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国，临海度假酒店套房内。


    晨光熹微，海平面才刚刚透出一丝朦胧的鱼肚白，室内依旧被暖黄的睡眠灯笼罩，弥漫着一片静谧安宁。


    急促的闹铃声毫无预兆地划破了这片宁静。


    “唔……”


    季昀在傅凛怀里不安地动了动，浓密的睫毛颤了几下，终究没能睁开眼。


    昨晚被折腾得太狠，浑身的骨头像是被拆开重组过，酸软得不像话。


    他闭着眼，下意识地往身边的热源深处蹭了蹭，声音含混不清，带着浓重的睡意和撒娇般的抱怨。


    “哥哥，关闹钟。”


    他们原计划是要起早去私人海滩看日出的。


    但此刻，季昀连一根手指头都懒得动。


    然而那恼人的铃声依旧在持续。


    季昀有些不耐，又推了推身侧的男人，嘟囔着催促。


    “关闹钟。”


    话音落下，他感受到环在自己腰际的手臂非但没有松开，反而猛地收紧了。


    那力道极大，勒得他甚至有些呼吸发窒，仿佛要将他彻底揉碎，嵌进骨血里。


    季昀的睡意被这突如其来的禁锢驱散了几分，他困惑地微微睁眼。


    傅凛正一瞬不瞬地紧紧盯着他，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


    那是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惊喜，却又被一种极致的惶恐和小心翼翼层层包裹，仿佛他怀里的不是实实在在的爱人，而是一触即碎的虚幻泡沫，下一刻就会消散无踪。


    季昀被他这眼神看得心头莫名一揪，彻底清醒了。


    “哥哥？你怎么了？”


    傅凛依旧不言不语。


    他不敢说话，每次梦见阿昀，只要他一说话，阿昀就会厌恶地喊他滚，然后便化作流光消失不见。


    傅凛手臂收得更紧，下颌轻轻抵在季昀的发顶，呼吸急促而滚烫。


    季昀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整个身躯都在无法自抑地细微颤抖。


    这太不对劲了。


    “哥哥？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怎么抖得那么厉害？”


    难不成是神魂又有问题了？！


    季昀开始担心，挣扎着想从他怀里抬起头，好看清他的脸色。


    可他刚一动作，傅凛的反应更是激烈得吓人。


    “别推开我！”


    傅凛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一种近乎破碎的惊惶，他手忙脚乱地重新将季昀死死按回怀里，语气里甚至带上了难以掩饰的哭腔，卑微地乞求。


    “阿昀，别走。别离开我，求你。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你别走……”


    语无伦次，充满了绝望。


    季昀彻底懵了，心底涌上巨大的不安。


    他强行用力，挣脱开傅凛的怀抱，双手捧住他的脸，强迫他看着自己。


    “哥哥！你看清楚！是我！我就在这里！我没走！你到底怎么了？！”


    被迫松开了怀抱，傅凛眼中的恐慌瞬间达到了顶峰。


    他看着季昀，眼神空洞了一瞬，巨大的悲痛和绝望淹没了他。


    “我又搞砸了……梦要醒了……”


    转瞬，他忽然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神色恍惚。


    “如果在梦里死掉，是不是会一直停留在梦里？一直和阿昀在一起？”


    “傅凛！”


    季昀吓得魂飞魄散，一把死死抓住他的手，声音都变了调。


    他用力将傅凛的手掰开，十指紧扣，另一只手不断地抚摸着他的后背，放柔了声音安抚。


    “这不是梦，哥哥，你看着我，我是真的！我们结婚了，你忘了吗？”


    季昀一边语速极快地说着，一边将神力探入傅凛身体检查，却没发现有任何不妥。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结……婚？”


    傅凛一字一顿地念着，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我、们？”


    “对，我们，你和我。”


    季昀轻轻拍着傅凛的背，感受到手掌下的身躯慢慢平复了颤抖。


    哥哥这样子，和梦魇世界里好像。


    季昀蹙了蹙眉。


    “哥哥，你记忆里，我们是什么关系？”


    话音刚落，傅凛像是骤然被人从美梦中拉醒，他剧烈地喘息着，神色再次陷入苦痛之中。


    “阿昀不要我了，发布会上我说了那么混账的话……我把你弄丢了……”


    傅凛越说越崩溃，到了最后，只剩下小声的呢喃，字词都听不太清。


    季昀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明白了。


    眼前的是那个被困在无尽循环里，每晚都陷入疯狂自毁的傅凛。


    季昀不再试图讲道理，而是用力抱紧了他，像在梦魇里无数次做过的那样，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轻柔地拍着他的背。


    “都过去了，哥哥，都过去了。我们早就和好了。你看，我们结婚了，我是你的合法伴侣，我们正在度蜜月。你只是生病了，忘记了。我爱你，哥哥，我从来没有真正离开过你。”


    或许是怀抱的温度太过真实，或许是季昀的语气太过笃定，傅凛剧烈的颤抖慢慢平息下来。


    “爱？”


    傅凛连说出这个字都觉得太飘渺。


    他那么伤害阿昀，阿昀怎么还会爱他？


    这果然是梦吧。


    他不敢眨眼，贪婪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季昀，生怕一眨眼，眼前的幻梦就没了。


    “哥哥先松开一会儿，我给文砚发条消息，让他看看是什么情况好不好？”


    傅凛没说话，手上的力道丝毫不肯松懈。


    就算是失忆了也是一样的犟。


    傅凛不肯放手，季昀不敢再次强行挣脱，生怕又刺激到他，只好故作委屈地开口：


    “哥哥，你也想早点想起我们之间的事情对不对？你都忘了我们的婚礼。”


    傅凛声音有些沙哑。


    “真的不是梦吗？我们真的结婚了？”


    季昀点头。


    “当然！等哥哥记忆恢复就知道了！等发完消息，我回来给哥哥抱，想怎么抱怎么抱，好不好呀？”


    傅凛看了一眼床头旁的手机，下一秒，神力裹挟着手机递到季昀手中，他略略松开怀抱，虚虚搂着季昀，却始终不肯真的放开。


    季昀没想到傅凛已经没安全感到了这个地步。


    算了，抱着发消息也行。


    季昀迅速给文砚发了条紧急消息，言简意赅地说明了傅凛的情况。


    这时，房间门铃被按响，是酒店服务生送来了早餐。


    季昀拍了拍傅凛的背。


    “哥哥，松开一下，我去拿早餐好不好？”


    傅凛身体一僵，眼底瞬间又漫上恐惧，手攥得更紧。


    季昀立刻妥协。


    “好好好，我不去，让服务生放在门口。”


    他提高声音用英文让服务生将餐车放在门外。


    待门外脚步声远去，傅凛才用神力将餐取进来，全程不肯放开季昀一点，像是被胶水粘在了他身上似的。


    ……


    早餐被傅凛以神力摆上小桌，尽管他仍旧不情愿松开季昀，但更舍不得季昀饿肚子。


    他亦步亦趋地跟着季昀走到小桌旁。


    季昀端起一碗热腾腾的海鲜粥，舀起一勺，仔细吹凉了，递到傅凛唇边。


    “来，哥哥，张嘴。”


    傅凛怔怔地看着他，受宠若惊，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在他的“记忆”里，季昀对他应该是厌恶、是排斥，是恨不得他永远消失的。


    他小心翼翼地，近乎虔诚地张口含住了勺子。


    温热的粥滑入胃里，带来一丝暖意，但远不及季昀此刻专注看着他的眼神让他觉得温暖。


    “好吃吗？”


    季昀问，又舀了一勺。


    傅凛点点头，眼睛依旧一眨不眨地盯着季昀，仿佛少看一眼都是巨大的损失。


    季昀心里又酸又软，耐心地一口一口喂他。


    他需要让哥哥感受到他的爱意。


    “我们中午约了出海参加游轮聚会，今天天气好，海面肯定很漂亮。”


    傅凛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周身气息都压抑了几分。


    他闷声点头：“……好。”


    他一点儿也不想出门，不想见任何人，只想和季昀呆在这个只有两个人的空间里，确认他的存在。


    但他不敢提出异议，他害怕任何一点拒绝都会让眼前这个“美梦”破碎，让季昀不高兴。


    他的阿昀愿意带他出去，那他就会乖乖跟着。


    中午时分，阳光璀璨，碧海蓝天。


    一辆纯白色的豪华游轮静静停靠在私人码头。


    傅凛被季昀牵着走上甲板，整艘游轮安静得只有海风和海浪的声音，船上没有他想象中的喧闹聚会，只有几位工作人员。


    季昀笑着捏了捏他的手心。


    “我跟他们说，我想过二人世界，就把聚会推了。这艘船今天就为我们服务，喜欢吗？”


    傅凛愣住了，他看着季昀灿烂的笑容，眼底瞬间涌起一阵酸涩的热意。


    原来阿昀看出了他的不情愿。


    这种被小心翼翼珍视、被放在首位的感受，对他而言陌生得让人想落泪。


    他喉咙哽咽，重重地点头，手指用力回握住季昀的，仿佛握住了全世界唯一的救赎。


    季昀看他眼角泛红的样子，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又带着点好笑，凑过去飞快地亲了一下他的唇角。


    “傻子。”


    只是亲一下，傅凛却像是得到了什么无上的赏赐，眼神唰地亮了起来，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欣喜。


    季昀心中微微一动，似乎摸索到了点什么。


    看来安抚哥哥也很容易嘛，只要亲亲抱抱就好。


    ……


    午餐安排在甲板的露天餐区，面对着无垠的蔚蓝大海。


    美食当前，傅凛却有些心不在焉，他的目光几乎黏在了季昀身上。


    他看着季昀低头切着牛排，心里隐隐生出一个渴望——他想让季昀喂他。


    就像早上那样。


    那样亲密的喂食，会让他感觉被深深地爱着，能短暂地驱散他心底巨大的不安。


    但他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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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敢开口。


    现在的阿昀对他这么好，万一觉得他得寸进尺，万一嫌他麻烦……


    他的纠结几乎写在了脸上，手指无意识地蜷缩着。


    季昀放下刀叉，傅凛心脏猛地一缩，脸色都白了几分。


    为什么忽然放下刀叉，是觉得他在这里倒胃口吗？是嫌弃他了吗？


    然而下一秒，季昀却切了一小块自己盘子里最嫩的牛柳，自然而然地递到了他唇边。


    “尝尝这个？味道不错。”


    傅凛的眼睛瞬间睁大了，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张口含住，咀嚼的动作都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珍重。


    季昀看着他这轻易满足的样子，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干脆又喂了他几口。


    一顿午餐，就在季昀投喂，傅凛乖巧接受，并且眼神越来越亮、越来越黏糊的过程中结束了。


    饭后，两人并肩靠在甲板的栏杆上看海。


    海风拂面，鸥鸟盘旋。


    文砚的消息终于回了过来。


    “我查阅了古籍，神尊的情况应该是当初“心血引魂”强行唤醒的后遗症之一，神魂深处对那段梦魇经历记忆太过深刻，可能会有极其短暂的认知错乱，混淆现实与梦魇记忆。只需回到灵气充沛的环境，好生修养两日，稳固神魂即可消除。”


    季昀看完，心下稍安。


    “哥哥。”


    “我们回神界住两天好不好？”


    傅凛立刻毫不犹豫地点头：“好。”


    只要和季昀在一起，去哪里都好。


    ……


    神界，沛霖神殿。


    大婚才过去三日，神殿内外依旧处处张灯结彩，喜庆的红绸与璀璨的仙光交织，渲染出热闹氛围。


    傅凛踏进神殿，目光掠过那些鲜艳的装饰，明显怔住了，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和逐渐升腾的喜色。


    他和他的阿昀，是真的结婚了。


    巨大的酸涩和幸福感冲击着他的心脏，眼眶不受控制地再次泛红。


    季昀正想说话，却听到不远处廊下传来两个仙侍的窃窃私语，声音虽小，但在寂静的神殿中却显得格外清晰。


    “啧，不过是个半神之躯，竟真成了神尊正君……”


    “还不是靠了狐族那些手段，听说狐族最擅媚惑，连神尊都……”


    话语未尽，戛然而止。


    因为一股恐怖至极的威压如同实质的海啸般轰然爆发开来！


    傅凛的脸色瞬间阴沉得可怕，眼底翻涌着毁天灭地的暴怒风暴。


    他好不容易才失而复得的珍宝，他放在心尖上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的人，竟然被这些蝼蚁如此诋毁！


    要是阿昀生气了，不要他了怎么办？！


    “找死。”


    他低吼一声，两名仙侍被无形的力量扼住喉咙提至半空，脸色瞬间青紫，神魂都在威压下剧烈震颤，眼看就要崩碎。


    “哥哥！”


    季昀吓了一跳，连忙按住他的手臂。


    “别！不至于！”


    感受到季昀手掌的温度，傅凛狂暴的神力猛地一滞。


    他看向季昀，眼中的暴怒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不安和恐慌，他甚至不敢看季昀的眼睛，声音低哑。


    “阿昀，我、我不是……你别怕我……”


    阿昀会不会觉得他残暴？会不会因此疏远他？！


    季昀看着他这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哪里有半点气，只剩下满满的心疼。


    “我没怕，只是他们罪不至此，按神规处罚就好，好吗？”


    傅凛紧绷的身体这才慢慢放松下来，他依言收回神力，冷声下令。


    “拖下去，打入思过崖，面壁三百年。再有妄议正君者，形神俱灭。”


    神卫立刻上前将那两名几乎吓瘫的仙侍拖走。


    处理完，傅凛又变得有些忐忑，垂着眼眸，像个做错了事等待批评的孩子。


    季昀心里软成一片，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然后踮起脚尖，在他紧抿的唇上轻轻亲了一下。


    “好了，没事了。哥哥做得对，维护我是应该的。”


    傅凛的眼睛因为那个吻瞬间亮了起来，像落满了星辰。


    季昀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神，心里一动，拉住他的手，声音带上了几分诱惑。


    “哥哥，想不想去看看我们在神殿的婚房？”


    说不定看了之后能想起什么来。


    傅凛眼前一亮，毫不犹豫地点头：“想！”


    婚房布置得极尽奢华与喜庆，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暖香。


    这是他们的婚房，他和阿昀的婚房。


    傅凛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眼底的墨色翻涌。


    他站在原地，像一尊紧绷的雕塑，他怕自己一动，这过于美好的幻影就会惊醒。


    季昀将他这副模样尽收眼底，心尖又酸又软。


    他主动走上前去，微凉的手指轻轻搭上了傅凛的衣襟。


    指尖下滑，灵巧地勾住了皮带，不轻不重地一扯。


    “哥哥……”


    他仰起脸，眼波如同春水般流转，带着显而易见的邀请。


    “不想做点什么吗？”