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棚户区那间狭小的出租屋，凌玥仔细地反锁房门，将外界的喧嚣与刺探彻底隔绝。


    她需要绝对的安静，来厘清纷乱的现状。


    狭小的桌面上，此刻仿佛象征着三种迥异的路径，静静陈列着三样东西。


    秦锋所赠的军用加密通讯器，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周明轩那张仅印有姓名和内部编号、触手冰凉的纯白名片；以及苏沐告别时悄悄塞给她的一张边缘略显毛糙的小纸条，上面用娟秀的字迹写着一串实验室的分机号码。


    三方势力，三种截然不同的态度与意图。


    以墨辰、秦锋为代表的军方，抛出的是一份相对磊落的橄榄枝，他们看重她展现出的实战价值，提供的庇护与资源也最为实在，但代价是一定程度的人身自由约束和必须承担的任务义务，这似乎是目前看来最为稳妥的一条路。


    而周明轩所代表的科研部某些势力，则包裹着显而易见的算计与贪婪，他们觊觎她力量背后的本源，言语间交织着诱人的饵料与冰冷的威胁，与他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但或许也是触及那些被严密封锁的高深知识与尖端技术的唯一捷径。


    苏沐则仿佛代表了科研部内部另一股相对中立、甚至更为纯粹的力量，她释放出的善意基于一种直觉性的好感，或许能提供一些不涉及核心机密却切实有用的帮助，目前看来并无明显的功利企图。


    然而，在这明面三方之外，暗处还蛰伏着“蝮蛇”及其可能存在的保护伞——内城警卫队某位副队长的沉沉敌意，如同潜藏于阴影中的毒蛇，伺机而动。


    “实力……终究才是根本。”


    凌玥的指尖无意识地轻叩着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


    没有足够的力量，任何选择都伴随着难以承受的风险，即便投靠军方，若自身不够强大，也可能在严酷的任务中沦为牺牲品，而与周明轩之流周旋，更是在悬崖边缘行走。


    当务之急，是必须尽快彻底恢复状态，并寻求突破。


    获取高纯度的能量结晶，已刻不容缓。


    她凝神内视，尝试缓缓运转体内能量。


    【蛊虫献祭】带来的反噬已基本平息，实力恢复了约九成。


    她取出那几块自哭泣峡谷得来的【暗影苔】，指尖抚过其冰凉湿润的表面，仔细感知。


    其中蕴含的微弱虚空能量虽然驳杂不纯，却似乎能与【烛幽】产生某种共鸣，被其缓慢地吸收、转化。


    她尝试着引导一丝【暗影苔】的能量，小心翼翼地注入横于膝上的【烛幽】。


    笛身微微一颤，传来一阵几不可察的愉悦波动，表面那些玄奥的纹路随之泛起一丝微光，继而反馈回一缕极为精纯、却依旧微弱的力量，如涓涓细流，滋养着她干涸的经脉。


    “有效，但速度太慢，量也太少了。”


    凌玥低声沉吟，依靠这点【暗影苔】，无疑是杯水车薪。


    或许是时候该去探一探那位独臂摊主口中提到的西边那片废弃的垃圾倾倒场了。


    就在她凝神规划下一步行动之际，窗外忽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带着明确规律的敲击声。


    绝非风吹杂物，而是有人刻意为之的信号。


    凌玥周身肌肉瞬间绷紧，呼吸放得极轻，如同猎食者般悄无声息地贴墙移至窗边，指尖拨开一道细微的缝隙，向外望去。


    只见一个身披破烂斗篷兜帽压得极低完全看不清面容的身影，正快速将一件巴掌大小的硬物塞进窗台下方的裂缝中，随即毫不迟疑地转身，低着头迅速汇入棚户区街道上熙攘杂乱的人流，眨眼间便消失不见。


    凌玥并未立刻行动，而是将感知力提升至极限，仔细探查四周的能量波动与视线，确认并无埋伏也无窥探之后，才用匕首尖端小心翼翼地撬开那道缝隙。


    里面是一个用陈旧油纸紧密包裹着的物件。


    展开油纸，露出一块边缘粗糙的金属薄片，表面刻着一行仓促而细小的字迹：


    “‘蝮蛇’开出暗花，活捉，或夺取你的武器，内城警卫队副队长‘赵阎’已介入，务必小心。”


    没有落款，无处可寻来源。


    凌玥瞳孔骤然收缩。


    不能再被动等待风暴形成了。


    凌玥拿起秦锋给予的那台军用通讯器，指尖在其冰冷的表面上停留了片刻，最终还是没有按下通话键，此刻寻求军方的庇护，等同于公开站队，极有可能在她羽翼未丰之前，就彻底激化与“蝮蛇”及其背后势力的矛盾，并非明智之选。


    她需要的，是一个能暂时避开正面冲突，能够争取时间同时又能有效获取资源的缓冲机会。


    她的目光再次落回桌上那张记载着西区垃圾倾倒场信息的便签上。


    高风险，往往伴随着高回报。


    而那种势力交织的灰色区域，正是最适合她目前浑水摸鱼的舞台。


    打定主意后，凌玥立刻开始着手准备。


    她将手头的大部分贡献点兑换成高能量压缩食物、密封净水、高效抗辐射药剂以及一套基础的医疗用品，仔细分存入帮会领地空间和随身背包中。


    随后又转至黑市，用剩余的点数换来一份绘制简陋的西区垃圾倾倒场周边地图，以及几枚土法制成、威力却不容小觑的小型烟雾弹和闪光弹。


    此行凶险未卜，她决定独自行动。


    次日清晨，天光未亮透，凌玥再次将自己伪装成一名风尘仆仆的普通废土游荡者，背上行囊与被粗布严密包裹的【烛幽】，悄然无声地离开了磐石堡垒，一路向西行去。


    越往西行，周遭的景象便越发荒凉破败。


    巨大的垃圾山开始如同腐烂的疮疤般横亘在地平线上，各种报废的车辆、电器残骸、建筑废料以及难以辨识的金属扭曲物堆积成令人压抑的连绵山丘，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刺鼻的恶臭。


    这里是堡垒倾倒工业废料与部分生活垃圾的终点站，也是无数在辐射与疾病威胁下挣扎求生的拾荒者和亡命徒们试图淘金的法外之地。


    依据那份简陋地图的模糊指引，她终于找到了那个所谓的被遗忘的垃圾倾倒场。


    那是一个巨大得仿佛能吞噬光线的深坑，坑洞边缘不时有庞大的倾卸车轰鸣着将新一拨的垃圾倾倒而下，扬起遮天蔽日的灰尘与碎屑。


    坑洞周围依附搭建着更多低矮破烂的棚户和帐篷，形成了一个规模可观的拾荒者营地。


    这里鱼龙混杂，秩序荡然无存，几乎见不到堡垒巡逻队的踪影，只有几个臂膀上缠着统一布条，神色凶狠像是本地帮派成员的人，在粗鲁地向摊主和拾荒者收取“保护费”。


    凌玥压低兜帽，悄无声息地融入流动的人群。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无数道或麻木、或贪婪、或评估算计的目光从自己身上扫过，衡量着她的价值与威胁。


    这里的人眼神中带着更深的绝望与赤裸的凶狠。


    她没有在混乱的营地停留，而是沿着巨坑的边缘缓缓移动，同时集中全部精神，仔细感知着【烛幽】传来的细微波动以及【武学助手】对环境的反馈。


    【烛幽】对此地弥漫的杂乱能量和强烈辐射反应平淡，然而对于坑洞深处的某些特定区域，它偶尔会传来一阵微弱的，却与之前吸收的“虚空碎晶”极为相似的共鸣感！


    果然存在！


    但目标都在危险的深坑之下。


    她找到一个相对偏僻、通往坑底的陡峭斜坡，开始小心地向下攀爬。


    越往下，辐射探测器的读数攀升得越高，空气中混杂的腐败气味也愈发令人窒息。


    堆积如山的垃圾结构极不稳定，仿佛随时都会坍塌，将人彻底埋葬。


    沿途偶尔遇到几个正在垃圾堆中艰难翻找的拾荒者，他们都用充满警惕与排斥的阴沉目光盯着凌玥这个突兀的生面孔。


    下到坑底，环境更加恶劣。渗出的浑浊污水形成了无数个散发恶臭的水洼，蚊蝇肆虐。


    凌玥屏住呼吸，依据【烛幽】传来的微弱指引，朝着共鸣感最强的方向谨慎深入。


    最终，她在一处由巨大废弃管道和大型机械残骸堆积而成相对稳定的“小山”前停住了脚步。


    那清晰的共鸣感，正从这堆钢铁废墟的深处隐隐传来。


    她仔细观察四周，确认暂时没有其他目光注视后，开始动手小心地清理入口处锈蚀纠缠的障碍物。


    就在她即将清理出一个可供通行的缝隙时，身后突然响起一个极其嚣张粗鲁的声音：


    “嘿！新来的！懂不懂这儿的规矩？这地盘早就归我们‘秃鹫帮’罩着了！”


    凌玥动作一顿，缓缓直起身，转了过来。


    只见五六个穿着破烂混搭护甲，手持锈蚀铁棍和砍刀的男人已经围了上来，为首的是一个脸上带着狰狞刀疤，缺了一只耳朵的壮汉，正用不怀好意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她，仿佛在审视一件货物。


    “秃鹫帮？”


    凌玥的声音冷得像冰，“没听过。”


    她的手已经无声地按在了身后【烛幽】的布包之上。


    她不愿主动生事，但麻烦找上门，也绝不会退缩。


    “妈的！现在你就听过了！”


    独耳壮汉恶狠狠地啐了一口，“给我上！把这妞摁住！搜干净她身上！看看她在这挖到了什么宝贝！”


    那几个混混脸上立刻露出狰狞的笑容，挥舞着武器冲了上来！


    凌玥眼神骤然转厉，指尖已触到【烛幽】冰冷的柄部——


    咻！咻—咻—！


    就在这一刹那，几声几乎微不可闻，却又精准得令人心悸的枪响，骤然从侧上方袭来！


    冲在最前方的三个混混身形猛地一顿，随即僵直倒地，每个人的眉心正中都赫然多了一个细小的血洞，鲜血汩汩涌出，竟是一击毙命！


    剩下的两个混混和那独耳壮汉如同被冰水浇头，骇得魂飞魄散，猛地刹住脚步，惊恐万状地扭头望向枪声来源。


    凌玥心中亦是一凛，骤然抬头。


    只见侧旁一堆较高的垃圾山顶端，不知何时竟悄无声息地多了一个身影。


    那人身着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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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灰绿色的，与周围锈蚀污浊环境几乎融为一体的伪装服，脸上涂抹着深色油彩，难以分辨具体容貌，唯有一双眼睛，冷静锐利得如同锁定猎物的鹰隼。


    只见那人手中平握着一把加装了长消音器的狙击步枪，枪口还逸散着一缕极淡的青烟。


    “滚。”


    一个冰冷的，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和性别特征的声音从上方砸了下来，简短而致命。


    独耳壮汉吓得肝胆俱裂，哪里还敢有半分犹豫，连滚带爬带着最后两个几乎瘫软的手下，疯了一般逃离了现场，连头都不敢回。


    凌玥依旧保持着高度警惕，目光锁定着上方的神秘狙击手。


    目前对方是敌是友还不明。


    那名狙击手并未将致命的枪口转向她，只是隔着一段距离，用那双冷冽的眼睛淡淡地扫了她一眼，随即抬起未持枪的手，做了一个明确的手势——他指向凌玥方才试图清理进入的那个管道深处，接着反手指向自己，然后坚决地摇了摇头。


    意思清晰无比。


    那里面的东西，他也要，让她不要插手。


    凌玥微微蹙起眉头。


    对方方才确实算替她解了围，但这绝不意味着她会因此放弃自己追寻的目标。


    她同样摇了摇头，动作幅度不大，却异常坚定，表明了自己的拒绝。


    同时她握住【烛幽】布包的手更紧了一分，周身气息凝练，毫不退让。


    两人之间的空气瞬间再度绷紧，无声的对峙在弥漫着恶臭的坑底弥漫开来。


    狙击手的枪口几不可察地微微抬起了一个极小的角度，但依旧没有瞄准她，似乎也在权衡着什么，并未立刻采取行动。


    就在这紧张僵持的瞬息之间——


    轰隆隆隆——！！！


    整个垃圾坑底部毫无征兆地猛烈震动起来！仿佛地底有一头沉眠的巨兽正被惊醒，发出沉闷而恐怖的咆哮！


    凌玥与那名狙击手几乎同时脸色剧变！


    只见不远处的一片堆积如山的垃圾猛地向上拱起，随即轰然塌陷下去！一个直径足有数米之巨，布满了层层叠叠沾染着污秽粘液的狰狞利齿、状如巨大钻头般的恐怖口器，猛地从地底破土而出，发出一种低沉却极具穿透力、足以令人血液冻结的嗡鸣！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同样可怖的口器接连钻出！


    它们连接着更加庞大，如同远古蠕虫般令人作呕的躯体，体表覆盖着粘稠得拉丝的污垢和无数尖锐的金属碎片，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出狰狞的光泽！


    【警告！检测到高能量多重变异体：吞噬巨蚓……以金属与有机垃圾为食，性情极端狂暴，对震动极其敏感并会发动无差别攻击……】


    系统的警报声在她脑海中尖锐响起，如同丧钟！


    “该死！”


    凌玥与上方那名狙击手几乎在同一瞬间做出了判断！


    凌玥毫不犹豫，骤然转身，将速度爆发到极致，朝着坑外疾奔！


    在这种狭窄凹陷的地形面对数头能够钻地的庞然大物，无异于自寻死路！


    上方的狙击手也瞬间收枪，身形敏捷地沿着垃圾山的脊线向另一侧快速转移，同时对着衣领处的通讯器急促地低吼了句什么。


    轰隆隆！轰！


    更多的吞噬巨蚓接连破土而出，它们疯狂地噬咬着周围的一切，巨大的身躯狂暴地扭动翻滚，如同末日巨蟒，将堆积如山的垃圾搅得天翻地覆！整个坑底在刹那间化作了剧烈震荡的死亡漩涡！


    凌玥将轻身功法催动到极致，如同灵巧的山猿，在不断摇晃、崩塌的垃圾堆上险之又险地跳跃、攀爬！


    就在此时，一块因震动而松脱的巨大金属板带着骇人的声势，朝着她当头砸落！


    阴影瞬间笼罩而下，眼看就要避无可避！


    咻——！


    千钧一发之际，又是一声极其精准的枪响！子弹并非射向她，而是精准地命中了金属板一侧锈蚀的连接轴！


    当啷！


    金属板下砸的轨迹被猛地撞偏！


    轰隆！


    沉重的板材擦着凌玥的后背狠狠砸进她方才所在的位置，溅起漫天污秽！


    凌玥就势一个迅捷的前滚翻，脱离危险区域，百忙之中抬头望向狙击手方才的方向。


    对方已经转移到了更远处的一个制高点，正清晰地对她打出一个“快速撤离”的战术手势，随即毫不迟疑地转身，几个起落间，身影便彻底消失在交错嶙峋的垃圾山背后。


    凌玥不再有丝毫犹豫，将全部力量用于攀爬奋力冲向坑顶。


    身后，吞噬巨蚓令人胆寒的咆哮，垃圾山不断崩塌的轰鸣以及金属被扭曲撕裂的刺耳声响，交织成一曲毁灭的交响。


    几乎耗尽了气力，凌玥才无比狼狈地重新攀上坑顶，头也不回地全力远离那片已然沸腾的死亡地狱。


    直到狂奔出足够远的距离，她才敢停下脚步，喘息着回望。


    只见垃圾坑方向依旧尘土冲天，低沉的嘶吼与震动隐隐传来，令人心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