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虽然她不算大美人，但也是个女的，不妨一试。


    叶星澜半张着嘴，扑通一声跪倒在他的大腿边，和方才阿宁找她哭诉的姿势相同，把脸埋进搭在他大腿上的自己的胳膊里，抽泣道：“我当时太紧张太害怕了，那些细节等我从船舱出来后便想不起来了，你都不知道船舱里有多黑——”


    伏在穆随紧绷的大腿上哇啦哇啦哭了好一顿，时不时偷偷抬眼观察他的反应。良久，头顶上方终于传来柔和平缓的声音。


    “晏小姐，起来吧，我信你。”


    “真的？”叶星澜怔怔抬头，两条手臂还放在他的腿上。


    穆随的眉心稍松弛些，问她：“你找到的证据呢？”


    办事要紧，她马上抬手抹去脸颊的泪痕，起身，瞥见穆随墨色长裤上亦留有两道深浅不一的水痕，着实惹眼。而穆随也眸光复杂地盯着自己的大腿。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屋子里，叶星澜从枕头底下摸出那张字条，递给他：“今晚码头还会有一批货送到，不如将军亲自去查看。”


    字条上的字迹并非出自晏微，穆随将那字条握在手心，认真地看向满脸忧愁不似假意的人，道：“稍后用过早饭后，晏小姐还是早些休息吧。关于码头，我自有安排。”


    若是他人送来这字条，说齐王设计构陷，穆随定是不信。且不说这字条究竟是否出自齐王，有人试图以示弱来博取他的信任，更是不可能。


    可一晚上行踪不明，再出现时完全不似白日的灵动活泼，衣服弄脏了不说，额头还肿起一块......她整个人都灰扑扑的。那一汪清明的泪水却让他心生异样。


    这就怪了，怎么她一哭，他就信了。属实不像身经百战，对杀戮血腥司空见惯的大将军所为。


    穆随掐了下眉心，走到游廊拐角时，见阿宁正端着热水，叫住她：“洗漱完记得拿药帮她擦。”他说着，手指不自觉贴上自己完好的额角。


    阿宁点头，露出淡淡的微笑。


    才拿起热帕子，沉华就双膝跪在桌边，叶星澜起身不及，放下帕子将人从地上扶起。


    “将军虽免了我的军法，但沉华失职在先，害少夫人被人绑走——”沉华兀自将因果全归咎于自己，叶星澜实在听不下去，打断她，“若你真要想领罚，去小厨房把早饭端来吧。”


    为了让沉华的负罪感减轻，叶星澜特地没准人坐下一起吃。等她吃饱后，才让阿宁将一盘未动筷的糕点端给沉华。


    周身清净，叶星澜躺在床上，整个人缩成蜗牛状。门外时而响起的脚步声，低低的交谈声，哪怕是平常她视为噪音的打扫声，此刻也让她倍感安心。


    在身份没有暴露前，穆府，是京城唯一可以庇护她的地方。穆随，也是她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这一觉睡得很沉，醒来时太阳西沉，暮色为屋子多添几分温馨。


    叶星澜揉着眼皮，门被阿宁推开，阿宁道：“姑爷念着你额头有伤，特请太医来看看。”


    她愣了一下，抬手去摸在茅草屋撞到的额角，心里竟然一点也不怪穆随小题大做，嘴角不自觉扬起。


    太医来给她诊脉，说了些和之前大差不差的话，又写了药方子交予阿宁。


    熟悉的流程和操作让叶星澜在人走后开始寻找适合的花盆，推开窗就见穆随站在门外，薄暮在他的脸颊落下一层金光，常有的肃穆之姿。


    尚未等她开口，穆随沉声道：“休息好了？”


    “嗯。”不知怎的，她心怀羞涩，说完就转身背对他。


    “晚上同我一道去码头。”穆随道。


    叶星澜心中大惊，看来穆随还是没有百分百相信她，就在她想办法推辞时，穆随道：“家具若设有暗格，你比我懂。”


    闻言，她松了一口气。


    入了夜，一直等到打更人敲过亥时的钟，穆随再次现身。叶星澜瞧他一袭黑衣打扮，两三下将头上的金簪，耳环全部摘下，穆随大手将一袭黑色披风围拢在她肩头，利落地绑着绳结。


    “换上这个，以免惹人耳目。”


    头一回和大将军在夜晚行秘密之事，两人乔装打扮，真像电视剧里那样惊险刺激，叶星澜变得激动，配合穆随的话点头：“我懂我懂，准备好了就出发吧。”


    虽然穆随不知道她闪着期望的眸光究竟有何用意，当她主动牵住他的手心时，心脏不安分地跳动几下，所有的顾虑在短暂的瞬间全都忘记。


    他绷着嘴角，回握住她的手，与她一起隐匿在安静的夜色中。


    码头果真有几个伙夫准备卸货，带人弯腰躲在草垛后的穆随见状，立刻从袖带里掏出小小的火折子，待火光亮起时，他迅即抬手将火折子往码头另一端卸好的货物扔去。


    须臾间，码头另一端火光四起。伙夫们见状纷纷放下手里的家具，往稍远处存放木桶的地方跑去，打水扑火。


    叶星澜见穆随起身，也跟着起身。恰好她个子小，完全被他的身影笼罩住。她在他身后完全保持和他一样的速度行动，就像他的影子一样。


    顺利溜进船舱，叶星澜在心中惊呼，自己还真有做这事的天赋。


    在船舱里，她俨然一副指挥官的模样，对穆随自信道：“我们分头找。”


    穆随对她的大胆感到意外，但没有停下动作，开始对满舱整齐摆放的家具检查。


    之前晏微的小男友强调字条是藏在大件家具中，叶星澜便直接走向角落中的书案。


    奈何船舱内无光，只能接触甲板缝隙微弱的光线，好不容易摸到像暗格的装置，舱外突然传来人声。


    “下雨了！火不用灭了，赶紧卸货——”


    白天都还艳阳高照，怎么突然下起雨来。


    叶星澜不得不加快动作，只是她力气小，一手托住放在书案上的圆凳，防止因为打开暗格的时候闹出动静，空出的一只手实在没力气打开暗格。她果断把穆随喊来，腾出地方给他。


    不用她解释，穆随便会意，几下就把暗格里的一张字条拿出。


    趁头顶的甲板尚未有脚步声响起时，叶星澜把脑袋凑近穆随，盯着字条，一字一句道：“‘西风瘦，旗影稠。将军剑，犹未歇。忽闻营中改弦乐，鼓声催落玉阙血’以此传唱百姓人家。”


    叶星澜念完，猛拍大腿：“这也太阴了吧！就算没写你的名字，但人人都知你军功无数，皇帝但凡有一定疑心你功高盖主，你不死也得脱层皮。”


    话糙理不糙，穆随面色一沉，将字条重新卷起，放进袖带。


    此时头顶的甲板已经发出怦怦响声，伙夫们正在靠近。和齐王通信的人在暗，若此时现身，便是打草惊蛇。


    “怎么办？他们要发现我们了。”叶星澜缩起脖子，紧挨着穆随。


    穆随却连眉头都没皱，一手拉着她，抽出腰后的长剑对准身后门板的锁头用力一砍，生锈的锁链瞬间四分五裂。他抬脚将门踹开，直截了当道：“下水之后往东游。”


    “东是哪个方向？”叶星澜睁大眼睛，紧张又兴奋。


    穆随抬手指了个方向给她，将她一把推出船舱后，接着又把好几张圆凳接连往水下扔，将离自己最近的大件木具调转方向。


    通向舱内的木梯已然有人发现他们的存在，大叫道：“你们是谁！在这里做什么！来人啊，抓住他们！”


    穆随见停在舱外的少女不敢跳，一个劲儿地回头看他，他大步走到她身边，“你只管跳进水里，我定会护你平安。”


    他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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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准备伸手揽住少女的腰时，她深吸一口气，猛地一头扎进水中，如此果断无畏，倒让他有些没反应过来。


    待伙夫们手中火把散出的光将要照亮他的面孔时，他当即跳入水中。


    虽是七月，可江水依旧冰冷。穆随在水中睁眼，环顾四周才见她正朝自己手指的方向竭力蹬着双腿。


    水下光线昏暗，穆随加快速度游在她之前，大力揽住她的腰往更深的水域游去。


    波澜不止的水面将杂乱的叫喊声和羽箭隔绝开，两个人就像鱼儿，在这宽广的水底寻找一方安全天地。


    脑袋浮出水面的瞬间，叶星澜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扶着穆随的胳膊一瘸一拐地走上岸边。


    上岸后的两人不约而同地了把脸上的水珠，雨太大，没一会儿又模糊了视线和道路。


    叶星澜站在浓密的树叶下，一会儿用掌心搓脸，一会儿用力拧着衣袖和披风。


    “雨停了再走吧。”穆随见她还在和湿透的披风作斗争，索性迈步到她面前，低眸解开她脖上的绳结，将仿佛有千斤重的披风拿开。


    原以为这样会让她少些压力，没想到一眨眼就听她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叶星澜抖了抖肩膀，见穆随拿出的火折子怎么都点不着，大咧咧地笑他：“雨这么大，还泡过水，怎么可能点得着，别白费力气了。”


    “湿着衣服易生病。”穆随没有放弃，又尝试了好几次，终于在她打出第二个喷嚏时亮起了火光。


    他在树下把火生起来，叶星澜权当刚才泼他冷水的人不是自己，腆着笑脸坐在火堆前，搓着掌心，笑呵呵：“这都能点着，你还真厉害。”


    穆随没理她，把刚才解下的披风放在火堆前。


    叶星澜看着他的侧脸，灿烂的火舌在他的眸中跳跃，倒也是这无边夜色中一抹好光景。


    “好皮囊，好本领，要是在现代，哪犯得着当大将军养家糊口，开个直播当个网红，名声金钱直接送到家门口，真是可惜......”


    “可惜什么？”


    她的小声嘀咕被穆随捕捉到，穆随将披风翻了个面。


    “没什么。”她随口糊弄，打着哈欠，“我感觉脑袋有点缺氧，我眯一会儿。”


    雨已经停了，但叶星澜知道他不会走，放心地把额头靠在并拢的膝盖上，眯起了眼睛。


    她就这样的姿势都能入睡，穆随觉得新奇，更感慨她的心态当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乐观积极，拿得起放得下。


    眼看着披风在手里慢慢变得轻盈，身边的人却咚的一声倒在了地上，穆随着急地走到还不睁眼的少女身边，喊她：“晏微，醒醒，晏微。”


    他托起她的脑袋，指腹触及柔软的脸颊时惊觉温度这样高，当即抿紧嘴唇。


    江边风大，穆随将半干的披风重新将她拢住，将她的脑袋靠在他的胸膛，胳膊穿过她的腿弯，将人轻松抱起后一脚踢到烧得正旺的火堆，踩灭火星。


    怀中人的脸颊越发红润，这不是一个好消息，穆随脚步迈得更大了。


    晨雾中遇见农夫牵着一匹马儿，他当即拦下，用腰间的玉佩和农夫换了马。


    拽着缰绳一路飞驰，离穆府还有两条街时，后仰着身体倚靠在他胸膛的少女懵懂地睁开眼，有气无力道：“师傅，开慢点......我晕车。”


    定是烧糊涂了，这坐的都不是马车。穆随当即夹紧马肚，让马儿的速度更快。


    他将人抱回屋子时，天色尚未亮起，府里的下人还在歇息。


    就在他犹豫要不要为她脱下湿透的衣裳时，她突然伸手拉住他的手心，两片粉红的嘴唇一张一阖。


    穆随俯下身，听见她说，“......警察同志，千万要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