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墙的后面

作品:《重生八零:听取心声,铸我大国重器!

    资料室的门被轻轻带上。


    那一声沉闷的“咔”,像一道分水岭,将门外那个充满火药味和排斥感的世界,彻底隔绝。


    门内,是另一片战场。


    这里没有咆哮,没有质问。


    只有沉默。


    还有堆积如山的,失败的重量。


    一人多高的铁皮柜里,塞满了厚厚的勘探日志和数据报告,纸张的边缘因为反复翻阅已经泛黄卷曲,散发着尘土与汗渍混合的、令人沮丧的气味。


    这间小小的屋子,像一座用纸张和数据堆砌起来的坟墓。


    埋葬着“沙海一号”项目所有的希望。


    苏晴没有说话。


    她脱下外套,走到那张唯一还算干净的长桌前,将那卷被王撼山摔过的三维地震勘探图,小心翼翼地重新铺开。


    灯光下,图纸上那些由无数数据点构成的流畅曲线,和那几个完美无缺的储油构造模型,依旧散发着科学与理性的美感。


    可越是美丽,就越是讽刺。


    苏晴挽起袖子,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


    她拿起一支铅笔,俯下身,整个人瞬间沉浸了进去。


    仿佛在她眼前的,不是一张图纸,而是一个需要用毕生所学去解剖的精密宇宙。


    李向东没有打扰她。


    他只是默默地将屋子里另外几把椅子搬开,清理出一片足够宽敞的空间,然后把一摞摞的原始数据报告,按照编号和日期,整齐地码放在苏晴手边。


    他做完这一切,便靠在墙角,安静地看着。


    ……


    时间,在这间密不透风的资料室里,失去了意义。


    窗外,是戈壁滩上永恒不变的,日升月落。


    窗内,只有铅笔在纸上划过的沙沙声。


    那声音,时而流畅,时而停顿,时而又变得急促,像一个人的心跳,在反复的求证与推翻中,剧烈地搏动着。


    苏晴完全进入了忘我的状态。


    她的世界里,只剩下地质构造、波速分析、沉积相模拟、流体识别……这些冰冷而严谨的名词。


    她像一个最严苛的审计员,对这份来自西方的“完美答卷”,进行着地毯式的复核。


    每一个数据点,她都重新代入模型验算。


    每一条等高线,她都对照着原始的地质分层图进行追溯。


    每一个逻辑推导,她都用自己的知识体系,从头到脚,重新梳理一遍。


    李向东偶尔会出去,从食堂带回两个硬得像石头的馒头和一壶水,放在她手边。


    她大多数时候都感觉不到。


    只是在计算的间隙,才会下意识地拿起,啃一口,喝一口,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过那些密密麻麻的图表。


    一天。


    两天。


    桌角边,被苏晴算废的草稿纸,越堆越高。


    而她的眉头,也越皱越紧。


    她的脸上,最初那种属于顶尖学者的自信和从容,正在被一种越来越深的困惑和疲惫所取代。


    她找不到任何破绽。


    这份数据,就像一个用纯粹的数学和物理规律打造的,天衣无缝的艺术品。


    它逻辑自洽,证据链完整。


    它清晰地,无可辩驳地,指向一个结论——


    在这片沙漠之下,必然沉睡着一个富饶的,等待被唤醒的黑色金矿。


    可现实是,五口井,五座冰冷的墓碑。


    科学,在这里撒了一个弥天大谎。


    ……


    第三天黄昏。


    当最后一抹残阳,将窗外的戈壁染成一片悲壮的血红色时。


    苏晴手中的铅笔,终于“啪”的一声,掉在了桌上。


    那持续了近七十个小时的沙沙声,戛然而止。


    整个资料室,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李向东抬起头。


    只见苏晴缓缓地,靠在了椅背上。


    她的身体,像一根绷紧到极致后,终于被抽掉了所有力气的琴弦,松弛,且无力。


    她的脸色苍白,嘴唇干裂,那双总是闪烁着智慧光芒的眼睛,此刻也蒙上了一层深深的灰败。


    她看着李向东,嘴唇动了动,发出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我……算完了。”


    李向东走到她面前。


    苏晴抬起手,指着那张被她用各种颜色的笔,标注得密密麻麻的图纸,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数据模型,没有问题。”


    “地质构造分析,没有问题。”


    “波速反演和偏移成像,同样,没有任何问题。”


    她顿了顿,抬起头,迎上李向东的视线,那双眼睛里,充满了作为一个科学家,信仰被现实击碎后的巨大茫然。


    “从任何一个已知的地球物理学角度来看。”


    “这份报告,无懈可击。”


    “结论,只有一个。”


    “这里,就应该有油。”


    最后那句话,她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那不是一个结论。


    那是一个最无情的审判。


    它审判了王撼山那帮老石油人的实践,也审判了苏晴所代表的,最前沿的科学理论。


    它让王撼山的固执,显得无比“正确。


    也让他们的到来,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苏晴的胸口微微起伏,她已经做好了准备,迎接李向东脸上,那不可避免的失望,甚至是绝望。


    然而。


    李向东的反应,却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他没有失望。


    也没有沮丧。


    他只是静静地听完,然后,缓缓地点了点头。


    那张被风沙吹得有些粗糙的脸上,非但没有一丝阴霾,反而,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彻底点亮了。


    一抹锐利的光,在他眼底深处一闪而过。


    就像在最漆黑的矿洞里,两块坚硬的燧石,猛烈相撞,迸发出的第一点火星。


    “我知道了。”


    他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笃定。


    他没有去安慰苏晴。


    也没有再去多看一眼那张“完美”的图纸。


    他转过身,迈开步子,走到了那扇窄小的窗户前。


    窗外,夜幕已经降临。


    远处,五号钻井平台的钢铁骨架,像一头沉默的巨兽,匍匐在墨蓝色的天幕下,了无生机。


    那是一个用天文数字的资金和无数人的心血,堆砌起来的,巨大的失败坐标。


    李向东看着它,没有回头。


    他的声音,穿过沉闷的空气,清晰地传到苏晴的耳中。


    “苏晴。”


    “既然所有的路,都指向了那堵墙。”


    他顿了一下,仿佛在组织语言,又仿佛在宣告一个即将开始的新征程。


    “那就说明,真正的路,在墙的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