散落下来。


    萧帝铁青着脸，握弓的手已青筋四起，他箭技不佳，竟是没能当场将人射杀……


    “父皇！”说时迟那时快，萧玉容已有了应对之策，她毫不犹豫跪下，“儿臣代这疯子谢父皇不杀之恩！儿臣就知道父皇不会与一个疯子一般计较！父皇既已将他束发玉冠击碎，以代人头落地，不如让儿臣把他带回去，从此后就做公主府里一个下人！”


    萧帝死死盯着他，心有不甘。


    萧玉容只得接着劝道：“父皇看他哪还有常人的样子？披头散发、胡言乱语……人已疯了，国公府也不会再认一个疯子做世子，还望父皇开恩，让他留在儿臣身边伺候……”


    萧帝眼珠动了动。


    宋渊……可曾是国公引以为傲的嫡长子，他活着，宋孝良便能时常见到这个疯了的儿子，还跟在公主身边做下人……


    这对他宋家何尝不是种耻辱！


    想必不用自己动手，那宋孝良也想亲手磨灭这耻辱的存在！


    “哈哈……好！就依你！下人……好！”萧帝突然大笑，这阴晴不定的模样吓得一众宫人们瑟瑟发抖。


    萧玉容跪叩谢恩。


    萧帝还忍不住嘱咐她道：“朕将这玩物赏给你，你可仔细用了，千万别让朕失望！若是调教好了，多带进宫来，也给众臣子们瞧瞧疯子到底是什么样！”


    萧玉容沉默：这老登，想打国公的脸已十分迫切。


    *


    五公主府热闹了。


    前头囚了一个宋濯，后头又来了个宋渊，兄弟俩齐聚，惹得各路人马议论纷纷。


    从宫中回来，萧玉容让人把宋渊好好收拾了一番，好在他只是晒了两日，又饿了两日，手上的伤并没多严重。


    只是二人面对同样的匪夷所思，都不知该如何开口。


    于是这日，屋内二人大眼瞪着小眼，欲说还休。


    萧玉容决定先打破沉默：“你……看到未来之事，是何机缘？”


    “同你一样。”宋渊略略沉吟，又补充道，“非梦，而是重活”。


    “何时开始的？”


    “赐婚之时。”


    那倒比自己早了些时候。


    萧玉容抬了抬眼皮：“你隐藏的挺深。”


    相比之下，恐怕自己早在最初预测暴雨之时，已然暴露在宋渊眼前了，想起他那日反应平平，似乎一切早在预料之中，自己莫不是像个傻子！


    “这一回，你是何目的？”她警惕道。


    宋渊神色平静，动了动唇，吐出短短二字：“救你。”


    二人之间氛围渐凝。


    萧玉容不信，他重来一遭，难道就不想坐稳皇位，杀了他的二弟，为他自己报仇？


    “只怕救我只是顺手吧？”她冷冷一笑，“世人皆醉心于至高无上的权力，你难道敢说自己是个例外？”


    “上一世的我，不敢。”宋渊很少如此刻般目露一片赤诚，仿佛要将自己剖开给她看，“萧玉容，我问你，你临死之前……在想什么？”


    她怔住了。


    当初那一点点温暖逐渐消散之时，世间一切变得冰冷，她记得自己并未想什么仇恨，什么阴谋背后之人……


    她，在贪恋那残留在手指间的温度。


    是最后他们交接那杯毒酒时，短暂触碰的温暖。


    “我从不知害怕是何滋味。”宋渊苦笑道，“可那一日我第一回感到害怕，怕我死之后，你背上弑君杀夫之名，五马分尸之罪，下场比饿死街头更惨……我甚至后悔，后悔自己作为宋家的一枚棋子被如此利用，登上皇位……我在心中不停求告上天，愿以这皇位来换你平安。”


    圆凳倒地。


    萧玉容慌乱起身，退后两步，双手捂上耳朵。


    他种种出格的行为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了证实，还是她最不想承认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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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原本我还在寻求圆满解决之法，然而每件事依旧发生了，该去的人依旧留不住，如果宋家篡位是必会发生之事，这一世我不会再做棋子任由他们摆布，任由宋濯他利用我，害了你……”


    她越是捂紧耳朵，这声音越是无孔不入钻了进来。


    “所以你便时常不如你父亲的意，如今更是抗旨，离开国公府……甚至不惜抛弃你世子的身份……”萧玉容索性甩开双手，“你、你早已将我看穿！”


    “那又如何？”他起身，逼近她一步，“臣已下定决心，今生今世，只要是公主想要的，臣……皆会双手奉上！”


    她想要什么？


    萧玉容望着他俊朗如玉的面容，突然恍惚了一下，不知自己到底要什么了。


    *


    琼华公主萧玉容，新得了个面首，常伴身边。


    纵使大家一眼便能认出此人曾是国公府的世子宋渊，可谁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多瞄几眼，促狭着笑两声。


    更何况这人时常戴着一副银制面具，遮了半张脸。


    萧帝倒是得意，近日召女儿入宫勤了些：他失了两个儿子，宋家也别想好过！如今国公府二位公子，一位成了小五的面首，一位又三番四次遭自己的大女儿蹂躏……不对，是宠爱。


    眼看着今日早朝时，国公爷那越来越黑的脸面，他大笔一挥，又召萧玉容入宫陪母后小住几日。


    自然也要带上宋渊。


    这外男不能入后宫，他还煞费苦心的在前殿和后宫之间，选了一处小殿给女儿住。


    这夏日马上要到头了，接下来便是中秋佳节，他要在宫宴上好好打一回宋氏老儿的脸！


    只是萧帝借此事泄愤，逐渐走出丧子阴影，而萧玉容和宋渊却不敢掉以轻心。


    “若我没记错，中秋宫宴，正是六皇子落水之时。”宋渊道。


    入宫的马车走在城中石板路上，车轮发出轰隆隆的嘈杂声。


    萧玉容没听清楚，揉了揉耳垂：“什么？”


    宋渊顺势往她身边凑了凑，二人紧挨。


    “公主可还记得六皇子是何时落水的？”


    温热的气息呵在她耳边，宋渊坐着比她高出半个头，这呼吸间不免全落在她耳朵上，痒痒的。


    “自然记得。”她假装心不在焉，“我此回入宫，正是要提醒母后看好他！”


    马车晃了晃，她也跟着摇摆了一下。


    宋渊自然而然扶上了她细软的腰肢：“小心。”


    自二人话说开以后，似乎有什么东西不太一样了。


    从前他们之间总像隔着一层窗户纸，纵然宋渊当时也如现在般，时刻紧跟着她，可常常对上的是萧玉容那高高在上的眼神。


    而现如今宋渊看上去是她的随从，私下相处时却再不顾什么君臣的分寸了。


    萧玉容僵硬将他的手拉开：“我记得六皇子落水，和后宫新得宠的昭贵人脱不了干系。”


    昭贵人是个有野心的，当初她在父皇耳边吹了好几日的枕边风，想要抢夺六皇子在自己膝下抚养，如此好晋位为妃、为贵妃，就算做不了皇后，将来六皇子继位，她也是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