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械坊上空，那冲天的白烟与闪烁的金点渐渐消散，涤荡人心的清越金鸣余韵犹在。


    淡金色的波纹扫过城墙后，虽没有一举彻底驱散蛮族巫术，但实实在在地振奋人心，将守军从绝望的边缘拉了回来。


    “是欧业先生！定是欧先生铸成了神物！”有士卒激动地大喊，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天佑大汉？不，是天佑我等自强！兄弟们，杀蛮子啊！”狗子朝天大吼了一声，大伙儿纷纷响应。士气在此刻凝聚成一股绳，原本有些摇摇欲坠的防线再次变得坚固起来。


    汉军将士鼓起余勇，将趁势攀爬上来的蛮兵狠狠砍落。


    城下，那名为首的蛮族巫师脸色铁青，浑浊的眼珠里闪烁着惊怒交加的光芒。


    他死死盯着军械坊的方向，口中发出一连串急促而恶毒的咒骂。


    他精心准备的血魂箭，竟被这突如其来的干扰破坏了节奏，凝聚的第二波血雾明显稀薄了许多，威力必然大减。


    “哼！垂死挣扎！我看你们能撑到几时！”巫师首领冷哼一声，枯瘦的手臂再次挥舞，强行催动咒术。


    剩余的稀薄血雾艰难地凝聚成两支稍小一些的血箭，虽然威力不如前一次，但那阴邪恶毒的气息依旧令人胆寒。


    “绝不能让他再得逞！”李震见状，心又提了起来。


    他知道，一旦让这两支血箭再次射上城头，刚刚提振的士气很可能立刻瓦解。


    然而，此刻城墙上的远程力量已损耗严重，床弩大多损坏，弓箭手也死伤惨重，难以组织起有效的压制射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陈洛猛地一咬牙。


    他强忍着内腑的剧痛和身体的虚弱，将手中那柄已然出现裂纹的新式陌刀再次举起。


    刀身微颤，裂纹处隐隐有微弱的光芒挣扎着闪烁，仿佛不甘就此沉寂。


    他回想着刚才硬撼血箭时的那种感觉——将霸王之力与刀身本身的“破邪”属性结合，甚至引动了【神圣印记】一丝微不可察的共鸣。


    “力量…不在于多少，而在于如何运用…信念，亦是力量！”一个明悟在他心中闪过。


    他不再试图压榨枯竭的力量去硬拼，而是将残存的所有力量——那丝霸王之力、对【神圣印记】的微弱感应、乃至自身不屈的意志，连同身后无数同袍的斗志、期盼，高度凝聚起来，将整个刀身融入身体，把全身精气、力量汇聚于刀尖那一点！


    嗡！


    陌刀发出一声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尖锐的嗡鸣！


    刀尖处，一点极致凝聚、灼热无比的微光骤然亮起，虽然渺小，却蕴含着几乎要穿透一切邪妄的锐利与决心！


    “给我破！”


    陈洛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正在施法的巫师首领方向，虚虚一刺！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一道细微如丝、却凝练无比的金红色流光闪现，如同瞬移般极速掠过战场，精准地射向那巫师首领正在划动符文的手腕！


    那巫师首领正全神贯注施法，猝不及防之下，只觉手腕处如同被烙铁狠狠烫伤，剧痛钻心！


    他惨叫一声，施法动作被强行变形中断！


    那两支尚未完全成型的血箭一阵剧烈波动，变得极其不稳定，最终在空中“噗”的一声轻响，终于自行溃散开来，化作一片毫无威胁的腥臭血雨落下，反而淋了下方的蛮族战士一身，引起一阵小小的骚乱。


    法术再次被强行打断！


    “噗！”陈洛也因这倾尽全力、凝聚信念的一击而再次喷出一口鲜血，身体摇摇欲坠，眼前阵阵发黑，全靠狗子和王奎一左一右死死扶住。


    他手中的陌刀，裂纹又加深蔓延，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崩碎。


    “曲长！”两人声音带着哭腔，既是心疼，又是无比的敬佩。


    “去战斗！没…没事…还…还死不了…”陈洛声音微弱，但眼神却如同淬火的寒铁，死死盯住城下。


    “怎么回事！”那巫师首领看着自己焦黑冒烟、不住颤抖的手腕，又惊又怒，更有不少心惊胆战的骇然。


    他两次施法，竟然都被同一个看似强弩之末的年轻汉将打断！对方那柄奇特的长刀，和那种凝聚的正气意志，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和…许多恐惧。


    城墙上的守军，见此一幕，士气大振！


    “陈曲长神威！”


    “蛮子的邪法没用了！兄弟们，杀啊！”


    李震抓住这宝贵的时机，嘶声怒吼：“弩手！所有还能动的弩手！集中射击那个老巫师！其他人，把蛮子给我赶下城去！杀！”


    残存的几具床弩和零星的强弩，齐齐发出了愤怒的咆哮。


    箭矢虽然比起之前要稀疏许多，但都能精准地射向巫师所在的方向，迫使那些护卫的蛮族卫士全力举盾防御，无暇他顾。


    城头上的守军齐心，众人爆发出了惊人的战斗力。


    陌刀营残余的将士们，同仇敌忾，众人在狗子、王奎的带领下，虽然人人带伤，却如同磐石般钉在防线上。


    新式陌刀即便破损，依旧锋利无匹，将试图冲上来的狂血战士一次次劈退。


    其他段的守军也奋起余勇，长戟捅刺，刀斧劈砍，滚木礌石如同雨下。


    蛮族的攻势，终于在这拼死反击下，被硬生生给遏制住了！


    那巫师首领脸色变幻不定。他手腕受伤，施法困难，麾下战士久战疲惫，伤亡惨重，而汉军却越战越勇，尤其是那个持长刀的汉将，和他身边那些手持奇特兵刃的士卒，仿佛成了无法冲破的钢铁碉堡。


    他很清楚，邪血战士和邪能法术，是己方的最大依仗，可对方都有化解的应对办法！


    今天继续这么强攻下去，即使能拿下边城，也必然是惨胜！他带来的这些部落精锐，恐怕要损失殆尽，没有了核心部曲和亲信，回去不说根本无法交代，连自己都难以立足！


    更重要的是，他对那个能伤到他的汉将和城内那能干扰他巫术的力量，产生了深深的忌惮。


    “呜——呜——”


    权衡利弊之后，巫师首领终于不甘地一挥手，下达了尽快撤退的命令。


    低沉的牛角号声，响彻战场。


    正在攻城的蛮族士兵手忙脚乱，纷纷如同退潮般退下城墙。他们搀扶着伤员，丢弃了笨重的攻城器械，向着北方狼狈退去。


    那些狂血战士也应该是耗尽了药力，眼中的红光褪去，变得萎靡不振，甚至有人直接瘫倒在地，被同伴拖走。


    所有人都看着蛮族大批次离去，看着城外留下的层层叠叠的尸体和破损的器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短暂而激烈的战斗，忽然就这么中止了！？我们…守住了？


    没有援军！依靠我们自己，守住了边城！


    “汉军必胜！”震耳欲聋的、夹杂着疲惫与狂喜的欢呼声，猛然爆发开来，直冲云霄！


    “赢了！我们赢了！”


    “蛮子退了！边城守住了！”


    劫后余生的狂喜，在每一个人的心头喷涌。


    还站着的将士们相互拥抱，捶打着彼此的胸甲，很多人笑着笑着就哭了出来，更多的人则直接脱力瘫倒在地，望着天空大口喘息，连动一根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李震拄着剑，环顾四周。


    城墙之上、城墙之下，尸骸相互枕籍着，鲜血几乎染红了每一块墙砖，伤员的呻吟声此起彼伏，烽烟四处弥漫，一片惨烈至极的景象。


    他的目光，落在被搀扶着的陈洛身上，充满了无尽的肯定和复杂的情绪。


    “此子非常！”是这个年轻人，一次次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力挽狂澜！


    “快！救治伤员！清点战损！加固城防！防止蛮族去而复返！”李震压下激动，连续下令。


    陈洛在狗子和王奎的搀扶下，缓缓走到垛口边。


    夕阳的余晖洒下，将整个战场染成一片凄美的金红色，蛮族撤退的烟尘滚滚一片。


    他的目光越过战场，还记得那名巫师首领退走时，投来的怨毒而不甘的一瞥。


    他知道，这场胜利来之不易，是无数将士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


    不能盲目乐观！蛮族并未伤筋动骨，尤其是那些诡异的巫师，他们的威胁远超普通军队！


    “我们…赢了这一阵…”陈洛的声音微弱，语气中透露着深深的担忧意味，“但…远远还没结束…”


    他的目光一偏，再度转向城内军械坊的方向。


    欧业先生那边，刚才那声惊天动地的金鸣和金色波纹，到底是什么？会是未来对抗蛮族邪术的依仗吗？


    狗子重重地点点头，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和汗：“曲长，咱们陌刀营，以后就是蛮族的噩梦！”


    王奎也咧嘴笑道：“对！下次，定要杀得他们不敢再来！”


    陈洛艰难地笑了笑，感受着体内空荡荡的虚脱感，和周身无处不在的剧痛。


    再一次地！他们靠自己守住了家园。


    这份信念和经历血火淬炼的意志，将愈发变得强大。


    边城，傲然屹立。


    而经此一役，一支真正的铁血雄师，正在血与火中强势苏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