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料到老头子最近横竖不顺心的模样，拓海并没有把凉介带回豆腐坊。


    两人在附近的公园里，找了一张长椅。


    并排坐着，喝着手里的可乐。


    拓海正好聆听着，凉介给自己带来的新消息——


    他找了一个租房中介。


    过段时间，他们就能收到详细的报价和房屋信息。


    “太好了。”


    这个进度，比拓海自己干，简直是一日千里。


    当被问到，对房屋是否有特定要求时，他信任的把头摆成拨浪鼓，只提出了唯一一个要求。


    “我对住的地方要求不高。只要凉介哥觉得可以，就行了。”


    “嗯，最好在价格上，不要太高。”


    “好的。”


    凉介手起刀落，划掉了清单上单人公寓的选项，只留下双人房的选项。


    一堆弯弯绕绕的英文单词面前，拓海点点头。


    假装自己看懂了同伴的选择。


    也错失了知道真相的机会。


    微风吹拂在两人脸上，他们就这样坐了许久。


    直到阳光逐渐落下，路灯一盏盏亮起。


    估算了老头子基本完工，拓海才回了家。


    “舍得回家啦？”


    握着新手机，走进家门的瞬间，拓海就迎来了老爹的黑脸。


    “不是和你说过了，去买手机。”


    拓海有些摸不着头脑，老头子最近情绪多变得很。


    明明是他主动提出的买手机，现在又不高兴了？


    “我说的是，那个小子。最近天天在附近溜达着，当我不知道呢。”


    文太往嘴里灌了一口酒，他又不是神经大条，每天往外跑的儿子。常驻豆腐坊，又时不时光顾附近居酒屋的中年男子，哪里会察觉不到，附近店铺多了个常客？


    好家伙，还知道躲开他，到别的店里去。


    “自从比赛结束，你有多久没去加油站了？武内树，还有那个什么池，池谷？也不见你和他们出去。”


    文太努力回想起，之前在他跟前刷存在的几个家伙。


    虽然聒噪得很，还叽叽喳喳尽想着打探征服秋名山的秘诀。


    日日上门时，他很不耐烦。


    但横向对比，也比要拐走儿子的家伙要好吧？


    这几个家伙，好像就在佑一手下。


    “前段时间，不还和他们一起庆祝了池谷前辈的生日吗？”


    拓海一脸疑惑，老头子记忆力这么差的吗？


    那时候，他还嚷嚷着让自己少喝点酒，别给他惹麻烦。


    “那也挺久没见了吧……”


    藤原文太摸着下巴，久不久的不知道。


    反正和高桥家那小子出现的频率相比，就跟在一盘蔬菜沙拉里找肉渣一样。


    “阿树和池谷前辈一样，成为了加油站的正式员工。上班时间当然不比在上学的时候了。”


    拓海径直走进厨房，看着锅里的冷面，已经见怪不怪了。


    老头子惯会在这些家务上偷懒，轮到他做饭，不是冷面，就是冷面。


    他把面条盛进碗里，端到桌上，大口吃了起来。


    这段时间，文太脑袋里转了好几圈，决定联络下经营加油站的好友，立花佑一。


    作为看着拓海长大的长辈，他一定不介意，稍微安排他的朋友放一下假吧？


    “老头子怎么忽然想起他们了？你不是一直嫌吵闹吗？”


    “傻小子。”


    文太一时有些恨铁不成钢，看着死活不开窍的儿子，伸手在他脑袋上狠狠戳了一下。


    “啊哟，你干嘛。”


    毫无防备之下，脑袋差点埋进面条里，拓海无语的托着脑袋，看向自己的老爹。


    “那小子，看你的眼神不对。”


    自诩见多识广的藤原文太，明白那背后的含义。


    “你们这个年纪的小伙子，谁不是追着年轻的女孩子到处跑？谁会跟个队友，一天到晚黏在一起啊。”


    给儿子丢下一个很铁不成钢的眼神，文太迅速抓起车钥匙，就往外走去。


    “佑一约了我喝酒，厨房的碗就留给你收拾了。”


    呆愣了一会，藤原拓海好像明白了什么。


    “喂，老头子，你说清楚，什么叫黏在一起啊。”


    幸好文太已经坐上车跑了。


    拓海那从额头红到脖子的神色，才没有被他恶狠狠的嘲笑。


    前不久压在心底的猜疑，在老爹毫不留情的揭破下，全都浮上水面。


    “放不下的人和事”


    指的是他吗？


    拓海狠狠摇着脑袋，想问又不敢问。


    一旦理解错误，就像亵渎了神明。


    以后他连直视凉介的勇气都没有了。


    人好像就是这样。


    有些种子，一旦破出地面，根系就开始疯狂蔓延。


    被招揽入队前，凉介的纵容和默许。


    明明已经宣布隐退的人，为了满足他的心愿，陪着他在赤城山路跑了个痛快。


    白色的FC时而在前，时而在后，一趟又一趟，肆意展示着他的技法。


    比赛期间，所有微小的变化，都被对方一一看在眼里。


    每次他遇到瓶颈，都是凉介耐心的教导。


    再到现在，他殷勤的提出同往英国，不断做着未来的计划。


    手臂揽在肩上的重量，磁性的嗓音响在耳边的酥麻，荡漾在眼神里的倒影，


    所有细节此起彼伏，惊扰着拓海的夜晚。


    以至于睡眠良好的人，在被子里滚了几个来回，也没能顺利入睡。


    失眠的夜晚里，就连隔壁老头子的鼾声，都变得格外吵闹。


    坚强的用枕头捂住脑袋，再埋进被子里。


    拓海努力说服着自己的大脑，别想了。


    凌晨还有一车豆腐等着呢。


    作为事情的始作俑者，次日面对儿子憔悴的面庞，文太抖了抖手上的报纸，冷嘲热讽道。


    “这幅鬼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半夜偷情去了呢。”


    和老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凉介的细心。


    “给。”


    副驾驶座上，拓海接过递来的袋子，一脸疑惑的翻出了两颗鸡蛋。


    “这是……”


    他不饿，再说，现在也不是吃饭时间啊。


    “用在这里的。”


    凉介抬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奈何拓海没能理解他的意思。


    一手托着鸡蛋，歪着脑袋。


    恰好是红灯，凉介干脆夺过他手上的鸡蛋，在他眼下滚了起来。


    柔软而富有弹性的鸡蛋白，接触到皮肤的时刻，拓海的脸霎时红透了。


    这么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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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服务，一下子又把他拉进昨晚的遐思。


    60秒的红灯转瞬即逝，周围一片轰鸣声的时候，拓海自觉伸手接过了鸡蛋。


    手指之间，不经意的触碰，直接让红色晕染到脖子上。


    “车里太热了吗？”


    凉介贴心的打开车里的冷气，凉凉的空气打在脸上，终于让红色消退了几分。


    拓海觉得，整个见面，他错漏百出。


    都怪老爹那番话，以至于他没办法正常面对凉介了。


    可是，这么掩耳盗铃下去，也不行。


    在即将分开的时候，他终于鼓起了勇气。


    “凉介哥，你之前说过放不下的人和事，我能知道是什么吗？”


    凉介依旧是宠溺的对他笑笑，抬手揉着栗子色的头发。


    “就是有不想要分开的人呀。”


    避重就轻的回答，引来了拓海内心的不满。


    就连脑袋上的触感，都变了味道。


    这是，喜欢他吗？


    还是，挑逗他？


    就连老头子，都看出来，他的行为超过了队友界限。


    为什么，凉介哥不能直接说出来呢？


    心里有些发苦，拓海大力甩着脑袋，避开那只温暖的手。


    “ 那个人，是我吗？”


    凉介怔住了，眼神中带着惊讶。


    他完全没有预料，眼前的人会这么直白的说出他的心思。


    像是最不堪的心事被看破，凉介条件反射的拽住拓海的右手，好像晚了一秒，他就会头也不回的跑掉。


    “拓海，你听我说……”


    没有扭头，没有逃跑。


    对面的人，执拗的看着他，等待着回应。


    凉介的嘴唇抖了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定。


    “是的，拓海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人。”


    “我以为只要不说出来，我们就能这么在一起，即使是以队友的身份，守护着你。”


    “现在……既然你知道了……”


    “拓海，可以不要拒绝我吗？”


    凉介的声音有些发抖，和平日里完全不一样。


    握在手腕的手，也微微发颤，一片冰凉。


    一切好像又回到原地，眼睛一睁一闭，拓海离他千丈之远。


    “即使拓海不想和我在一起，你只要假装不知道就好了。我会退回到队友的身份，陪着你，不再提起这个话题。”


    就连墨蓝色的眼睛里，都带着几分哀求。


    游戏带来的时间回溯中，拓海陌生的态度眼神，


    电脑里隐藏的日记，跨越数年的惦念，


    以及箱根幻影里那个瘦削易碎的身影，


    交替出现在凉介面前。


    他舍不得放开手，就像溺水之人握着救命浮木。


    “好吗？”


    拓海轻轻用力，就收回了自己的右手，像扯断了一片干枯的藤蔓。


    劈头盖脸的信息，打得他的内心一阵荡漾。


    “让我想想，可以吗？”


    他低着脑袋，没有看到凉介举起，又放下的双手。


    只等到了，很久的那一声。


    “好。”


    “在那之前，我们之间的见面照旧。除非你说，不想见到我。”


    好像是怕被拒绝，凉介忙不迭的坐进车里，飞一般从拓海眼前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