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易的声音很平静，但听在阿幼朵的耳朵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她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接下来要听的，将是她这一生，乃至整个黑苗一族数千年来，最黑暗、最血腥、也最绝望的一段记忆。


    她那双刚刚才因为劫后余生而恢复了一丝神采的清丽眼眸，再一次被无尽的悲伤与刻骨的恨意所填满。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那几乎要将她整个人都撕裂的悲痛情绪。


    她那沙哑的，带着一丝颤抖的声音，缓缓地在这片刚刚恢复了宁静的禁地之中响了起来。


    “那一天，是一个月前的月圆之夜。”


    “是我们黑苗一族，一年一度祭祀‘蛊神’和‘先祖’的最重要的日子。”


    阿幼朵的声音，仿佛将所有人都带回了那个，本该是充满了喜悦和祥和的夜晚。


    “按照族规，我和两位长老，还有族里最强大的十二位‘蛊武士’，在禁地圣坛前彻夜守护，为全族人祈福。”


    “那晚的月亮，很圆，很亮。”


    “我们甚至还像往常一样，讨论着今年秋天的收成，讨论着寨子里又有哪家的后生，到了该娶媳妇的年纪。”


    阿幼朵说到这里，嘴角不受控制地勾起了一抹凄美的弧度，但眼中却流下了两行滚烫的血泪。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


    “那会是我们黑苗一族，最后一个……团圆的夜晚。”


    她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了起来，充满了无尽的恐惧！


    “就在子时，阴阳交汇的那一刻！”


    “他，来了。”


    “他就像一个从地狱里走出来的幽灵，毫无任何征兆地，就出现在了我们祭坛的入口处。”


    “他穿着一件巨大无比的黑色斗篷，将整个身体都笼罩在了里面，我们看不清他的脸，也看不清他的手脚。”


    “我们唯一能看到的，就是他兜帽的阴影之下，那双……那双根本就不属于活人的，散发着死寂灰色光芒的眼睛！”


    阿幼朵的身体，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她仿佛又看到了那双，让她永生永世都无法忘怀的，充满了对生命最极致的蔑视与淡漠的灰色眼眸。


    “我们当时就意识到，来者不善！”


    “大长老第一时间就厉声喝问他是谁，为何擅闯我族禁地！”


    “可他，根本就没有回答。”


    “他只是抬起头，用那双灰色的眼睛，静静地扫了我们一眼。”


    “然后，我……我就看到了……”


    阿幼朵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我看到，我们脚下那些，因为沾染了祭坛灵气而千年不枯的圣草，在他目光所及之处，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地枯萎、凋零，最后化作了一地的……飞灰。”


    “大长老和二长老，当场就意识到，我们遇到了有史以来最可怕的敌人！”


    “他们想都没想，立刻就催动了自己体内的本命蛊虫，那是两只我们黑苗一族传承了上千年的，堪比地阶法器的‘金线蜈蚣’和‘碧眼蟾蜍’！”


    “那十二位最精锐的‘蛊武士’，也同时发动了攻击，上万只足以在瞬间将一头大象都啃食成白骨的‘铁线蛊’，如同黑色的潮水，铺天盖地地朝着那个黑袍人涌了过去！”


    “我们以为，就算杀不死他，至少也能阻挡他片刻。”


    “但……我们错了。”


    阿幼朵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比死还要难看的绝望。


    “我们所有的攻击，无论是大长老的本命蛊，还是那上万只‘铁线蛊’，在靠近他身体三尺之内时，就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


    “不，那不是墙。”


    “那是一种……领域。”


    “一种充满了‘死亡’与‘枯萎’的……死亡领域！”


    “我们所有的蛊虫，在进入那个领域的瞬间，就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生命力，它们甚至连一声悲鸣都来不及发出，就在半空中，直接变成了一具具干瘪的……虫尸。”


    “然后，像灰尘一样，飘散了。”


    听到这里，一旁的陈爷，那张布满了尸斑的老脸之上，第一次露出了骇然欲绝的神情！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蛊虫的生命力有多么的顽强！


    尤其是那种传承了上千年的本命蛊，其生命本质，几乎已经不亚于一些低阶的妖兽！


    可现在，阿幼朵竟然说，那些蛊虫，连靠近对方都做不到，就被瞬间抽干了生命力？！


    这……这是何等霸道，何等诡异的邪术？！


    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他对“玄学”的认知范畴！


    林易的眼神，也同样变得无比凝重。


    他知道，阿幼朵口中的那种“死亡领域”，其本质是一种比蚩尤魔念的“毁灭法则”还要更加高级，更加诡异的……“凋零法则”！


    如果说，“毁灭”是简单粗暴地将一切都砸烂。


    那么，“凋零”，就是从根源上，让生命的法则，逆向运转，使其从“生”，直接走向“死”。


    这是一种，近乎于“道”的可怕力量！


    “然后呢？”林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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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声音，变得愈发的冰冷。


    “然后……”阿幼朵的眼中，只剩下了无尽的空洞。


    “大长老和二长老，因为本命蛊被毁，当场就遭到了反噬，口喷鲜血，倒地不起。”


    “那十二位最精锐的蛊武士，也同样是一个接一个地，在我们眼前，迅速地变得苍老，皮肤长满了尸斑，最后……最后化作了一具具，和那些蛊虫一样的……干尸。”


    “从头到尾，那个黑袍人，甚至连一根手指头，都没有动过。”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我们，就像是在看一群，在玻璃瓶里垂死挣扎的……蚂蚁。”


    “他一步一步地，朝着祭坛走了过来。”


    “我当时已经彻底吓傻了，我拼了命地想要催动【金蚕蛊王】的力量去阻止他。”


    “可是，没用的。”


    “在我黑苗一族眼中，无所不能的蛊王大人，在它的‘死亡领域’面前，也同样是被压制得，连一丝力量都无法调动。”


    阿幼朵的声音，充满了深深的无力。


    “他就那么轻而易举地，走上了祭坛的顶端。”


    “他看着那个安放着【蛊神之血】的凹槽，用一种仿佛是在欣赏着自己战利品的语气，发出了一声充满了赞叹的……轻笑。”


    “桀桀桀……真是完美的艺术品啊。”


    “蚩尤的血，配上这数千年的龙脉地气和亿万生灵的怨念……”


    “终于，可以用来，为吾主的‘归来’，献上第一份……祭品了。”


    阿-幼朵学着那个黑袍人当时的语气，声音尖锐而又诡异，让一旁的龙战和陈爷，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然后，他就当着我的面，从那黑色的斗篷之下，伸出了一只……一只如同枯树枝般干瘪、漆黑的手。”


    “他从凹槽之中，取走了那半滴，维系着整个南疆数千年平衡的……【蛊神之血】。”


    “在做完这一切之后，他才终于将他那双灰色的眼睛，投向了那个已经瘫软在地上，彻底绝望的我。”


    阿幼朵抬起头看着林易，一字一句地将那个恶魔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复述了出来。


    “他对着我，用一种充满了无尽轻蔑与嘲弄的语气，缓缓地说道：”


    “‘小姑娘，不必绝望。’”


    “‘因为，这才只是一个……开始。’”


    “‘很快，你们脚下这片土地，这所谓的神州……’”


    “‘它的根，将会像你们寨子外面的那些大树一样。’”


    “‘一根，一根地，全部……烂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