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亮。


    陆玄珍正在用早膳，苏文澜从外急匆匆奔入，连同屋外的冷气也被带进来。


    她眉头微蹙：“怎么这般着急？”


    苏文澜气喘吁吁道：“陛下，民学出事了。”


    “什么事？”她心跳一乱。


    苏文澜道：“有两名学子不见了。”


    陆玄珍放下手中筷子，神情严肃。


    “你且将来龙去脉详细说与朕。”


    苏文澜垂首：“今日早课有两名学子缺勤，臣与夫子才知道她二人彻夜未归，于是臣前往这两位学子家中查看，发现她们也并未回家。”


    “这两名学子是连青荷、许翠芽。臣担心可能是世家暗中动了手脚，故先来向您禀报。”


    听完，陆玄珍点点头。


    “你做得对，你只需听命于朕，旁的一概不需理会。”


    她起身抓起斗篷大步朝外去。


    “现在你去民学稳定局面，朕派人去寻找这二人下落。”


    “是。”苏文澜跟着后面，沉声应道。


    修长的桃花眼半眯起，眸底闪过一丝晦暗的光，随后他乘马车直奔宫外。


    陆玄珍独自进入御书房隔间。


    随意打了个响指，一道轻逸的黑影无声落在她身后。


    她负手而立，看向窗外。


    “青川，查明民学失踪学子的下落，朕还要知道此事究竟是何人在背后操纵。”


    “是。”黑影发出低沉声音，随后缓缓隐去。


    陆玄珍突然又道：“等等。”


    黑影一顿，又重新回来。


    “派人跟着沈锐。”她吩咐。


    非她刻意怀疑，只是近来他举止确实可疑，处处透露着古怪，变得都有些不像她记忆中的样子了。


    待暗卫离开后，陆玄珍又传了沈统过来。


    昨夜沈统本就没醉，陆玄珍又和他说了那些心窝话，搞得他激动到半夜没睡着。


    这会兴奋劲还没过去。


    “陛下，臣来了。”


    沈统眼睛亮亮的，整个人神采奕奕。


    陆玄珍转过身：“小统，你即刻出宫去寻连青荷、许翠芽两人的下落，她们都是民学学子，昨夜失踪了。”


    “什么？”沈统一惊。


    她面色严肃：“此事你要做得隐秘，不可过多声张，不要引人注意。”


    “是、是。”


    沈统见她如此，人立马站直。


    看来此事非同小可，若能把此事办好，陛下必定会高看他一眼。可他并不机敏，等会他得去找大哥商议一下。


    陆玄珍盯着他脸看了会。


    “小统，快去吧。”


    望着沈统离去的背影，她嘴角扬起一个淡淡的笑，眼底却深不可测。


    -


    太医院。


    沈统冲进来后，二话不说就扯着沈锐的袖子，把人给拽到了门外。


    沈锐面无表情：“什么事？”


    沈统刻意压低声音。


    “哥，民学出事了，有两个学子昨夜失踪了，陛下让我出宫去寻。”


    “那你就赶快出宫去寻。”


    沈锐推开那只抓在袖子上的手。


    沈统一噎，袖下的拳头攥了攥最终又松开。


    “哥，我没有头绪。”


    “没有就抓紧想啊。”


    沈锐收回手，转身往太医院里走，刚走两步就被拦住了去路。


    沈统堵在前面。


    “你再帮帮我，再帮我这一回，我们兄弟俩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我能得陛下青睐，必定不会忘记大哥的好。”


    沈锐眼底不屑几欲溢出。


    他轻嗤：“你说你对陛下的心意不比旁人少半分，看不上我细细谋划，着着急急地要去争去抢，我都依你。”


    “可是你中用吗？”


    “几回了？给你机会你也把握不住，现在遇到麻烦又要找我商量，问题是你会听吗？”


    沈锐脸上若隐若现的嘲讽深深刺痛着沈统，若是放在往日，沈统早就跳起来骂上了，可现在不能。


    他咽了咽喉咙。


    态度罕见软下来：“大哥，昨晚是我不好，不该与你争执，我知道错了，以后我都听你的，不会再自作主张了。”


    沈锐脸色稍霁。


    语气却已经冰冷：“……你最好说到做到。”别再坏了他的事。


    “你放心。”沈统咬牙道。


    沈锐往前一步，轻声道：“你去跟着苏文澜。”


    “什么？”


    沈统听清了，但听得并不真切。


    他怀疑是他听错了，陛下让他找的是民学学子，他去跟着苏文澜做什么？


    迟疑间，沈锐已经绕过他，走到太医院门口。


    他回头看向沈统：“你最好快点。”


    说罢，沈锐头也不回走了进去。


    沈统站在外面，满眼疑惑与迷茫，但还是决定先出宫去偷偷跟着苏文澜。


    说不准此事是苏文澜自导自演。


    等所有人都找不到的时候，他再装模作样在陛下面前立下大功。


    沈统越想越觉得是这样。


    他脚下步子越来越快，很快就潜到了民学附近。


    民学学府中。


    苏文澜安抚完民学众学子，准备趁着学子们上课的功夫，去宿舍查找一番。


    走过游廊拐角，恰好撞上一人。


    “苏大人。”


    容黛突然冲出来，挡住了他去路。


    苏文澜停下，眼底划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厌恶，声音依旧温和。


    “你怎么没去上课？”


    容黛并未回答他问题。


    她反问：“苏大人是在找青荷和翠芽吗？”


    苏文澜绕开她往前走。


    “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回去上课，翘课不是一个学生该做的事。”


    容黛微笑，并不介意他话中的刺，反倒自顾自往下说。


    “您父亲托我给您捎句话。”


    苏文澜脚下一顿，警觉看着她。


    “是他做的？”


    “父子一场，不必闹到如此地步。苏大人心中若顾及父子之情，就此收手吧。”容黛道。


    苏文澜转身朝学府大门方向去。


    容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苏大人是要这样去见令尊吗？在这样的风口浪尖上，似乎不太妥当吧？”


    “他到底想怎样？”


    苏文澜扭头看着容黛：“他的意思难道不是要我去见他吗？”


    容黛微笑着靠近他。


    “这般冒险不是他的行事风格，见自然是要见，不过不是苏大人想的那样——”


    这是苏文澜失去意识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他后颈一痛，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


    沈统守到天黑，都没有看到苏文澜出来，中途他好几次想要冲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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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都硬生生忍住了。


    可现在，他既没有抓住苏文澜的小辫子，也没有找到失踪的学子。


    无功而返，他真是没脸。


    于是，沈统决定在宫外找一夜。


    整个京城就这么大，掘地三尺，他还不信找不出几个大活人来。


    沈统行走在黑夜中。


    完全没有察觉到身后的影子。


    此时，御书房。


    陆玄珍坐在烛光照不到的阴影中，一双眼睛直直看向前方。


    青川低声汇报。


    “两名学子踪迹不明，苏大人一天都没离开民学学府，沈侍卫见过沈太医后，在民学外守了一天。”


    她手指骨节轻轻敲了敲桌面。


    眼底隐隐有些急躁：“怎么会找不到？”


    青川顿了顿，解释：“她们应该是半夜失踪的，很多人都睡了，城内虽有宵禁，但昨夜值守的人并未看到有人在路上活动。”


    “继续找，要尽快找到她们。”


    陆玄珍想起那两个小姑娘，心里有些不安，民学固然重要，但她的臣民比民学要重要。


    青川感受到她情绪。


    低下头，声音有些沉闷：“……是，属下明日一定会找到她们。”


    陆玄珍轻轻应了一声。


    “你下去吧。”


    她心里说不出的烦闷。


    似乎前段时间的顺利只是一场梦。


    明知世家不会如此轻易罢休，但遇到这种情况，还是难免让人沮丧。


    手指关节一下一下敲击着桌面，清脆的声响回荡在空荡的房间。


    陆玄珍往前迈了一步。


    清冷的烛光落在她肩头，在身后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帝王心事又能与何人诉说？


    她推门出去，不知不觉走到了长春宫门前，牌匾上落了些雪，已经上了冻，在月光下反着光。


    “太傅啊。”陆玄珍轻叹一声。


    如果苏太傅还活着，那些打来的风雨，或许他能替她分担一二。


    借着月光，她朝主殿走去。


    里面不止供着苏太傅的牌位，还供了长明灯。


    所以虽已入夜，房内光线透过窗纸朦朦胧胧透了出来。


    陆玄珍先上了柱香。


    然后静静坐在灵位前的木椅上，闭着眼轻嗅檀香的气息，心倒是暂时安宁下来。


    她在脑中梳理起来。


    学子失踪一事应该与苏文澜无关，毕竟若是出事他难逃其咎。


    只是不知苏氏是否参与其中。


    另外就是沈锐。


    她虽不愿怀疑他，但是先前苏文澜怀疑他在药中动了手脚，后来她让人查验过，并未查到什么。


    可自从给苏文澜换了太医，他的身子肉眼可见得好起来。


    还有昨夜。


    这一桩桩、一件件，让陆玄珍觉得这个表兄并非她从前所见的那般纯良大度。


    至于沈统，想来应该知道的不多。


    她真是越发看不懂沈锐了。


    陆玄珍在木椅上昏昏沉沉睡着了。


    青歌在外面叫了几声，没得到回应，抱着毯子轻手轻脚进来给她盖上了。


    一觉天明。


    窗缝透进来的光洒在陆玄珍脸上，她皱起眉，随后缓缓眯开眼。


    此时青歌从外面进来了。


    见她醒了，忙道：“陛下，宫外传来消息，苏大人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