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黄少天一直管语棠叫“等等”。


    这个名字挺有趣，青训营里有人也跟着这么叫，语棠并没有抗拒。但他们很快发现，每次自己这么叫语棠，黄少天就会眯着眼睛看他们。


    淡淡的，冷冷的，所以应该是在瞪他们。


    他们也就明白了，这不是自己能用的称呼。于是乖乖地连名带姓喊她“语棠”。生疏是生疏了点，但总好过被黄少天瞪。


    不过很快，黄少天也失去了这样称呼她的权力。


    因为在好几次分组团队战练习时，黄少天张口一喊“等等”，同队四个人的操作就都会出现短暂停顿，以为他是叫他们等一下。


    这样的误会闹了几次，连语棠自己都不耐烦了，对黄少天说：“别喊我等等了，真麻烦。”


    黄少天很受打击，像个失去心爱玩具的小孩子一样闹了一下午的脾气，到了晚上加练的时候，他突然就想开了，笑嘻嘻地改口喊她：“棠棠！”


    语棠眨了眨眼睛，没拒绝。


    黄少天立刻恢复了活力，又像得到了什么新玩具似的，棠棠棠棠地叫个不停。


    其他青训生没敢叫她棠棠，因为担心叫了又被黄少天瞪。


    但很快，魏琛他们也开始叫她棠棠了。黄少天不敢瞪魏琛。于是棠棠这个称呼就在蓝雨内部定了下来。


    语棠一开始还觉得挺不适应，在她活过的二十几年里，只有父母和发小才会叫她“棠棠”。


    在前世，哪怕跟她共事了三年的嘉世队友，也只是叫她“小语”而已，说起来前世的黄少天也是这么叫她的。


    怎么在蓝雨才几个月，称呼就亲密到这种程度了呢？


    不过她很快发现，称呼问题不是只出在自己身上，蓝雨战队内部所有人之间的称呼都很亲密。


    他们几乎没有连名带姓叫人的情况，除了队长、副队长、经理、老板之类的头衔，其他人都是互相称呼名字的。


    在青训营内部，少天或者黄少，阿轩或者轩哥，喻文州有时候会被叫文州，有时候甚至会被简称为“州”，也没见谁不高兴过。主力队员内部就更夸张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外号称呼都有。


    语棠私下问过黄少天这件事。黄少天说：“谁会成天连名带姓地叫人啊，在我们这边只有阿妈准备揍我之前才会叫我黄少天来的。你也不要总这么生疏了，叫我少天就可以了！”


    原来是地域文化。


    了解到这一点，语棠就圆润地接受了这个现实。但还是改不掉自己的习惯，总是老老实实地叫他们的全名。


    85.


    五月即将结束的时候，第一赛季的季后赛来临了。


    这是所有战队第一次面对没有退路的淘汰赛，大家都打起十二分精神面对，整个蓝雨的气氛突然就紧张了起来，青训生们训练时连敲击键盘的声音都变小了，生怕影响到了主力队员。


    基地里唯一一个淡定如常的人，大概也就是语棠了。毕竟她已经打了三年的季后赛，连队内冷暴力、网络热暴力和失误导致战队首轮出局这些大篓子她都捅过，区区一个早已知道结果的第一赛季季后赛算什么。


    于是在季后赛开始前两天，魏琛看着准时结束训练、淡定离开训练室的语棠，沉思片刻，然后给方世镜使了个眼神。


    方世镜立刻get到他的意思，起身追了上去，在食堂里找到了准备吃午饭的语棠。


    “让我随队观战季后赛吗？”语棠重复了一遍方世镜的话，“这么突然？为什么？”


    方世镜笑着补充解释：“队长觉得你现在具备这个素质，而且下赛季我们就准备签你出道了，提前观摩学习高水平的比赛对你来说很有必要。”


    语棠沉默，低头戳着碗里的芹菜没说话。


    “别折磨芹菜了，给我给我，浪费粮食！”黄少天突然在她身边坐下，将自己的餐盘推过去了一点，然后换上一副笑脸，“嘿嘿，我用秋葵跟你换。拿走拿走快拿走！”


    语棠瞥了他一眼：“你还不是一样浪费粮食。”


    “我们互相帮忙吃就不浪费了啊！”黄少天理直气壮地说着，一边开始动筷子交换餐盘里的蔬菜，然后像刚发现方世镜似的抬头瞄了一眼，说，“啊，方副队你们在聊什么呢？”


    方世镜不以为意地笑笑，将魏琛的决定重复了一遍，却把黄少天惊得差点跳上凳子。


    “什么！？棠棠下赛季就能出道！凭什么！为什么我不可以！而且随队观战是什么意思？是跟着战队去比赛现场、然后在选手席观战吗？”


    得到方世镜肯定的答复后，黄少天情绪更激动了。


    “啊啊啊啊好羡慕啊！！！为什么我不行！！！”嚷嚷完，黄少天又看向语棠，她正小口小口地吃着饭，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让他很是不解，“你怎么还这么淡定啊！？”


    “……”语棠停下筷子，抬头看向方世镜，“我一开始就说过，我没有加入蓝雨战队的打算，这个决定至今仍然没有变，你们还要坚持带我随队观战吗？让我听到你们所有的战术安排、所有的机密信息？”


    方世镜微笑着回答：“我们诚恳地邀请你加入蓝雨，这个决定也没有变。所以我的回答是，是的，我们仍然准备带你随队观战，即使你会带着我们所有的战术安排和机密信息离开。”


    语棠皱起眉头，再次沉默了。


    黄少天这时才反应过来：“什么叫做不准备加入蓝雨？棠棠你……不加入蓝雨想去哪里？”


    语棠低着头没说话，她知道黄少天是明白的。


    “……嘉世？你还是准备去嘉世？不是……嘉世有人联系你了吗你就非它不可！？那你在蓝雨的这段时间算什么？我们算什么！？”


    “蓝雨很好，你们也很好。但是……”语棠为难地抿了抿嘴唇，“但是你们一开始就承诺过的，半年青训时间结束，我能自己选择去留。而且最开始……”


    ——最开始我就不是自愿来这儿的，是被黄少天你骗过来的啊……


    她抬起眼睛看了黄少天一眼，黄少天立刻从这个眼神里读出了她的心思。顿时又气又无话可说。


    那一天，他没有吃饭，啪地将筷子用力拍在餐桌上，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方世镜没有多说，只温和地告诉语棠：“我们明早九点在基地门口集合，出发去北京，那边现在也挺热的，多带几件换洗的衣服哦。”


    语棠轻轻点了点头。


    “还有。”方世镜顿了顿，说出让语棠更加无措的话，“如果嘉世拒绝了你，仍然欢迎你下赛季继续来蓝雨的青训营。”


    语棠瞪大了眼睛，不解道：“为什么……要为我做到这种程度？我……”


    我哪有这么好？我值得被这样偏爱吗？


    “因为你值得我们这么做。”方世镜笑着说，“看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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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第一场比赛我们就知道了，你将会是最适合蓝雨的治疗。你的战斗模式与我们的队伍风格完美适配。可以说，如果你换一个战队出道，绝对无法像在蓝雨一样发挥出你全部的实力。”


    “……”语棠攥紧了手里的筷子。


    “所以，希望你再慎重考虑我们的邀请吧。”


    86.


    那天晚上，语棠给黄少天发消息求和，他没回。


    她第一次去他的宿舍找他。敲开门后看到的是郑轩，他一脸为难地说谎道：“黄少不在，呃，可能出去吃宵夜了吧？”


    其实语棠看到郑轩身后那个一闪而过的脑袋了，黄少天把自己藏在毛毯里，还以为自己藏得挺好。


    语棠没有戳穿他们，仍然只是点了点头，就离开了。


    她没有再去联系黄少天，第二天一早，她就和蓝雨的主力队员一起，坐上了前往北京的飞机。


    87.


    第一赛季的魏琛确实是个神一般的选手，语棠不得不承认他的实力，那把死亡之手被他挥舞出了力破万钧之势。可攻可守，可输出可控场，战斗指挥也相当不错，简直是令人惊艳的全面手。


    季后赛第一轮，蓝雨直取两局拿下微草，而且赢得相当漂亮，明明是微草的主场，全场却都在欢呼着蓝雨和魏琛的名字。一时之间，风头无两。


    语棠在台下看到了王不留行的第一任操作者，林杰，虽然王不留行在他的手上光芒黯淡得可怜，但他仍然是一个很受队员尊敬的队长。


    比赛结束后的握手环节，选手席上的所有人都需要参与。语棠便也跟着上去，站在队伍的最末尾，一抬头，和同样站在微草战队末尾的一个少年对上了视线。


    ——方士谦。


    他已经染上了那头标志性的白毛，穿着一身与微草主力队员有着细微区别的青训生队服，应该和语棠一样，是提前来随队观战的。毕竟他明年就要正式出道了。


    看到他，语棠顿时有点头疼。


    同为治疗选手，方士谦和她的战斗风格不同，辅助思路更是如同地球的两极，互相排斥、互相冲突，好像永远无法互相理解。


    他们俩经常在奶妈群里唇枪舌战。但方士谦嘴巴比她厉害多了，讲道理讲不过他就耍无赖，经常把她气到退群，然后又要麻烦张新杰这边哄完劝那边，最后把她哄回群里。


    特别是她出道的第四和第五赛季，正是王杰希改变打法、带领微草战队如日中天的时候。那两年嘉世对战微草的成绩并不好，更是给了方士谦全力发挥的机会，让她场上场下都占不到一点便宜。


    想起来就气。


    但这一次，没想到她会以蓝雨战队成员的身份与他相遇。


    更没想到会在这种时候，以胜利者的身份站在他面前。


    心情更复杂了……


    “下赛季，你们等着！”18岁的方士谦还是和前世一样的脾气，瞪着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宣战，“下次赢的一定是我们！”


    语棠想了想，觉得自己并没有代表蓝雨应战的资格，于是她点点头，轻声说：“嗯。好。”


    没想到她敷衍的回应竟然第一次把方士谦给气炸了。只见他满脸通红，一副受到奇耻大辱的模样。


    这人还真，一如既往的是奇怪。


    不过难得看到他气急败坏的样子，心情还是蛮好的。


    语棠偷偷开心着走下了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