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不落，每周二的下午都会有开放门诊，危急重症可以优先。”


    白色的探视房间内，温姚坐在尤凯的对面，看着这个一直低着头的男孩，轻声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举动？”


    尤凯抬眼快速望了她一眼，又低下头：“……抱歉，温医生，我妹妹得的是Ⅲ度的神经崩坏症，应该排不上您的名额。”


    “Ⅲ度的神经崩坏，”温姚用指尖敲着桌面，“我来之前看过你妹妹的资料，她的情况不适合现在做手术，她需要先修复神经，保守治疗才是最好的。”


    “可是，可是，”尤凯攥紧了拳头，“可是我们已经支付不起治疗费了。”


    “赫克索斯的医疗保障制度很完善，你——”


    “没有了，温医生！”尤凯的口吻突然激动起来，他看向温姚，“抱歉，我不是对你发脾气……赫克索斯的医疗资助最多只有三十万，神经崩坏只能达到申请十万的程度，而医疗贷款的上限是两百万，我们已经……已经花完了。”


    “花完了？”温姚的口吻锐利了起来，“两百多万，你妹妹的疗程现在只进行了半年，你们就已经花完了？”


    尤凯的头低得更厉害了，他两只手握着拳，放在前面的桌子上。


    半晌，他才颤抖着说：“……对不起，是我没有做好。”


    ……


    “我们派人去尤凯的家庭住址调查了，”警官站在温姚身侧，一边走一边说，“他的父亲酗酒赌博，这段时间突然手头阔绰起来，应该就是拿了给尤娜治疗的钱。至于他们的母亲，你自己看吧——”说着，警官将自己的光脑投射出来。


    画面上，一个不苟言笑的女人穿着一身笔挺的研究服，此刻正站在某个发言台上，她戴着一架银框眼镜，面前的胸牌上是赫克索斯最大义体改造公司——奇点的标志。


    “尤凯他们的母亲是专门研究义体改造技术的精英研究员，非常有名，名叫芙列特，但是在五年前突然和尤凯的父亲尤瓦离婚，并且放弃了两个孩子，选择每年给他们二十万星币。”


    芙列特……


    但凡是对义体改造略有研究的人都听过这个名字，温姚也不例外。只是，这样举足轻重的人，很难想象背后是这样的家庭构成。


    想到这里，温姚问：“据我所知，芙列特是十一年前开始攻克侵入式的神经接口技术，从而一举成名，在离婚之前，他们的家庭情况是怎么样的？”


    警官将资料滑动了一下，解释道：“没错，在这之前的六年时间，由于芙列特的高薪收入，他们一家从平民区搬到了上层区，可是尤瓦一直都有赌博的习惯，他将芙列特的钱财几近挥霍一空后，芙列特才毅然选择与他离婚。”


    “这样一位优秀的女性，为什么会和这样的男人结婚？”


    “这个，也是有解释的，”警官笑了笑，“资料显示，他们曾经是赫克索斯一等公院的学生，尤瓦学习的是社会管理学，芙列特学习的则是机械学。他们在大学相爱，毕业后芙列特留校深造，尤瓦则在索恩集团工作，他的优秀学历带来的高待遇支持了芙列特的学业，并且在工作后的第二年就买了房子。


    “芙列特毕业后，他们结婚生子，芙列特在进入极客索亚集团的第二年就生下了这两个孩子，但因为义体改造行业的压力很大，在工作上并没有太大成就，而尤瓦却在孩子出生后的第五年突然辞职，开始沉迷于赌博。与芙列特离婚后，更是开始酗酒，甚至会打两个孩子——这一点，我们也一直在干预，并且强行将尤瓦和两个孩子分开，给他们提供了免费的住宿，让每年芙列特的抚养金打到尤凯和尤娜的账户上。”


    “不过，”警官话头一转，“造成尤瓦改变的原因，我们却一直没有了解到，尤瓦和芙列特的说法都是‘夫妻感情破裂’，两个孩子也不知情。”


    温姚点了点头：“那就按老样子。”


    警官连连说了几个“是”，随后客客气气地将温姚送走了。


    这种事情其实并不少见，因为是医患纠纷，和解无果后，大部分都会被施行强硬措施，以保证医务人员的安全和医疗环境的纯洁。


    而自从温姚名声大噪后，这两年内，这样的事情越来越多，温姚也就开始主动插手处理。


    也就是说，今天以后，尤娜后续的治疗费用会直接从温姚的账户里划走，温姚安排的助理会跟进她的治疗情况。而尤凯的学历信息只更新到中等教育，他的学费温姚也会出，一直提供到基础高等教育结束，一日三餐可以在学校内食用，生活用品等也会安排好。温姚不会给他们现钱，但会保证他们活下去，甚至这种生活条件已经会比平民区的部分家庭好得多。


    ……


    这边，温姚坐在专车后座，前面开车的是她的AI助理司南。


    司南是不落调派给她的第一个机器AI助理，她让温姚想起了曾经蓝星上的西塞。


    诚然，司南的功能和智慧都远远超过西塞，但小八还是总称呼她为“西塞二号”，尽管温姚表示这样的称呼是对她们两个的不尊重，小八依旧叫得很欢。


    “嘿，你觉不觉得，这家人有点问题？”


    温姚划动手指，车内亮起一层透明的隔音屏障。


    小八顺势溜了出来，也七仰八叉地瘫在旁边的座位：“你想啊，两个人情投意合，还都是高知分子，事业蒸蒸日上，孩子乖巧懂事，生活幸福美满，能有什么巨大的打击，会让一个本来好端端的人突然开始沉迷于赌博？”


    温姚仔细回想着芙列特的履历，突然想到：“从现在向前推的第五年是他们离婚，再向前推四年是尤瓦辞职开始赌博，再推两年就是芙列特提出的侵入式神经接口课题，而她的课题是在最初的极客索亚集团一举成名，后来在进入极客索亚的第九年跳槽到奇点。也就是说，他们是在芙列特进入奇点后离婚的。”


    “嗯，得出什么了？”小八一头雾水。


    温姚扫了他一眼：“入职极客索斯两年生子，再两年成名，再两年尤瓦疯了，再两年跳槽，再两年离婚，然后一直至今。”


    “还挺有规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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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八吐槽了一嘴，“你的意思是说，尤瓦性情大变是和芙列特有关，甚至是和她的义体改造技术有关？”


    温姚想了想，随后点开光脑，从不落的数据库中输入“芙列特”三个字，以及“侵入式神经接口”，下一刻，屏幕上就跳转出最准确的一篇论文——收录于十一年前。


    这段时间，温姚的目光虽然一直在时不时投向义体改造，但她尚未做好完全转变研究方向的计划。当时逃离天空岛后，小八却突然掏出一个笔记本邀功——那分明是叶明的笔记。


    叶明通过叶家获得过不少与其他星际有关的医疗知识，依靠这些，温姚才得以短时间内熟悉赫克索斯的医疗系统。


    打开芙列特的论文，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她那密集排列的数据模型，如此浩瀚的计算量，芙列特当初在公开数据时的讲述如今还被列在义体改造入门教程的前几个，属于是“小白必看”。


    温姚的目光简单地掠过那些数据和模型，光从论文来说，只能看出它的创作者是怎样的一个严谨的学者。


    就在这时，车却突然停了下来。


    因为是悬浮式，加上司南的技术很稳，温姚的身形只是晃了一下。


    她打开隔音，问向前面的司南：“怎么了？”


    上层区的路基本上不会堵车，上层区本就人少，而他们如今所在的是位于赫克索斯最顶尖的前三区，只有上流人士才会进入这里。


    “前面有突发事件，”司南将自己的脑线连接在车辆的接头处，因此可以通过车辆外置的探测仪看到周围的一切，“在我们正前方的六百米处，有两车相撞，据我的信息库判断，其中一辆的乘坐者是来自于极客索亚的ceo俟婷，另一辆车的乘坐者则是来自欧态公司技术研发部的执行总监蒋亿。”


    蒋亿，温姚上周刚刚与她见过面，欧态公司是一家生物技术研发公司，而蒋亿手下最新的病毒生态研究正在招募研究员。


    为了和温姚搭上关系，蒋亿花费了三十万星币，派人打造了一套纳米级的生物友好型猫砂盆和猫爬架等给温姚送过去。


    因为小白在看见这些的一瞬间就上去抓了两下，温姚退不了货，也只好收下。


    不过，和欧态公司搭上关系也并不是坏事，温姚顺势也开始研究当初携带来的P因子，进度比在天空岛时要快上许多。


    “要不要去打个招呼？”小八提议道，“毕竟刚刚交上朋友，举手之劳送她一程，说不定小白还能再收到几个猫玩具。”


    如果是之前，温姚大概不会考虑她的话，但现在，温姚关注到的不仅仅是蒋亿，还有另一个人——极客索亚的ceo俟婷。


    俟婷，作为极客索亚的创始人之一，在极客索亚上市、市值飙升后，连续三年内踹掉了当时其他的七个合伙人，将极客索亚百分之七十的股份都牢牢攥在手里。


    同时，也是她，在当年招募了芙列特，并且为她提供了义体研究的最初的经费支撑。


    芙列特走后，她更是因此被嘲笑是“为他人做嫁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