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什么事情了？”


    拓海从桌前起身，走到门店窗前，探出半个身子，遥遥望向巷口，也就是喇叭声传来的方向。


    IMPREZA的轮廓在灯光下影影绰绰。


    就在他观望之时，藤原文太已经从驾驶座下来，绕到FC跟前，不知在想些什么。


    “高桥先生，恐怕你得先出去挪一下车了。”


    夜晚时分，居民区的巷子几乎没有什么车辆，拓海也就放任了FC停在路边。


    只是这个举动，恰好死死挡住了藤原文太回家的道路。


    没等他们走出去，藤原文太先舍弃了路边的车辆，迈进家门。


    “拓海，路口那辆车……”


    一个陌生的青年出现在家里，桌边还罕见的摆着啤酒。


    藤原文太眸光一闪，坚定了自己的猜想，门口那辆贴着车队标识的车辆，就是儿子招来的。


    刚解决完86的问题，开着拖车跑了一路的身体有些疲乏，文太活动了一下肩膀，将手里的车钥匙丢给傻儿子。


    “挪车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老父亲从桌边捞起一瓶未开封的啤酒，就往房间里走去，将偌大的空间，留给两个年轻人。


    许久未尝酒味，尽管就饮了几口，酒精在血液里升腾着，以致拓海的反应都有些迟钝了。


    糟老头，又把事情丢给他干。


    手里拿着钥匙，内心吐槽着不靠谱的老爹。


    凉介没有读取到拓海的吐槽，反倒是因为他发直的眼神，越发蠢蠢欲动——


    好像只傻乎乎的小狗。


    在拓海视线的盲区，凉介的右手向上抬起，逐渐靠近，手指都能感受到头发毛乎乎的质感。


    又怕惊走了好不容易露出肚皮的小狗，克制着往回撤，最终落在他的肩膀上。


    “走吧。”


    肢体上的动作一触即分，迟钝的拓海呆呆看着自己的肩膀。


    好一会儿，才循着凉介的脚步，向外走去。


    白色的FC，不再横亘于路口。


    静静缩在狭小的车棚里，完全看不出几个小时前大杀四方的气势，倒多了几分可爱的气息。


    灯影下，凉介长身玉立，比起扶着栏杆的他，看起来可靠不少。


    “IMPREZA……”


    拓海伸出拿着车钥匙的手，想说，要不，凉介一起代劳了吧。


    舌头却有些打结，支支吾吾着。


    凉介没说什么，却参透了他的用意，接过钥匙便往巷口走去。


    继FC之后，蓝色的IMPREZA也像一块乐高积木，被凉介安稳的嵌进小小的车库里。


    凉凉的空气扑打在脸上，带走了白日的灼热，也散去了几分酒精的气息。


    拓海感觉自己更清醒了。


    回到桌边，他晃了晃凉介的啤酒瓶，默默续上了新的一瓶。


    “谢谢。”


    是比往日更加沉默的凉介。


    只是平素的无言，更多是骄矜自持，是不屑于同普通人解释的高智。


    现在则是，褪去光环后的沉静。


    看着对方继续灌下啤酒，拓海有些心惊。


    这样下去，他不会醉倒在自己家里吧？


    “和我说说吧，今天的比赛。下半场忙着把86拖走，都没能观看到你的比赛。”


    握着啤酒瓶的手停滞在半空中，凉介恍然从自己的世界里惊醒，他半眯着眼睛，打量着藤原拓海。


    仿佛是第一次见他一样。


    比赛？有什么好说的。


    不过是智力和体力的终极比拼。


    “拓海，你有感到无力的时候吗？我们所在的世界，和理解的不太一样。”


    当世界不再按照普通的规则运行，总有意想不到的情况等在前方。


    这短时间以来，经受的挫折，都要超过他前半生的总和。


    “咯吱。”


    铝制的罐子微微变形，看得一旁的拓海心惊肉跳。


    “生活不就是这样的吗？有胜利者，就会有失败者。”


    无力这种东西，对拓海来说，几乎是无处不在的。


    从小和老爹相依为命，还没拿到驾照的年纪，就要偷偷开着86送货。


    大到谈恋爱，升学，小到说好的轮流做饭，老爹又偷懒了。


    很多事情，他就没有掌控过。


    唯一不变的，大抵是独行于山路的86了。


    钢铁的车身，于他如同血肉制成的四肢。


    这份掌控，在今晚也被打破了。


    一时冲动，他把自己送上赛场，连同86。


    最终，一败涂地，连86的引擎都坏了。


    还好，老爹的出现给他带来了些许希望。


    或许在不远处的那间工厂里，86能够浴火重生。


    拓海从自己的情绪里走出，旁边那家伙还是低头拧着罐子。


    平日里过得多顺遂啊？一点小挫折就颓废成这样。


    他有些无语，干脆直起身子，拍向桌子。


    “振作起来。什么理解不了的世界，比起我，你还差了点。”


    凉介终于抬起脑袋，直直望了过去。


    墨蓝色的刘海垂在两侧，少见的仰视角度，削减了高傲的气势，倒让人专注于眉眼的精致。


    太过认真的目光，拓海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出格，偷偷吞咽下口水，放缓了语气。


    一字一句的陈述出自己的委屈。


    “我看到夏树，和其他男人去了酒店……”


    气力耗尽一般，拓海任由自己塌下身子，蜷在一旁。


    “夏树，算是我的女朋友吧，暑假的时候，一起出去玩过几次。”


    他抱着自己的脑袋，不敢看向高桥凉介，似乎这样，就不会收获到怜悯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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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高桥凉介这样，出身富贵，还上了汽车杂志的车手，每次比赛总能引来一批批花痴的女生，是不能理解他的处境吧。


    拓海闭着眼睛，等待着即将到来的……


    安慰也好，嘲笑也罢，说出来心里好受了一点点。、


    凉介维持着原有的姿势，目光闪烁着。


    停顿了片刻，他终究是叹了长长的一口气，领队的责任心占据了上风。


    凉介松开了手里的啤酒罐，什么街机世界，什么游戏主角。


    缩在这里的，分明是只受了惊吓的小刺猬。


    他的王牌车手，等待着他的安慰。


    凉介修长的手指，伸进拓海那折腾了一天，有些乱蓬蓬的发丝里，揉捏着他的头顶。


    “我听到了，86的咆哮声里带着愤怒……”


    对拓海来说，比言语先到来的，是头顶温柔的触感。


    是久违的，细腻的关怀。


    房间里，扒拉在门缝，竖着耳朵的藤原文太，神情和缓下来。


    抵在墙上的手插回裤兜，另一只手里的啤酒送进口中。


    他脸上露出几分微笑，躲进房间接近半个小时，终于落座了。


    傻儿子的心事，不需要他费劲巴拉的开导了。


    这一刻，藤原文太又回复到日常漫不经心的状态。


    转身扭开房门，探出半边身子。


    “你们喝酒的事我不管，但明天送货的事情可别忘了。”


    甩下一句破坏气氛的话，理直气壮撤离，躺上床铺。


    一切动作行云流水，仿佛排练了无数遍。


    装进车辆里的货，可还等着他早起制作呢。


    徒留起居室两人，对着紧闭的房门无可奈何。


    藤原拓海弓起了背，捏起了拳头。


    喝酒的事不管？


    平日里是老爹最经常饮酒误事，哪来的立场约束儿子啊。


    刚才满是忧伤的褐色眼睛，瞪得圆圆的，盛满了不满。


    恨不得就地把人拉出来理论一番。


    藤原家父子的相处模式，于高桥凉介而言，简直新鲜。


    顾不得这个藤原伯父强势抢夺了拓海的所有注意力，他的视线则紧紧跟随着拓海。


    只见小刺猬的气势忽然强了起来。


    哦吼，变成了小豹子。


    仿佛下一刻，就能打穿房门。


    不过这种藤原家的内部矛盾，与他何干？


    凉介给自己挪了个位置，自在的旁观着。


    背地里，右手动了动。


    可惜，摸脑袋的时间有点短。


    毛乎乎的触感，还挺棒的。


    这个奇奇怪怪的世界，也没有那么糟糕。


    正常时间线上，他可没有机会坐进藤原家，笑看这场闹剧。


    更别提撸上小狗的褐色毛发。


    不合时宜的念头，悄悄滋生在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