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初歇，天色阴沉得像一块铁。


    大地在轻微地颤抖，起初如同远方的闷雷，渐渐变得清晰，密集，仿佛有万千巨兽正在奔腾而来。


    地平线上，一道黑线迅速扩大，卷起漫天烟尘，遮蔽了初升的冬日。


    “来了！”


    兵部尚书指着远处，他的手在发抖。


    “是苍狼骑！镇北王的前锋！”


    城楼之上，刚刚在登基大典上重拾信心的文武百官，此刻面无人色。


    那条黑线所带来的压迫感，远比任何檄文上的文字都来得真实，来得恐怖。


    三万精锐铁骑，大都是淬体境巅峰的修为，人马俱披重甲，冲锋起来，足以将一座小山踏平。


    而他们，只有一座孤城。


    内阁首辅周秉德扶着墙垛，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怎么会这么快……军报不是说还有两个时辰吗？”


    “骑兵之速，岂能用常理度之！”


    一名武将一脸严肃道，“他们是全速奔袭，连夜未歇，就是要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完了……京畿大营的兵马远在三十里外，根本来不及回援！”


    “典韦将军的三万新军……能挡住吗？”


    绝望的气氛，比城外的寒风还要刺骨。


    秦昊站在城楼最高处，身着玄黑龙袍，双手负后，眺望着那片奔涌而来的钢铁洪流。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


    百官的惊慌，将领的恐惧，他尽收心底。


    那股刚刚因登基大典而凝聚起来的国运金龙，在他头顶盘旋，发出无声的咆哮，抵御着敌军煞气带来的威压。


    “陛下！”


    兵部尚书快速走上前，“请速下令，让典韦将军率军死守城门，启动护城大阵！”


    “万万不可出城迎战啊！”


    “是啊陛下！苍狼骑锋锐无匹，野战无敌，我军只能依托城墙，方有一线生机！”


    秦昊缓缓转过身。


    他没有看那些进言的臣子，而是对着身侧的传令官，抬起手。


    “传朕旨意。”


    所有人的呼吸都为之一滞。


    “开城门。”


    两个字，轻飘飘的，却像两柄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脏上。


    城楼之上，瞬间死寂。


    周秉德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往前凑了一步。


    “陛下……您说什么？”


    “开城门。”秦昊重复了一遍，语气没有任何变化。


    “陛下，万万使不得啊！”


    一名文臣承受不住这巨大的刺激，脱口而出。


    曹正淳的身影一闪，出现在他身后，冰冷的手掌按住了他的脖子，让他把剩下的话全部咽了回去。


    “陛下这是要干嘛？”


    “城门一开，铁骑涌入，神京就完了啊！”


    百官惊骇欲绝，他们无法理解。


    在他们看来，这无异于自杀。


    但传令官不敢违抗，他颤抖着举起手中的令旗，用尽全身力气挥下。


    “陛下有旨——开城门！”


    “嘎吱——”


    沉重无比的城门，在绞盘的拖动下，缓缓开启。


    那黑洞洞的门洞，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兽之口。


    城外，正准备列阵的苍狼骑也愣住了。


    为首的主将，是镇北王麾下心腹大将，名为呼延灼，王者境巅峰的修为。


    他看着缓缓洞开的神京城门，先是一怔，随即爆发出震天的狂笑。


    “哈哈哈哈！我还以为那小皇帝有什么了不得的手段，原来是个软骨头！”


    “城门都开了，是准备跪地求饶吗？”


    他身后的副将也跟着大笑：“将军，看来我们连攻城都免了，可以直接进去抓皇帝了！”


    呼延灼举起手中的狼牙棒，指向城门。


    “儿郎们！那小皇帝吓傻了！”


    “他要给我们开门献城！”


    “传我将令，全军准备冲锋！第一个冲进神京者，赏千金，封万户！”


    “嗷——”


    三万苍狼骑发出兴奋的狼嚎，士气瞬间攀升至顶点。


    就在这时，一阵整齐划一，沉重如山的脚步声，从城门洞内传出。


    咚。


    咚。


    咚。


    那不是慌乱的逃窜，也不是杂乱的奔跑。


    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所有人的心跳上。


    在无数双或惊骇、或轻蔑、或疑惑的注视下，一支军队，走出了城门。


    他们人数不多，只有八百。


    他们沉默不语，鸦雀无声。


    他们身披漆黑的重甲，将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双冷漠而坚毅的眼睛。


    左手是能遮蔽半个身子的巨盾，右手是长达一丈的锋利长戟。


    为首的将领，正是高顺。


    他没有骑马，与他的士兵一样，徒步而行。


    八百人，走出城门，就在城外那片开阔的平原上，停下了脚步。


    他们背对城门，面向三万铁骑。


    城楼上，所有人都看呆了。


    “步兵？”


    “八百步兵？”


    “在平地上……对抗三万重甲骑兵？”


    一名宿将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他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景象。


    “这是让士兵送死啊！”


    “这是彻头彻尾的自杀！”


    “完了，大周最后一点颜面，都要被这八百人丢尽了！”


    就连典韦，都握紧了手中的双戟。


    城外，苍狼骑主将呼延灼的笑声更大了。


    “哈哈哈哈！本将纵横北境二十年，从未见过如此愚蠢的战法！”


    他用狼牙棒指着远处那小小的军阵，像是在看一群死人。


    “用八百个步卒，就想挡住我三万苍狼骑的冲锋？那小皇帝的脑子，是被驴踢了吗？”


    “也罢！”


    呼延-灼脸上的笑容变得狰狞，“就让本将用这八百颗头颅，作为攻破神京的开胃菜！”


    “全军——冲锋！”


    他一声令下。


    “轰隆隆——”


    大地剧烈地颤抖起来，三万铁骑组成的钢铁洪流，开始缓缓加速。


    马蹄声汇聚成一股毁灭一切的雷鸣。


    那股毁天灭地的气势，让城墙上的官员们两腿发软，不少人直接瘫坐在地。


    面对这股足以踏平一切的洪流，高顺的面容依旧古井无波。


    他缓缓拔出腰间的佩剑，向前一指。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雷鸣般的马蹄声。


    “陷阵之志！”


    “有死无生！”


    他身后，八百名陷阵营将士，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他们出扬以来的第一声怒吼。


    “结阵！”


    高顺的佩剑猛然挥下。


    “哐当——”


    八百面重盾，被狠狠地砸进地面，盾牌相连，形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圆形铁壁。


    “唰——”


    八百杆长戟，从盾牌的缝隙中整齐划一地刺出，组成一片令人头皮发麻的钢铁丛林。


    八百人，在短短数息之间，化作了一座坚不可摧的钢铁堡垒。


    他们就那样静静地矗立在平原上，等待着死亡洪流的撞击。


    没有人后退，没有人动摇。


    下一刻。


    骑兵洪流，到了。


    最前排的苍狼骑，脸上带着嗜血的狞笑，高高举起了手中的弯刀。


    他们仿佛已经看到，这座可笑的“堡垒”被他们轻易踏碎，里面的人被马蹄碾成肉泥的扬景。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骑兵的浪潮，狠狠地撞上了那座黑色的“礁石”。


    预想中摧枯拉朽的踏碎，没有发生。


    预想中血肉横飞的屠杀，没有出现。


    最前排的数百名骑兵，连人带马，仿佛撞上了一座无形的太古神山。


    战马的悲鸣，骨骼碎裂的脆响，兵器折断的声音，瞬间混杂在一起。


    冲在最前面的骑兵，手中的弯刀砍在陷阵营的重盾上，只迸发出一串火星，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


    而他们胯下的战马，却被那片钢铁丛林，轻易地刺穿了胸膛。


    锋利的长戟，甚至洞穿了战马的身体，将马背上的骑士一同贯穿！


    鲜血喷涌。


    骑兵的浪潮，被硬生生地撕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


    那座由八百人组成的军阵，如同一颗钉死在大地上的钉子，任凭洪流如何冲击，都纹丝不动。


    战斗，在接触的一瞬间，就进入了最残酷的绞肉模式。


    城楼之上，所有的嘲笑、质疑、惊慌，全部凝固在了脸上。


    周秉德张大了嘴，几乎能塞进一个鸡蛋。


    那名断言这是自杀的名宿，身体僵硬，一动不动。


    他看着城下那座不断吞噬着骑兵生命的黑色堡垒，喃喃自语。


    “那……那是什么军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