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小树林的时候，人早就离开了。


    沿着原路返回的时候，到了家里，陈婙一下就发现原本扔在院子里的毛票被捡走了。


    扫帚换了个位置，但仍旧是欲盖弥彰地倒在了地上。


    陈婙低头看了一会儿之后，将扫帚捡起来，把落叶扫到一堆。


    随后从井里打了一盆水，将刚才碰过岑向东的手里里外外清洗一遍。


    天气转温，只是井水仍旧寒凉。


    等着她洗完的时候，指骨都被冻得发红。


    陈婙倒是没在意，将手上水渍擦拭干净，回到了屋里。


    回屋的时候，岑星房间的门仍旧紧紧关着。


    她走到门前，屈指敲了敲门。


    三声过后，女人开口：“岑星，知道你醒了，我进来了。”


    她站在门口顿了顿，听见了里面传来的一阵动静之后，这次啊拧开门进去。


    进门的时候，岑星已经起来了。


    少女坐在床边，只是抬头看了陈婙一眼之后，眼神闪烁，又立刻低下头来。


    陈婙走到窗边的小桌前，将抽屉拉开，果不其然看见了放在抽屉里的一沓毛票。


    抽屉再度被关上，她将凳子掉头，同岑星面对面坐着。


    少女的两只手攥成拳放在腿上，手背绷直，透过薄薄的皮肤，能够看到明显的青蓝色血管。


    鸦羽似的长睫颤动，红润的唇瓣也抿在一起，面色紧绷。


    露出这副紧张兮兮的神色，陈婙想装作不知道都不行。


    她的手落在凳子上，轻轻敲了两下。


    声音停下之后，岑星再度抬头看她一眼。


    对视之下，少女神色越发紧张。


    不过一会儿，她就摊牌道：“对、对不起阿婙，我不是故意跟着你的。”


    “我是是担心你……”岑星想要解释，但是脑海里岑向东被陈婙打得求饶的画面在脑中浮现。


    陈婙根本用不着她担心。


    她顿时变得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好。


    见她脸颊急的漫上了绯色，陈婙内心生出几分无奈。


    “难道我现在看起来很可怕吗？”


    “还是你害怕我？”女人面色不变，但心里还是难以避免染上几分失落。


    当时岑星跟在陈婙身后，陈婙因为抓着岑向东，一直没有察觉到。


    等到知道她揍岑向东被人看到、人还逃跑了的时候，第一时间猜的便是岑星。


    自己不同于以往的一面被岑星窥见，陈婙心中自然是会有慌乱的，可更多的是担心。


    她没有问过岑星的意见，打了岑星的父亲。


    她怕岑星会在心里责怪自己。


    也担心岑星看到自己在他人面前的另外一面之后，会觉得害怕，从而疏远她。


    上辈子陈婙经常会因为不近人情的作风被人说是冷血。


    对于这些评价，她从不在意。


    可这种话如果是从岑星的嘴里说出来的话，一想到这个可能，即使经受过再多风风雨雨，她还是觉得难以接受。


    陈婙问完这话，见岑星不看她，以为她真是对自己心有介怀，心生酸涩。


    “对……”


    正要将路上组织好的道歉的话说出来，不过才一个字就被岑星打断。


    岑星抬头看着她，窗外投进来的光线正好落在了少女的脸上，她卷翘的长睫在眼下投下了淡淡的阴翳。


    淡金色的光线照射下，越发显得少女鼻梁挺巧，骨相优越。


    她被咬着的唇瓣松开，面色显然有些踌躇。


    低声道：“阿婙，你一点也不可怕。”


    “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


    陈婙在小树林里说的话岑星都听到了，她怎么可能会不被触动。


    只是不想让陈婙知道她在跟踪她，偷听这种事，听起来有些不好。


    如今陈婙猜了出来，她对着女人，根本没有办法隐藏自己内心的想法。


    只能将内心的情绪一一托出。


    “我没有怕你，只是我觉得我自己很讨厌。”


    “岑向东是我爹，可我还觉得你打得好。”


    少女凝视着陈婙，浅棕色的眸子里带了几分无助。


    “我这种想法，是不是很坏？”


    听完了她的话，陈婙才明白，原来她刚才的想法全错了。


    两人踌躇犹豫和担心害怕的根本就不是一件事。


    也对，她的岑星那么好，怎么可能会因为这件事就害怕她呢。


    陈婙眼睛难以控制地弯了起来，从唇边溢出几声轻笑，声音极轻，像是泠泠清泉。


    落在岑星耳边，她缓缓眨了眨眼，伸手揉了揉耳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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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岑星的一举一动，陈婙现在内心只有一个想法。


    可爱。


    她好可爱。


    “怎么会很坏？”陈婙给出否定的答案。


    “你的想法是最正常不过的了，岑向东并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所以你也不需要做一个合格的女儿。”


    “岑星，人是会失望的，一直被打、一直被否定，要么觉醒，要么被同化。所以能够有这样的想法，你应该高兴才对，这说明，你没有被环境影响，你是在觉醒。”


    “岑星星，你能有这种想法，一点也不坏。”


    “你很好。”


    陈婙说话的语气不疾不徐，明明也不是多激昂，甚至语调都是舒缓的。落在岑星耳里，仍旧掷地有声。


    她同陈婙对视，自然也知道她面色藏着的认真。


    这些话进入她的耳中，岑星莫名觉得，原本困扰她很久的难题，一下就被解开了。


    原来这不是她的问题，是岑向东他们的问题。


    她鼻腔漫上些许的酸涩，长睫垂下来，忽然在女人身上凝滞。


    视线落在她骨节分明的手上。


    陈婙的手很好看，腕骨微微凸出，手腕细瘦，手指白皙、纤细又修长，指尖青葱。


    那双如同艺术品一般的手上骨节处却泛着红。


    屋子的面积并不大，两人靠得也不远。


    岑星轻而易举能够握住对方的手。


    这一摸，才发现，女人的手冰凉，像冷玉。


    将她的手翻过来露出手心，手心连着指腹，原本白皙的皮肤都变得通红一片。


    回想起来刚才听到的清脆的两道巴掌声，岑星眼圈微红，有些心疼。


    她轻喃：“阿婙的手心都红了。”


    岑星一时间有些埋怨岑向东。


    为什么脸皮要那么厚。


    害得陈婙的手心都打红了。


    虽然后半句话岑星没有说出口，但是陈婙看着她的脸色，莫名能够自己将后面的话补充上。


    陈婙没忍住又轻笑一声。


    岑星原本是在低头给她轻轻吹气的。


    听见了女人的轻笑声后没忍住抬头瞪了陈婙一眼。


    “笑什么笑！”


    笑她可爱。


    这句话陈婙没敢说出口。


    毕竟这时候的岑星星看起来有点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