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州，晋阳。


    那张用人皮和鲜血制成的忠臣簿送走之后，李逵的日子就变得有些无聊。


    并州的均田改制，在他那把巨斧的和平威慑下，进行得异常顺利。


    那些曾经不可一世的世家豪强，如今比谁都乖顺，见了官府的人，点头哈腰，生怕自己哪个眼神不对，就被新任的督查使大人请去喝茶。


    茶是好茶，就是喝完之后，脑袋可能会被挂在城门上当茶壶。


    “没劲，真他娘的没劲！”


    李逵光着膀子，坐在原节度使府的院子里，一边用磨刀石打磨他那柄心爱的板斧，一边唉声叹气。


    府里的仆人，早就被他遣散了，换上了一群膀大腰圆的北府军亲卫。


    此刻，这些亲卫正战战兢兢地站在远处，看着他们这位时不时就会犯刀瘾的长官，连大气都不敢喘。


    “将军，临安来的八百里加急！”


    一名传令兵，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


    李逵眼睛一亮，噌地一下就站了起来，蒲扇般的大手一把夺过信函。


    他知道，肯定是陛下对自己工作的肯定，说不定又有新的、好玩的任务交给他了。


    他拆开信瞪着那双牛眼，歪歪扭扭地辨认着上面的字。


    信是陈平写的，内容很简单。


    首先，对李逵同志在并州的工作，给予了高度的肯定和表扬。


    称其不拘一格，行之有效，为新法推行，开创了新思路。


    其次，那张人皮忠臣簿，已经被陛下下令，装裱起来，高高挂在了政事堂的议事大厅。


    现在，满朝的文武大臣，每天上朝前，都要对着那张人皮瞻仰一番。


    据说，自从挂上那玩意儿，政事堂的办事效率，提高了三成不止。


    李逵看到这里，乐得嘴都咧到耳根子去了。


    他仿佛已经看到，首辅陈平那些文绉绉的官老爷，每天对着自己的杰作，脸色发白战战兢兢的模样。


    “痛快，真他娘的痛快！”


    他接着往下看。


    信的最后，是陛下最新的任命。


    “着并州新法推行督查使李逵，即刻卸任。擢升为征北将军，总领北府军三万，即刻开赴雁门关，整军备战。”


    “朕命你为朕，扫清草原余孽。凡匈奴旧部，无论男女老幼，一概不留。”


    “朕要你用他们的血，来祭奠朕的父兄。用他们的头颅，在阴山之下，筑起一座比图利更高、更大的京观！”


    信的末尾是王战亲笔写下的四个字。


    “血债血偿。”


    李逵拿着信，手都在抖。


    那不是害怕，是兴奋。


    一种压抑了许久，终于得到彻底释放的，嗜血的兴奋。


    “匈奴……”他喃喃地念着这个名字，那双铜铃般的眼睛里，瞬间布满了骇人的血丝。


    他想起了十几年前，那个大雪纷飞的夜晚。


    他还是个愣头青的时候，跟着王战的父亲，在雁门关外被数十倍的匈奴骑兵包围。


    他亲眼看到老将军是如何力战而死。


    他亲眼看到王战的兄长，是如何为了掩护他们突围，被乱刀砍死，头颅还被挂在马鞍上。


    那一夜的血与火，是他一辈子的噩梦。


    “啊！”


    李逵猛地仰天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那声音中，充满了无尽的愤怒与杀意。


    他一把抓起身边那柄磨得锃亮的巨斧，转身就向外走。


    “将军，您去哪？”亲卫们吓了一跳。


    “备马，备全军的马！”李逵头也不回地吼道。“去雁门关，杀匈奴！”


    他已经一刻也等不了了。


    他要用他的斧子，去砍碎那些匈奴人的骨头，去实现陛下，也是他自己压抑了十几年的誓言。


    ……


    草原的局势，正在朝着王战预想的方向，加速滑落。


    杨秋的镇北军，像一群真正的饿狼，在草原上四处出击。


    他们不占地盘，也不固守，唯一的目的就是劫掠和杀戮。


    短短一个月，又有七八个依附于金狼部落的小部落，被他们连根拔起。牛羊被抢掠一空，青壮被强行收编，老弱妇孺，则被毫不留情地屠戮。


    杨秋用最残酷的方式，向整个草原宣告，他这条新来的狼，比原本的狼王，更凶，更狠。


    他的军队在不断的劫掠和收编中，像滚雪球一样，迅速膨胀到了八万之众。虽然鱼龙混杂，但那股悍不畏死的匪气，却愈发浓重。


    而另一边，图利的王城，也在那一百名大武工匠的鬼斧神工之下，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拔地而起。


    短短一个月，一座周长十里，高达三丈的土石混合城墙，便已初具雏形。


    图利每天都站在城墙上，看着这座属于自己的城市，一天天变得雄伟，心中的安全感与野心，也在疯狂滋生。


    他将从各个部落搜刮来的金银财宝，全都堆积在城内的府库里。他将最貌美的女人，都安置在自己的王宫中。


    他开始像一个真正的帝王一样，颁布法令，划分等级，享受着前所未有的权柄。


    他麾下的那些部落首领，也纷纷在城内修建起了自己的宅邸，开始习惯于安逸奢华的生活。


    他们似乎都忘了，自己是草原的儿女，是应该在马背上征战的狼。


    “大汗，不能再等了！”


    王帐之内，一名金狼部落的老将，满脸焦急地跪在图利面前。


    “哈丹部落，昨天也被杨秋给灭了。再这么下去，我们的附庸部落，就快被他杀光了！到时候，我们就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了！”


    “慌什么！”图利端着一只夜光杯，慢悠悠地品尝着从西域传来的葡萄酒，脸上没有丝毫的急色。


    “一群墙头草而已，死了就死了。只要我们的王城还在，只要我们十万精锐还在，他杨秋，就奈何不了我们。”


    “可是大汗……”


    “够了。”图利不耐烦地打断了他。


    “本汗自有计较。你没看到吗？陛下赏赐的神臂弩，已经装备全军了。等我们的城墙修好，再把这些神臂弩架上去，杨秋那八万杂碎，来多少，死多少！”


    他站起身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杨秋大营的位置上，眼中闪烁着残忍的光芒。


    “让他再蹦跶几天。等我的城修好了，我要让他和他手下那群孤魂野鬼，全都死无葬身之地！”


    老将看着图利那副自信满满的样子，张了张嘴最终只能无奈地退下。


    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可他又说不上来。


    夜深了。


    图利在几名美艳侍女的服侍下，沉沉睡去。


    他做了一个美梦。


    他梦见自己的雄城终于建成，杨秋率领大军前来攻打，结果在他的神臂弩阵之下，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他亲手砍下了杨秋的头颅，成为了草原真正唯一的王。


    然而，就在他梦境的最深处。


    一支数万人的大军，正借着夜色的掩护，如同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金狼王庭的东侧。


    这支军队，打的不是杨秋的旗号。


    他们的旗帜，是更加纯粹的，绣着狰狞黑色斧头的图样。


    队伍的最前方，一个扛着巨斧的雄壮身影，正用千里镜，遥遥地望着那座在月光下，已经初具轮廓的王城。


    “嘿嘿，还真他娘的建了个鸟笼子。”


    李逵放下千里镜，吐了口唾沫，脸上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


    “陛下让俺杀匈奴余孽，这金狼部落，可不就是最大的一支余孽吗？”


    他回头，看着身后那三万名，眼中同样闪烁着嗜血光芒的北府军将士。


    “小的们，还记得十几年前，在雁门关外，是谁杀了咱们的老将军吗？”


    “匈奴！”三万人的声音，压抑着，却如同滚雷。


    “是谁把咱们兄弟的脑袋，当球踢的？”


    “匈奴！”


    “好！”李逵猛地举起手中的巨斧，指向那座还在睡梦中的王城。


    “今天，咱们就新账旧账，一起算！”


    “传我将令，天亮之前，给俺踏平这座王城！”


    “一个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